中国人倘能努力再古一点,也未必不能有古到三皇五帝以前的希望,可惜时时遇着潮流新空气激荡着,没有工夫了。
人心很古——鲁迅
慷慨激昂的人说:“世道浇漓,人心不古,国粹将亡,此吾所为仰天扼腕切齿三叹息者也”
我初听这话,也曾大吃一惊;后来翻翻旧书,偶然看见《史记》《赵世家》里面记着公子成反对主父改胡服的一段话:
臣闻中国者,兽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愿王图之也。
这不是与现在阻抑革新的人的话,丝毫无异么?后来又在《北史》里看见记周静帝的司马后的话:
后性尤妒忌,后宫莫敢进御。尉迟迥女孙有美色,先在宫中,帝于仁寿宫见而悦之,因得幸。后伺帝听朝,阴杀之。上大怒,单骑从苑中出,不由径路,入山谷间三十余里;高颖杨素等追及,扣马谏,帝太息曰:“吾贵为天子,不得自由。”
这又不是与现在信口主张自由和反对自由的人,对于自由所下的解释,丝毫无异么?别的例证,想必还多,我见闻狭隘,不能多举了。但即此看来,已可见虽然经过了许多年,意见还是一样。现在的人心,实在古得很呢。
中国人倘能努力再古一点,也未必不能有古到三皇五帝以前的希望,可惜时时遇着潮流新空气激荡着,没有工夫了。
在现存的旧民族中,最合中国式理想的,总要推锡兰岛的Vedda族。他们和外界毫无交涉,也不受别民族的影响,还是原始的状态,真不愧所谓“羲皇上人”。
但听说他们人口年年减少,现在快要没了:这实在是一件万分可惜的事。
正义可以做幌子,一个漂亮的幌子,所以谁都愿意念着它的名字。
正义——朱自清
人间的正义是在哪里呢?
正义是在我们的心里!从明哲的教训和见闻的意义中,我们不是得着大批的正义么?但白白的搁在心里,谁也不去取用,却至少是可惜的事。两石白米堆在屋里,总要吃它干净,两箱衣服堆在屋里,总要轮流穿换,一大堆正义却扔在一旁,满不理会,我们真大方,真舍得!看来正义这东西也真贱,竟抵不上白米的一个尖儿,衣服的一个扣儿。——爽性用它不着,倒也罢了,谁都又装出一副发急的样子,张张惶惶的寻觅着。这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的聪明的同伴呀,我真想不通了!
我不曾见过正义的面,只见过它的弯曲的影儿——在“自我”的唇边,在“威权”的面前,在“他人”的背后。
正义可以做幌子,一个漂亮的幌子,所以谁都愿意念着它的名字。“我是正经人,我要做正经事”,谁都向他的同伴这样隐隐的自诩着。但是除了用以“自诩”之外,正义对于他还有什么作用呢?他独自一个时,在生人中间时,早忘了它的名字,而去创造“自己的正义”了!他所给予正义的,只是让它的影儿在他的唇边闪烁一番而已。但是,这毕竟不算十分辜负正义,比那凭着正义的名字以行罪恶的,还胜一筹。可怕的正是这种假名行恶的人。他嘴里唱着正义的名字,手里却满满的握着罪恶;他将这些罪恶送给社会,粘上金碧辉煌的正义的签条送了去。社会凭着他所唱的名字和所粘的签条,欣然受了这份礼;就是明知道是罪恶,也还是欣然受了这份礼!易卜生“社会栋粱”一出戏,就是这种情形。这种人的唇边,虽更频繁的闪烁着正义的弯曲的影儿,但是深藏在他们心底的正义,只怕早已霉了,烂了,且将毁灭了。在这些人里,我见不着正义!
