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轮船的灯光从码头边闪烁而过的时候,哈克也准备开始他的工作。他没有听见轮船的甲板上有什么声音,因为那些孩子们早已累得不想说话了。哈克不知道那是条什么样的船。当船没停靠在码头而又继续往前行驶时,哈克觉得很奇怪。当他看不见那艘船时,就决定不再去理会它。他一心去干自己的事了。
天色越来越黑,大约在10点钟的时候,忙了一天的人们也渐渐地静了下来,村子里的灯光也熄灭了,整个村庄都已进入了梦乡。只留下这个监视印江·乔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陪伴着这沉沉的夜色。到了11点,旅店的灯也熄灭了。现在周围一片寂静和漆黑。这漫长而又枯燥无味的守候让哈克觉得很无聊。又过了很长时间,什么事都没发生。哈克的信心开始动摇起来,他在想:这样等下去有用吗?真的能发笔横财吗?带着这些疑问,哈克决定睡觉去了。
就在这时,一种很奇怪的响声传入了哈克的耳朵。他立刻打起精神盯着旅店。旅店的大门被人轻轻地推开然后又关住了,哈克立即躲到旅店的墙拐角。紧接着两个男人从他身旁匆匆地走过。其中的一个人胳膊底下好像还夹着东西。对,一定是那个装满金币的箱子。这两个家伙一定是想转移财宝,这会儿怎么才能给汤姆送信号呢?如果自己亲自去送信号,那么这两个人就马上带着财宝溜掉了,怎么办呢?哈克决定跟踪他俩,他相信在黑暗中他们是不会发现他的。哈克就这样暗自想着,从角落里溜出来,光着脚像猫一样偷偷地跟在那两个人身后,他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以免被他们发现。
他们沿着河边的街道走过三个路口,然后向左拐到一条横街上,接着又一直往前走,来到了通往加第夫山的小道上。他们沿着这条小道往山上爬去。路过半山腰老威尔斯家的石头房子时,他们也没停住脚,一直朝山顶爬去。“好,”哈克暗想,他们一定准备把财宝埋到老石坑里。
可是他们路过老石坑时,并没有停住脚,仍然继续往上爬着。后来他们一头扎进密密树林中的一条小道上,他们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哈克紧跑了两步跟了上来,缩短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哈克之所以这么胆大,是因为他俩不可能看见他的。他小跑了一阵,然后又放慢了脚步。他担心自己追得太快会被他俩发现。又走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他用耳朵仔细地搜索着四周的声音,但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地跳着。一只猫头鹰的叫声从山后面传过来,哈克认为这是不吉利的兆头。他又仔细听了一会儿,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天啊,难道自己什也得不到了吗?”哈克这样想着,他正要抬脚去追。这时,突然有人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咳嗽了一声。哈克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但是他又把它咽了回去,他的身子在不争气地颤抖着,他觉得自己快要瘫在地上了。还好,他还没被吓糊涂,他现在还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这儿离道各拉斯寡妇家的台阶还不到五步远。“这样很好,”他暗想着,“就让他俩把财宝埋在这儿吧,反正很容易找得到。”
这时哈克听到了一声非常低的说话声,他听出来了,是印江·乔的声音:
“他妈的,这么晚了,屋里还点着灯。可能有人在陪着那该死的寡妇。”
“灯光?我怎么没看见有灯光呀?”
哈克听出这个声音是印江·乔的同伙发出的声音。哈克觉得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现在明白了印江·乔找谁报仇了。哈克觉得自己现在得赶快消失,否则他就有危险。就在他准备逃跑时,他想起了道各拉斯寡妇给他的许多好处,现在说不定她会有生命危险的。哈克想借这个机会报答一下道各拉斯寡妇的恩情,但是他的脚却不听使唤,因为他没有胆量给她通风报信。他的脑子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时他感到了自己的懦弱。
这时印江·乔又说起话来:
“你没看见灯光,是因为你的视线被树挡住了。你换个地方再看——这下你看见灯光了吧,是不是?”
