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于枫的那段记忆,采儿最终还是想起来了,脑海里就像炸开了锅,沸腾着,让她瞬间喘不过气。
那天,是血腥的夜晚,他俊美若霜,白衣胜雪,却沾染她父亲的血,她亲眼看到他的剑刺入父亲的腹部,然后慢慢倒在他身上。
点点滴滴清晰,仿若昨夜刚刚发生的事。
直至想起后,她从未有过的慌恐,心塞,在此时堵的满满的,心口处像是膨胀的越来越大,让她不禁捂上心口,想大口大口地喘气,却卡在喉咙里喘不出来,同时,精美的锁骨在她喘气间像蝶翼般一起一伏。
她就像个孩子一样无措,软瘫在地上,玉手撑卧在赤色的地面。
泪珠帘,辗成伤。
责怪自己为何到现在才想起来。
随着记忆渐渐恢复,那些消散的感情也慢慢找回来,父亲的死对她已成打击,想到昔日父亲对她的宠溺,她更是难过半分,有时候恨自己没有参加父亲葬礼。
一切都是于枫。
若不是他,父亲不会死,她也不会掉下悬崖。
门外阿笑敲了半天也没人反应,于是敲开了门走进去,美目扫了扫,才看到采儿一副狼狈的模样在地上。顿时脚步急促跑到采儿身边蹲下,与采儿并排高。
在阿笑还没问她怎么回事时,采儿抬起泪朦地眼,望见是阿笑,呜哇一声,扑过去搂上阿笑的脖子,埋在阿笑的颈后大哭,还一边口齿不清地叫着阿笑姐。
阿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愣了,也被她的哭声雷住了。
至少,阿笑没见过采儿这般哭过。
采儿哭得很厉害,泪渍顺着脸颊划下,浸透阿笑的衣领。阿笑也不顾这些,只是听到她的哭声很心疼,不禁抚上她的肩背轻拍了几下,随着哭声慢慢淡下,阿笑扯开采儿的手,掏出丝帕替采儿擦拭泪渍,随后问道,“怎么了,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我想起来了!”采儿哭花了脸,红了巧鼻,声音依旧处在哽咽中,“是于枫,我看到于枫他杀我爹。”
阿笑顿时停住为她擦泪的手,僵了几秒,替她轻擦了几下,便将丝帕收起来,眼神复古地看着采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久的缘故,还是被门外刮进的风给吹的,总之采儿的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颤。
许久,阿笑扶着采儿站起来,插在阿笑发绾间的流苏在身子一动之时,摇摇曳曳,落在耳际后,随着光线不同的照映下,流苏上樱红晶石,发出暗泽的光芒。
阿笑问她,“那你想怎么做?”
阿笑的话让她愣住,她想怎么样,当然是让杀人的人偿命。
那晚是阿笑见过最恐怖的画面,那晚死了很多人,流了很多血,凝结成河,尽管时间久了被风吹刮,被阳光暴晒,被雨雪冲刷,血腥厮杀的痕迹着时不落消失地无影无踪,可想着这座山庄曾经死过那么多人,就让人不禁发麻,总觉得哪里都透着丝丝阴寒。
“我看见他的剑没入我爹的腹,他的手,他的衣服都沾了我爹的血,那是我爹。我掉下悬崖也是因为他……不对,好像不是因为他。”采儿说着,慢慢找出记忆来回想,她是自己掉下悬崖的,那个时候于枫还抓着她的手,想要救她,当时在山谷时,她的右手会失去知觉就是因为整个身子都挂在右手上被于枫拉着,而导致脱臼。
“悬崖,我是自己掉下去的,有个黑衣男人追我,我跑到悬崖边上的,然后……然后就……”掉下去了。最后截住的话,采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阿笑拉住采儿的手覆上,才发现采儿的很冰凉,阿笑将她的手搓揉了几下,想为她驱寒,随后继而继续道,“其实那天,于枫是在保护我们。”
“怎么可能?”采儿一僵,反应忒快将手从阿笑手里抽出来。
“他的那一剑并没有刺中你父亲的要害,只是昏躺了数十日。”阿笑不由地想要替于枫解释。
“那我爹怎么死的,不是说于枫杀的吗?”采儿略有些惊动,才不相信爹的死跟于枫没关系。
阿笑在这时,顿了顿,想要说什么也都咽回去。
穆峥最后的确是死在于枫的手里,这或许是于枫一直在想但没有实践的事情。怎么说,那定局,却为于枫杀了穆峥。
其实,阿笑的心情无法描述,两个字就是复杂,穆峥死了,他们都恨不得替穆峥报仇,可是也同为于枫可怜,什么时候他们也变得感情事主。也许只有秋月娘才会恨不得将于枫碎尸万段。
随之看着采儿的表情不对劲,阿笑探问,“你真的知道于枫是谁吗?”