在亲子之间,师傅学徒之间,军官兵士之间,上司属僚之间,似乎有正义可见了,但是也不然。卑幼大抵顺从他们长上的,长上要施行正义于他们,他们诚然是不“能”违抗的——甚至“父教子死,子不得不死”一类话也说出来了。他们发现有形的扑鞭和无形的赏罚在长上们的背后,怎敢去违抗呢?长上们凭着威权的名宇施行正义,他们怎敢不遵呢?但是你私下问他们,“信么?服么?”他们必摇摇他们的头,甚至还奋起他们的双拳呢?这正是因为长上们不凭着正义的名字而施行正义的缘故了。这种正义只能由长上行于卑幼,卑幼是不能行于长上的,所以是偏颇的;这种正义只能施于卑幼,而不能施于他人,所以是破碎的;这种正义受着威权的鼓弄,有时不免在扩大到它的应有的轮廓之外,那时它又是肥大的。这些仍旧只是正义的弯曲的影儿。不凭着正义的名字而施行正义,我在这等人,仍旧见不着它!
在没有威权的地方,正义的影儿更弯曲了。名位与金钱的面前,正义只剩淡如水的微痕了。你瞧现在一班大人先生见了所谓督军等人的劲儿!他们未必愿意如此的,但是一当见面,估量着对手的名位,就不免心里一软,自然要给他一些面子——于是不知不觉的就敷衍起来了。至于平常的人,偶然见了所谓名流,也不免要吃一惊,那时就是心里有一百二十个不以为然,也只好姑且放下,另做出一番“足恭”的样子,以表倾慕之诚。所以一班达官贵人,差不多是正义的化外之民,他们所做的都是合于正义的,及至他们所做的就是正义了!——在他们实在无所谓正义与否了。呀!这样,正义岂不已经沧亡了?却又不然。须知我只说“面前”是无正义的,“背后”的正义却幸而还保留着。社会的维持,大部分或者就靠着这背后的正义罢。但是背后的正义,力量究竟是有限的,因为隔开一层,不由的就单弱了。一个为富不仁的人,背后虽然免不了人们的指谪,面前却只有恭敬。一个华服翩翩的人,犯了警律,就是警察也要让他五分。这就是我们的正义了!我们的正义百分之九十九是在背后的,而在极亲近的人间,有时连这个背后的正义也没有!因为太亲近了,什么也可以原谅了,什么也可以马虎了,正义就任怎么弯曲也可以了。背后的正义只有存生疏的人们间。生疏的人们间,没有什么密切的关系,自然可以用上正义这个幌子。至于一定要到背后才叫出正义来,那全是为了情面的缘故。情面的根抵大概也是一种同情,一种廉价的同情。现在的人们只喜欢廉价的东西,在正义与情面两者中,就尽先取了情面,而将正义放在背后。在极亲近的人间,情面的优先权到了最大限度,正义就几乎等于零,就是在背后也没有了。背后的正义虽也有相当的力量,但是比起面前的正义就大大的不同,启发与戒惧的功能都如搀了水的薄薄的牛乳似的——于是仍旧只算是一个弯曲的影儿。在这些人里,我更见不着正义!
人间的正义究竟是在那里呢?深藏在我们心里!为什么不取出来呢?它没有优先权!在我们心里,第一个尖儿是自私,其余就是威权,势力,亲疏,情面等等;等到这些角色—一演毕,才轮得到我们可怜的正义。你想,时候已经晚了,它还有出台的机会么?没有!所以你要正义出台,你就得排除一切,让它做第一个尖儿。你得凭着它自己的名字叫它出台。你还得抖擞精神,准备一副好身手,因为它是初出台的角儿,捣乱的人必多,你得准备着打——不打不相识呀!打得站住了脚携住了手,那时我们就能从容的瞻仰正义的面目了。
没问题,孩子,我是向来爱打猎的,但你不一定要有这种爱好。决定不做一件事情也需要勇气。
向善也需要勇气——布拉克
在一个庄严的日子里,14岁的杰里米第一次去打猎。
其实,他并不喜欢打猎。自从父亲给他买了支猎枪后,父亲常教他向泥鸽子瞄准射击,并说要带他到海湾小岛去打猎。对这件事情他并不感兴趣。但是为了不让父亲失望,他是一定要去的。因为他爱父亲,他希望能得到父亲的赞扬。
他和父亲来到海边的埋伏点时,天已经亮了。在海湾的远处,一长串野鸭在冉冉上升的旭日下一掠而起。他想平静自己的情绪,他先是以水面为背景给父亲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他把照相机放在架子上,慌乱地拿起猎枪,做好打猎前的准备。
父亲说:“上子弹吧,有时它们会一下子飞到你的头顶上。”突然,父亲停止说话,身体前倾,眯着眼睛说“有一群野鸭向这边飞来,低下你的头,待它们飞过时我叫你。”
杰里米望着父亲,他看到父亲紧张而热切的表情,枪口上有一层微白的霜。他的心跳得厉害,期望开枪的时刻不要到来,野鸭也不要往这边飞。
可是野鸭却在不断地向这边飞来。
“四只黑的”父亲说,“还有一只马拉特鸭。”
此时,杰里米已听到野鸭在空中振翅的呼啸声,同时也看见它们张大翅膀开始兜圈子。
父亲向他低语:“准备。”片刻又传来父亲响亮的命令:“打吧!”
