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我的大学(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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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圣诞节的故事(1)

[俄]高尔基/着李丽佳/改写

……写完了圣诞节的故事,我丢下笔,就从桌子旁边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着。

是深夜啦,刮起了暴风雪,我的听觉捕捉到了某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是轻轻的絮语,或者是什么人的叹息,它们从大街上穿过墙壁,透进我那个沉浸在暗影里的小房间。这,大概是被风吹扬起来的白雪,碰到房屋的墙壁和窗户的玻璃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时,在空中有某种轻盈的白色的东西,不停地从窗前飘过,飘过来就又消失了,把一阵寒气吹向我的心头。

我走近窗口,望着大街,把那由于苦思冥想而发热的头,倚靠着寒冷的窗框。大街上是一片荒凉……大路上不时被狂风刮起一阵阵白雪的烟雾,像是白色的透明的碎布片在空中飞舞。正对着我的窗子,亮着一盏路灯,小小的灯火在同风搏斗中摇晃着,颤抖的光带像一把宽阔的剑似地在空中伸展着,而从房顶上撇下来的白雪,飞进这条光带,刹那间在它的当中闪耀出五彩缤纷的小火星。看着这风的游戏,我感到忧郁而又寒冷。我很快脱掉衣服,熄了灯,就躺下去睡觉。

当灯光熄灭,黑暗充满我的房间时,响声好像听得更加清楚,窗户像个模糊的白色大斑点盯着我。时钟急忙地数着分秒。

有时白雪的沙沙声淹没了它们冷漠无情的滴答声。但接着我又重新听见秒针的响声消逝在永恒之中。当它们那样清晰地响着的时候,就好像时钟是装在我的头脑里似的。

我躺着,想着我刚才写好了的那篇圣诞节的故事。它写得成功吗?

在这篇故事里,我介绍给人们的是两个乞丐——一个瞎眼的老头儿和他的老太婆的事情。他们是被生活折磨够了的、胆怯的、温顺的和半死不活的人。圣诞节前夜的一大早,他们就离开自己的村子,走遍附近的村庄,想讨到一些施舍,好庆祝救世主诞生这个伟大的节日。

他们想,他们还来得及跑完最近的几个村子,并且在晨祷以前,带着以基督的名义施舍给他们的满口袋各式的东西,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可是,他们的希望是落空了——人们施舍给他们的东西很少,有钱的人由于他们固有的悭吝没有给什么,而穷苦的人则由于自顾不暇。当这一对疲倦了的乞丐,决定该是回到他们整天不在家又没有生火的那间简陋的小屋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肩上背着轻轻的袋子,心里怀着沉重的忧愁,他们沿着铺满白雪的平原走着。老太婆在前面,老头儿抓住她的腰带,慢慢地跟在她后面走。夜是漆黑的,乌云遮蔽了天空,狂风吹扬起白雪,两个乞丐的脚陷在雪地里,对于这两个老年人来说,回到村子的路还不近呢。他们一声不响地走着,由于寒风透骨,又被大路上刮过来的白雪盖满了全身,他们都快冻僵了。被白雪照花了眼睛的疲倦的老太婆迷了路,她沿着盆地走了好久啦,而她的瞎眼的老伴唠叨地问她:

“快到了吧?瞧,我们赶不上晨祷啦……”

她对他说:“快到啦。”她冷得缩着身子,累得筋疲力尽。她察觉出她迷了路,但她不想立刻把这话告诉老头儿。有时,她觉得风刮来狗叫的声音,却是从相反的方向传过来的。

最后,她实在无能为力了,就对老头儿说:

“求基督宽恕我吧,老头子,我迷了路……我再也走不动啦,我坐一会儿……”

“你会冻死的。”他说道。

“我稍微坐一会儿……咱们就是冻死了,那又算得了什么?咱们的日子反正不好过呀……”

老头儿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就对她让步了。

他们坐在雪地上,背靠着背紧倚在一起,他们这样坐着,就变成了两个被风戏弄着的破衣烂衫的布团。风把白雪吹刮到他们身上,撒了他们满身尖角形的晶莹的雪花,——穿得比自己瞎眼的老伴还要坏一点的老太婆,很快就感到特别暖和。

“老婆子,”快冻僵了的瞎子叫唤她,“站起来呀,走吧!”但她已经快睡着了,朦胧中向他讲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他想把她扶起来,但是扶不动——扶不动——他没有力气了。