“知道,杀我爹的人。”
“那你知道你和他有婚约吗?”
“那又怎样?”采儿不经意地反问,语气太淡,让阿笑不禁一怔。原来,她还是没想起于枫是谁,只是单单想起那天血腥的夜晚,那里刚好是有关于枫的事,将所有不好的事物都深深落在采儿心里,难怪她会恨不得碎了于枫,原是遗忘了对于枫的感情。
阿笑摇摇头,表示她什么也没问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阿笑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哭?”
“因为难过,没能来得及见爹最后一面。”同时也为自己为何到现在才想起来。
关于于枫的记忆还是缺了一半的一半。
不知何时,秋月娘变得越来越能瞌睡,随便哪里一坐,便是睡着,起初还以为没什么,事后次数太多,不得不注意起来。
当天,采儿敲开秋月娘的房间,一拢藕色行衣垂在床梁下,秋月娘背靠在床边,似乎睡得很死,就连采儿走进来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被采儿几下给推醒。
望着采儿出现在身边,秋月娘眯了下眼将采儿拉过来坐在她身边。
“娘刚刚梦到你爹了,可惜老是在跟你爹吵架。”秋月娘说着自顾笑了起来,真是,连做个梦都不想让她和他安静会。
采儿听秋月娘这么说,不禁担心起来,“娘,我们出去走走吧,别睡了!”
秋月娘摇摇头,“算了,娘就想呆在这。”
“那我陪你!”采儿说,握住秋月娘的手,秋月娘的手比她还冰冷。
秋月娘的倦意似乎很重,眼皮再次慢慢闭上,采儿见状立马拉动秋月娘的手,秋月娘再次睁开,两眼茫然看采儿。
“我今天想起来了。”采儿说,将娘亲的手捧在手心里,给娘亲驱掉手上冰冷,可无论采儿怎么驱,娘亲的手依旧搓暖不起。
“想起什么?”秋月娘淡问道。
“想起于枫了,”采儿一说,秋月娘立马弹了起来,与刚才仪态相比,这次是精神抖擞多了。
每当采儿想起了什么,她都会一一告诉秋月娘,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想起他了?”
“嗯,想到他拿剑刺入爹的身体,想起他拿剑相向娘时,”采儿说道,每一字都咬得特别重。
秋月娘松了口气,身子慵懒,继续靠在床梁上。
“如果你碰上于枫,你会怎么样?”秋月娘问道。
“我会问他为什么要杀我爹?”
秋月娘的身子再僵,仿佛受不住采儿说每一句话。因为每次都让她雷倒。
“为什么不是第一时间杀了他?”
“我想先问清楚。”
秋月娘没有说话,狭仪的眼长眯了一下,许久,她说,“娘想睡会!”
“就不能陪我说说话吗?”采儿说。
“娘想在梦中见你爹。”秋月娘说,声音无尽的沧桑带着思念。
“娘!”采儿不自觉地唤了唤,却不知该怎么说,秋月娘反手覆上她的手轻拍了两声,示意她别担心。
很久以后,秋月娘睡了过去,采儿将她放好在床上,盖好棉被,采儿不想娘亲一直这么睡,她怕,怕娘亲睡睡过去后就再也醒不过来,想到那个时候,她得有多害怕。
其实,秋月娘的倦意如此诸多,只是想在睡梦中,见一见穆峥而已,可每次都很少梦见过,似乎在跟她作对似的。
采儿退出娘亲的房间,轻轻掩上门。
这几日,天气一直处阴,但也不见得会下雨,采儿就是喜欢这样的天气,尽管风狂,冷冻人心。
时间过了多久了,轻寒一点消息都没有,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哪,在做什么,也想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找她。采儿想着,心中真不是滋味。
回到房间后,瞧见梳妆台的锦盒,采儿立马走过去,将锦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画张,哗啦一声全部撕烂,随后一丢,顿时撕碎的画张在空气中丢散,像是往空中撒了什么,一一往地上飘落,这一瞬,反而觉得很美。这些画像她压根不必留着。
可是为何,看着地上撕碎的画张,心中竟闪过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