杰里米机械地服从着父亲的命令,他站起来,像父亲教给他的那样仰身瞄准。这时,野鸭群发现了有人向它们瞄准,纷纷四散飞走。
过了一会,那只马拉特鸭又飞了回来。它在空中逗留了几秒钟。杰里米想扣动扳机,结果他的手指却没有动,这只野鸭也飞走了。
“怎么啦?”父亲问。
杰里米双唇颤抖,没有回答。
“怎么不开枪?”父亲又问。
杰里米关上保险,把枪小心地放在地上。
“它们活生生的,我不忍心看见它们死在我的枪下。”他说着便哭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让父亲高兴的努力失败了,他已经失去了机会。
父亲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只是蹲在杰里米身边。
过了一会儿,他对杰里米说:“又来了一只,试试看吧。”
杰里米没有放下掩脸的手,他说:“不行,爸爸,我不打。”
“快点,来,不然它会飞走的。”父亲喊着。
杰里米感到一件硬东西触到他,他睁开眼睛,原来父亲给他的不是猎枪,而是照相机。
“快!”父亲和蔼地对他说,“它不会老在那里的。”
杰里米的父亲拍手的声音很大,惊得那只野鸭抬头振翅飞走了。
杰里米放下相机说:“我拍到它了!”他神采飞扬地对父亲说。
“是吗?很好。”父亲拍拍杰里米的肩膀。杰里米在父亲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失望的神情,他看到了自豪、理解和爱意。
“没问题,孩子,我是向来爱打猎的,但你不一定要有这种爱好。决定不做一件事情也需要勇气。”父亲笑着对杰里米说:“现在你来教我拍照好吗?”
他闪着眼睛说:“走路是礼物的一部分。”
为爱而走——玻尔
一个住在夏威夷一座偏远小岛上的男孩仔细地聆听老师解释,为何人们在圣诞节时要互赠礼物。
老师说:“礼物表示我们的爱意与我们对耶稣降临的欢喜,耶稣是最伟大的礼物。”
圣诞节到了,男孩为老师带来一份礼物——一颗闪闪发亮的贝壳,是海水冲上岸的贝壳中的珍品。
老师问:“你在哪里发现这样一颗稀有又不寻常的贝壳?”
年轻男孩告诉老师,据他所知,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这种非同寻常的贝壳。二十多英里外某个隐秘的海滩有时会有这种贝壳冲上岸。
老师说:“噢,它真是太美了。我会一辈子珍惜它的。但你不应该走那么远的路去为我带回礼物。
男孩仍记得关于赠送礼物的那一课。
他闪着眼睛说:“走路是礼物的一部分。”
很多问题,也许表面上或标题上有所不同,但你若将其归到这个本源上来,那最遥远的也像最切近的了。
思想的隐修者——哈里斯
很多问题,也许表面上或标题上有所不同,但你若将其归到这个本源上来,那最遥远的也像最切近的了。
例如,昆虫的天性和宗教哲学有什么关系呢?
