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室的岳越一直没有结婚,她仍像以前一样美丽迷人。自从付晓明成了烈士,她也越来越变得孤独了。十年前,她就唱那首《血染的风采》,现在人们早已忘记了那支歌,惟有岳越一直在唱着。
部队分给了岳越一间宿舍,她的宿舍里挂满了付晓明的照片,那是一些放大了的照片,从新兵到戴眼镜的付晓明,或严肃或微笑地注视着她。岳越业余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躺在床上望着这些照片。
傍晚黄昏时分,岳越站在阳台上,面对着斜阳很抒情地唱那首她百唱不厌的《血染的风采》,一遍又一遍。
刚开始,还有一些单身男军官走进她的宿舍,后来来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最后便没人再来了。当初追求过她的男军官们,都已娶妻生子。每当他们看到岳越坚贞不移地唱那首歌,他们都在心里叹息一声,不知是为了岳越还是为了自己。
岳越和烈士付晓明的爱情故事,在这支飞行部队里流传着,兵们来了一批又走了一茬,岳越的爱情故事一直在传诵着。
一个从山镇来的律师找到了白晔。
这位律师是白晔的外祖父委托他前来的,苏联解体了,俄罗斯和曾经联盟的国家正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为了重新分割土地而动枪动炮。外祖父的晚年也受到了影响,他终于千里迢迢地回到了山镇。山镇已经没有他任何亲人了,现在他惟一的亲人白晔又在远离山镇的部队里。九十多岁高龄的外祖父,知道自己身体再健康也是有寿数的,便写下了遗嘱,委托律师找到了白晔。
九十高龄的外祖父,早就知道因为自己使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双双死于劫难,他这次下定决心回到老家山镇安度晚年,一是为了缅怀过去,另外他还想赎自己的“罪”。他把所有的遗产都给了白晔,那是他一生的积蓄,说不上有多么巨大,但也是一笔很可观的数目。
律师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白晔就愣住了。她没想到外祖父至今仍然健在。她从没有见过外公,这么多年也没有通过音讯,但外祖父的影子又无时无刻地在笼罩着她。她为了这个看不见摸不到的影子在付出着,不仅她在付出,她的父母已经付出了生命。如果父母仍在,那将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呀。
外祖父的回来,又一次打破了她的宁静。
白晔准备回山镇一次,她无论如何要见一面外祖父。她是和欧阳江河一起回去的。白晔和欧阳江河结婚以后,他们的生活过得很平稳也很充实。结婚没多久,便有了他们共同的女儿,女儿叫兰兰,那是欧阳江河为女儿起的,兰兰,是天空,是白云,是飘渺而又遥远的一切。
欧阳江河表面上很平静地生活着,他做梦也没有忘记过盲区。多少次梦中,他又驾驶着飞机,驶进了白云之中,他驶进了盲区,飞机在他驾驶下自由而又轻松地在天空中翱翔着,天空是完整的。
他时常遗憾地在梦中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他在床上辗转着。白晔经常被欧阳江河的失眠吵醒,她理解他为什么失眠,这时的她会温柔地钻进他的怀里,她用温存和爱情抚慰他那颗不安的心灵。
欧阳江河经常在梦中惊喜地喊出:盲区,盲区,我飞过了盲区。
白晔在黑暗中注视着丈夫那张在梦中变得欣喜的脸。她知道欧阳江河心里装着的那份梦想。
在有飞行日的时候,白晔总是怀着一颗忐忑而又不安的心,注视着欧阳江河飞上天空。她真的希望,欧阳江河有朝一日真的飞越了盲区,但她又为他提着心。她怕那片惊心动魄的爆炸声。她没有经历过飞机失事时的场面,但她在内心里能感受到那份惨烈。只有在看到欧阳江河的飞机平安地返回机场,她才能长长地吁一口气。
然而,当她面对他的目光时,她在他的目光深处看到的是失望和落寞。她知道这份失望和落寞缘何而来。这时她又希望他穿越盲区,向人们证明盲区消失了,那时的他,便不会被那份不安和痛苦所折磨了。她不希望看到他那不安和失魂的样子。
白晔很快就从山镇回来了,她见到了外祖父,同时她也安顿好了外祖父的生活。她对这位漂流在异乡的老人充满了深深的敬意。她以为见到外祖父会勾起她许多心酸的往事,她会痛哭流涕,结果没有,是外祖父的乐观豁达,使她变得坚强起来。她和欧阳江河一起,陪着外祖父度过了愉快的几天,后来她料理了一下外祖父的生活便回来了。
白晔刚一上班,她便来到田壮的办公室。白晔和田壮俩人谁也没有想到,两个人现在会在一起共事。田壮是教导员,白晔是护士长。因为陈平的事,有一段时间,田壮和李胜明都不再理白晔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各自成家之后,过去的恩怨一下子就变得淡了。
那天,白晔对田壮说:我见到陈平了。
这是陈平转业后,白晔第一次见到陈平。
田壮听了白晔的话,既感到意外,又感到在情理之中,他只是笑一笑,笑得很淡。
她接着说:我以前一直觉得对不起陈平。
田壮说:过去的事了,我们都大了。
白晔笑一笑说:陈平现在生活得很好,张芳比我强。
白晔的话说得很真诚。
田壮又想起了过去的岁月,转眼之间,他们已经都人到中年了,可青春年少的往事,恍若昨天。
田壮说:白晔你变了。
白晔怔怔地看着田壮。
田壮又说:你变得比以前更爱为别人着想了。
白晔低下头:我永远不会忘记过去干爹干妈照料过我的日子,真的,如果没有陈平一家,肯定不会有我的今天。
田壮目光渺远地望着窗外。
白晔又说:以后我会经常去看望他们的。
田壮点点头。
白晔说:陈平让我告诉你,不要老生活在过去的影子里,你也该重新生活了。
田壮苦笑一笑。
白晔又说:是的,我想你该重新生活了。
田壮说:谢谢。
他在内心里感激白晔这番话,他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某种惩罚,以前他觉得自己也同样活得太自私了,自私得现在他想起来都恨不能痛打自己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