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儿静静伫立在房间内,扇窗渗风,地上躺落的碎画纸,像羽毛一样轻拂,追逐在她脚下,飘过房间每个角落。
似乎想要逃离。
一阵恍惚迷茫间,心中像是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卡在心头,足有千斤万重。她竟后悔将画撕掉。
扇窗被窗外的风吹开,随之一丝光线照射进来,带着一股袭凉,侵透肌肤。撕碎的画纸在地面上作乱,猖狂追逐,扭成一团,略微泛黄的纸面,有清晰勾勒的笔线,却碎不成张。
她心中一惊,扑过去,一一将撕碎的画纸捡起来,可越捡越凌乱,总是在伸手捡起之时,碎画在指尖溜跑,似乎有意跟她作对。而她早已浮躁。
她忘了要关扇窗,风吹进来,所以才会飞的欢。
人总是在懵的时候,忘了最简单的事。就如采儿现在这般,明明可以先关上窗户阻断吹进来的风,再来捡的,可她就是没反应过来,愣是在房间内追逐了半天。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是脑子搭错经,她怎么会满怀殷切去捡这些根本不要的东西,那些跟她无关要紧的画像撕了就撕了,有何可在乎。可她还是偏偏捡了起来,像珍宝一样,如果过后她想起现在,肯定以为自己是鬼上身。
紫檀几案上,堆叠大小不一被撕碎的画张,可能太过轻盈了,有几个小画张被房间内流动的风流给拂落在地。
采儿坐在几案旁的坐垫上,素蓝烟衫,散花水雾如蓝天般地百褶裙呈在坐垫后,像雀尾。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披着毛茸茸的狐裘,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略显清秀,无骨入艳三分。
她的小脸因为天气冷的缘故,而变得有些通红,让人着时想扑一口。眉如柳,眼眸灿若繁星,明净清澈,长长的睫毛随着手中动作微微颤动着,一缕发丝吹在前襟,呼吸呼热浅淡,她是有多认真,认真地在几案上拼回她撕碎的画像。一点一点地拼凑,然后糊起来。
尽管有撕碎的痕迹,只要画像还在,还拼得回来,她就心满意足。
很久很久之后,她大功告成,随及伸了伸懒腰。可过后又后悔了,想着自己脑子是不是有病,竟全部拼回来,那些画像里都是于枫,是杀她父亲的人,是她要恨的人,她应该要撕碎个稀巴烂,怎么会笨到无厘头地去拼回来。
采儿被她的动作吓傻了。
几案上横放着画张,留下撕碎过的痕迹。
文绉绉地画面上,依旧还能清晰可见,少女嘴角的弧度洋溢着笑容,仿若可以看到画中灿烂的阳光,因为笑容被感染了,而坐在她对面的白衣少年,抚着一盏酒杯,梅花的花瓣,画搁在两人身边静止下来……恍惚间,采儿看到画中的少年,似乎也在笑。
看着看着,采儿心中又是一阵堵塞,想将好不容易拼回来的画像再撕掉。可她还是犹豫了。
她将画像收回锦盒里,不再看一眼。
但她还是看到了那支静放在梳妆台上的梅花发簪,随后想都没想收起来,一同放回锦盒里。其实她早已猜到,这些东西是自己的。只是有关于枫的东西,她不想看到,她将锦盒放在梳妆台旁的小柜子里,那里安装很多拉动的檀木锦盒,都是用来放饰品的,但那里面的装饰品没有多少。
那天,张尚书乘坐轿子来到玉致所住在的宅子大门前。
当初玉致来找张尚书时,张尚书有意挽留玉致他们在他苑上住下,但玉致他们拒绝,好在玉致给张尚书留了方址,以方便通信。现在张尚书想见玉致他们,自然是要找上门来。不过张尚书也较为谨慎,知道玉致遭人追杀,处在危险期,他来找她自是不敢明目张胆,于是换成富商的模样乘坐轿子。
对于张尚书的出现,玉致他们并不讶异,只是打开大门将张尚书请了进来。
玉致的干爹干娘认识张尚书,老百姓嘛,见到当官的大人总是特别激动,一激动,就要双膝跪地。好在张尚书的手比玉致快,先行扶住二老,免了二老行跪之礼。再说者,二老也年纪大了,要屈膝跪下,也是够折腾的。不过二老也懂察言观色,知道张尚书是来找玉致的,便退出大堂。
对于玉致是怎么认了两位老人家为干爹干娘,张尚书并不在意。
只是在二老走后,大堂内只剩下玉致和张尚书,这座宅子本身就没有下人,所以落的很清静,就连鸟儿在屋檐上飞过时颤动地翅膀都听得见。
玉致一袭淡黄裙衫,梳一个反绾髻,髻边只插了一支镶金花钿,耳上的白玉耳坠摇曳生光。
。
相比,张尚书一身墨色华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带着富帽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身材高挑,略有些偏瘦,让人看着可亲,下颔处一小勺灰胡子,轻飘飘地吹动着。
在玉致给张尚书倒了杯热茶后,张尚书还在站着,玉致请他坐下。
然而张尚书迫不及待地追问玉致,“你知道凶手是谁对吧?”