“嗯,这次我看见了灯光,我猜一定有人陪着她,我看咱们还是别干了吧。”
“不干了?你说得倒轻巧,我马上就要永远地离开这里了,这次不下手,以后也许永远没有机会了。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报复寡妇的原因,我现在再告诉你一遍,我并不稀罕她那点钱,得手后,那些钱你可以全部拿走。她的丈夫对我太坏了,他根本不拿我当人看,他对我下了好几次毒手。这是因为他当治安法官时,把我当成无业游民给抓起来了。他还用马鞭狠狠地抽过我,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就像对待黑奴那样对待我。我从监狱出来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杀了他,可是他却自己死了,这太便宜他了。我既然不能亲手杀了他,那我就要报复他老婆,以解我心头多年的仇恨。”印江·乔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些话。
“我的天,你可千万别杀了她,你得考虑一下后果,千万别干傻事!”
“杀了她?他妈的,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了她?如果治安法官还活着,那我一定会杀了他,但我不可能杀他老婆。找女人报仇,根本用不着杀她。还有让她比死还难受的方法:你可以毁了她的容貌。先割她的耳朵,再把她的鼻子用刀割开,然后再把嘴割成两半,再然后……”
“我的天,我都不敢听下去了,那也太残……”
“残什么?你最好把你的嘴闭住,否则我就不客气!我要把那寡妇毁了容后,再绑在床上。
要是她因为失血过多而死,那也不是我的错。反正她死了,我又不会哭。伙计,一会儿请你帮我个忙,这也是我叫你来这儿的目的,因为我怕一个人干不了这事。如果你不帮我干这件事,或者想溜掉,那我就杀了你!你听明白了吗?要是你非逼我杀死你,那我就连那寡妇一块杀死,那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知道是谁干的这事。”
“好吧,如果你坚持要干的话,我答应帮你的忙。咱们现在就下手吧,越快越好,我有些受不了了。”
“现在就下手?不管她家里有没有别人?他妈的,我看你是疯了吧,你可得当心着点儿。咱们现在不能动手,那得等到灯灭了以后才能干。再耐心等一会儿,不要着急。”
哈克知道自己再呆在这儿,迟早会被他俩发现的,为了自己这条小命,还是赶紧逃吧。于是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去,他先把一只脚放在身后,但是没站稳,先是身子晃了一下,接着又晃了一下,几乎摔倒在地上,他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小心地站稳脚跟。他又退了一步,还是同样的小心,还是同样的费劲。就这样,他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后退着,突然一声脆响把他差点吓昏过去,原来他踩在了一根枯树枝上。他停下脚步,憋住气,仔细地听了听,四周没有任何动静。他心里庆幸着没发生危险。他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在灌木丛中慢慢地转过身来。然后又万分小心地稍稍加快了步伐。当他走到老石坑旁边时,他这才觉得安全了。于是他撒开两只光脚丫在山路上狂奔起来。他越跑越快,一直跑到半山腰上的老威尔斯家门口,他才停住脚,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边咚咚地用力敲着门。不一会儿,屋里的灯亮了,老威尔斯和他那两个身材魁梧的儿子都把头伸出窗外。他们问道:
“是谁在敲门?出了什么事儿?你想干什么?”声音里夹杂着愤怒。
“快!快让我进来吧!我有要紧事要告诉你们,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嗨,你是谁呀?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我是哈克贝利·芬,快!快让我进来,我进来后才能说!”
“你真的是哈克贝利·芬吗?我敢保证,许多人听见这个名字都不会给你开门的。不过,孩子们,还是让他进来吧,看看到底出了什么要紧事。”
门打开了,哈克一头扑了进来,他张口的第一句话是:“千万别把我说的话告诉别人,千万别说呀,否则就有人会杀了我——但是有时寡妇对我特别好,我就说吧——如果你们答应不对别人说是我说的,我就说出来。”
“我的天,他还真的有要紧事要说,要不然他不会这样说话的!”老威尔斯大声喊了起来,“孩子,说出来吧,我敢保证,这儿是没有人会说出去的。”
听完老威尔斯做出庄严的承诺,哈克才放下心来,他把刚才听到的话都讲了出来。
只用了三分钟,老威尔斯和他的两个儿子就已经全副武装了,他们领着哈克朝山上走去。他们手里拿着猎枪,踮起脚尖儿,很小心地走进树丛中的小道。这时哈克没有再陪着他们继续向前走,而是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听有没有动静。
然而周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突然一声枪响打破了寂静,随后又响起几个人的喊声,哈克没等听清喊的是什么,就转身向山下没命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