“你会冻死的!”他对她叫喊道,然后就向着荒野高呼求救。

但是她感到很好。当他为她忙得疲倦了的时候,他又重新一声不响,绝望地坐在雪地上,他已经认定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是上帝早为他们安排好了的,就正像在前面等待着他们的命运,也是注定了的一样。暴风雪并不很强劲,但是那样顽皮,在他们四周围吹刮着,淘气地把他们周身都盖满了白雪,愉快地吹着他们的破衣烂衫,它们保护着他们由于长年累月的困苦生活而精疲力竭的衰老的身体。

突然间,风送来了响亮而庄严的钟声的召唤……

“老婆子!”老头儿的精神为之一振,“敲钟啦……做晨祷啦……咱们赶快走吧……”

但她已经到那人们永远再不能回来的地方去了……

“听见吗?敲钟啦,我说……站起来呀!……哎!我们已经晚啦!”他试着想站起来,但是不能。这时他才了解到,他已经完了,于是他就在心里祈祷起来……

“主啊,接受你的奴隶们的灵魂吧……我们两个都是有罪的人……宽恕他们吧,主啊,饶恕他们吧……”

这时他感觉到,穿过田野,在白色的,闪着明亮的光辉的雪云中,有一座灯火辉煌的神殿——奇异的神殿,正向他飞过来!它完全是由明亮地燃烧着的人心所建成的,这本身就像个心的形状,在它当中的高台上,站着的就是基督本人……

看见了这个,老头儿就站起来,双膝跪在神殿门口的台阶上,他两眼复明了,看着救世主与受难者,而主就从高台上用动听的和清晰的声音说道:

“由于慈悲而燃烧着的心,——这就是我的神殿的基础。走进我的神殿吧,你,在一生中那样渴望仁慈的人,你,不幸的和被侮辱的人,你走进来,高兴起来吧!……”

“主啊!”这个两眼复明的老头儿,由于高兴号泣起来,

“主啊,祝你永生不朽!”

而基督用明亮的微笑,向着老头儿和他的生活中的老伴微笑了起来。她也由于救世主的微笑而复活了……

这样两个乞丐就冻死在田野里了。

当在记忆里回复起这个故事时,我躺着和想着,它够朴素和感动人吗?它会在那些阅读这篇故事的人们的心里,唤起怜悯之心吗?我觉得——会的!这篇故事,整个地说,应该产生我所预期的那种印象。

我这样想,感到很满意,就开始打起盹来,朦胧欲睡中我想起过节的事,还想起那些由于过节而带来的物质上的操心。什么开销呀,什么打扰呀……于是我想,人们把伟大事件的日子变成了自己愚蠢的胜利的日子。人们从没有比过节时更为生活琐事所烦劳的了。

时钟不停地响着,用毫不留情的精确性,记下了我生活里消逝得无影无踪的每分每秒。梦中我听见白雪的沙沙声,它愈来愈强烈了。路灯已经熄灭。暴风雪带来了很多新的声音——护窗板在轧轧地响,树枝烦人地敲打着屋顶上的铁皮,还传来了某些叹息声,号叫声,呻吟声,絮语声,口哨声,——所有这一切,一会儿汇合成为一种忧郁的和声,使人心里充满忧愁;一会儿又显得温柔而幽静,像在催我入梦似的。就好像什么人在讲着一个充满使心灵感到温暖的无数幻想的神经质的故事。但突然间——这是怎么回事?

窗子上模糊的斑点,突然燃起了一阵天蓝色的磷光,它扩大起来,一直扩散到我的房间的墙壁上。在这片以令我惊讶的速度充满了整个房间的天蓝色的光亮里,好像从什么地方吹来一层浓密的、泛白色的烟云,在它当中仿佛闪着许多火星,使人想起那里人的眼睛。这烟云在无以名状的慌乱之中旋转着,像是被旋风吹转着。它旋转着,消融了——变得更加透明,分裂成许多碎片,用寒气和恐怖向我吹来,在我看来它是毫无边缘的,用一种什么东西在威吓着我。从它里面发出了喧哗声,也像是一种什么东西在威吓着我。或者说很像是一种不满的和凶狠的怨声。于是它又分裂成一块块的碎片,占满了整个房间。它们在充满着天蓝色的闪光里是透明的,它们慢慢地旋转着,逐渐变成了我的眼睛所熟悉的和习惯的形状。瞧,在那儿,在房角里聚集着许多孩子,毋宁说是孩子们的影子,而在他们后面,是一个长着白胡须的老头儿,还有一些妇女……“这些影子是从哪儿来的,他们是些什么人?”这时在我的充满了恐惧和惊讶的头脑里闪过了这个问题。

我的思想活动,瞒不过这些在风暴之夜出现的来客。

“我们从哪儿来的,我们是谁?”这时传出了一个庄严的声音,是悲伤的、凄凉的,就像白雪的沙沙声……

“你记得起来吗?你不认识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