玉致面色堪白,毫无血色,对于张尚书的话,她并没有反应。
见玉致没有说话,张尚书继续说,“是不是皇上?”
这句话较为雷人,让玉致不禁猛抬眸看过去,却发现张尚书竟在一旁擦汗,可见,张尚书将凶手定为皇上时都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默默擦完汗后,张尚书又说,“这几日我想了很久,太子身边的贴身宫女,是三年前,不,是四年前皇上亲自钦点服侍太子,细想来,自从那个宫女出现后,太子就染病,如果太子真是那个宫女谋杀的,那不是跟皇上有关?”即便说出这些话,张尚书还是不能相信会是皇上,也想不出皇上为何这么做,当然这只是推理,谁让那个宫女是皇上亲自御点的。如果那个宫女是被其他贼人收买,来谋害太子殿下呢?这些都没有证据,唯一有证明,是从宫女洛喜房里找出的幻心草确为与太子生前药里的紫苏搭配是毒药,而洛喜是间接的证据,是不是谋杀,只有她知道真相。可是,自从太子死后就再也没见过洛喜,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玉致够为沉稳,端着青花瓷的茶壶再次倒了杯热茶,几丝热气在茶杯上圈绕盘旋,随后玉手放下茶壶,慢慢道出,“是皇上。”
张尚书一个震惊,放在檀木桌上的茶杯,微微荡漾出一圈水纹来。
玉致见张尚书的反应,一声轻笑,“张尚书不也是第一时间怀疑到皇上。”
“我……”张尚书被她塞的无语轮与,顿时消瘦的脸涨红,他是第一时间猜到了,可是他不敢去怀疑皇上,若是被人知晓,就光这样,他就咔嚓了。
“那天幸好皇上不在宫,若是大人将太子的事告知皇上,也许大人会跟家父一样惨遭杀害。”玉致轻描淡写地说道。
“所以,你才不让我告诉任何人,也包括皇上?”张尚书问。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指向,不管凶手是谁,总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是危险,也就都得死。因为知道的人会威胁到对方。”当初她父亲应该就是这样,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所以才会灭口。
“皇上为什么要杀太子?”张尚书虽听得懂其中意思,可就是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对太子下手,就算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也不会相信一个作为父亲的人会杀儿子的,除非做到大义灭亲。
玉致再次笑了,笑的极为清冷,仿佛只是轻微地一声,就可以听出她的语气里充满不屑。
张尚书被她这么一笑疑惑了,却也不见她解释。
为什么杀太子,太子可是皇上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整个皇宫上下的人都知道皇上极为纵任太子,甚是宠溺,谁会想得到皇上会杀太子。
但有些人的心智偏激,被权利所蒙蔽。整个人心变得丑恶至极。
“那得去问皇上。”玉致说道。
张尚书撇撇嘴,问皇上,底都没有,怎么敢问。
这时,于枫走了进来,一身黑色锦衣,衣边上暗红。似乎早就知道玉致和张尚书在厅堂里。
玉致望见,向他颔首一低。
倒是张尚书的表情略为古怪。
于枫直直地站在张尚书面前,易发苍白的脸冷若冰霜,却对张尚书莞尔一笑,说“尚书大人,有件事能否能否请你帮忙。”
闻言,话至此,玉致疑惑地瞧着于枫,猜想着于枫能有什么事需要张尚书帮忙。
张尚书也是略张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出现让张尚书瞬间有股喘不过气的感觉,甚至是不敢对上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