宗教哲学与一首抒情诗和一首讽刺诗有什么关系呢?
这首诗或那首诗与一段复兴史或一场革命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人的生平与一个民族的历史有什么关系呢?
从表面上看,许多事情风马牛不相及。
但实际上它们都是一种生命的物质,都是从一眼泉中涌出的溪流,还要回归到那里去。
昆虫的天性是对生命初始的一种研究。
宗教哲学是对生命永恒的一种研究。
抒情诗或讽刺诗,是一个人的生命在爱情和报复时的两块燃烧的木炭。民族的复兴或革命,是千百万人心中生命波涛的汹涌澎湃。伟大的个人的生平,是一个生命在其他生命里的展示。
所有这些都在同一个大海中相会。它们把我们从溪流引向浩瀚的大海。
在我阅读时,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寻求这一切,也不知道这一爱好是从这一愿望中产生出来的。
但是我喜欢阅读了。我从我们所读的东西中发现了这一广泛的联系。由于这一联系,阅读有关一只蝴蝶的书和阅读有关麦阿里和莎士比亚的书这二者是彼此接近的。
我不喜欢书,因为我是生活中的一个隐修者。
但我又喜欢书,因为一个生命对我来说是不够的。一个人尽管可以吃,但他决不可能吃下比一个胃的容纳量还要多的食物;尽管可以穿,但他决不可能穿比人体所能穿的还要多的衣服;尽管他可以行走,但他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落脚。然而,当他的思想、感情、想象增长时,他就能把许多生命集于一身,就能成倍地扩充自己的思想、感情和想象。正如彼此交换的那种爱情的成倍增长,亦如两面镜子间叠映出的那张脸那样层出不穷”
当我们看到他们做的都是负面的事情时,这非常不容易做到,要找些事情来称许,真的是很难。
让我们的语言仁慈——艾马儿
林杰波夫先生决定用在我们课堂上学的一些方法,来解决这个情形。他报告说:“我们决定以称赞别人来代替挑剔别人的过失。当我们看到他们做的都是负面的事情时,这非常不容易做到,要找些事情来称许,真的是很难。我们想办法去找他们值得赞美的事情,而他们以前所做的那些令人不高兴的事,真的不再发生了。接着,他们一些别的错处也消失了,他们开始照着我们的赞许去做。居然,竟出乎常规,他们乖得连我们也不敢相信。当然它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但总是比以前要好得多了。现在我们不必再像以前那样纠正他们。孩子们做对的事要比做错的要多得多。
这些全都是赞美的功劳,即使赞美他最细微的进步,也比斥责他的过失要好得多。”
许多时候,你什么也不能做,但有一点除外——要多说些同情的话。
善待他人——巴拉克
在我12岁生日那天,他父亲邀我一起到监狱去。他挨个进入每一牢房,给一个个犯人就诊。对待那些人——他们大多是酒精中毒或肺炎——他也是非常讲究,每检查好一个病人都用肥皂洗手。在把听诊器贴到病人胸部之前,他用嘴把金属听诊器呵热,仔细地用手掌按放听筒圆盘,以使他的手指和拇指根部能直接贴到病人皮肤上。“你要接触他们。”父亲解释说:“有时候这就是你所能做的,除了所有的需要外,他们需要的是同情。”
面对有难度的诊断,父亲总是微微地说些什么:“看上去像是……”或“使我想起……”我当然不会答应这些具有修辞色彩的自言自语。但有一次我却答应了。那是在急诊室里。父亲正在给一位因车祸而致伤的病人检查胸腔。他有几根肋骨折断。
“现在我们这儿有什么?”父亲轻声自言自语道。“就像撑开的伞,里边的骨头都断了。”我大声说道。父亲把手按在我的手上:“他醒着,你知道,我肯定他听到你说的话了。”
父亲曾对我说;“许多时候,你什么也不能做,但有一点除外——要多说些同情的话。”他认为,这对病人及他们的家属有着极大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