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人董生,喜欢击剑。常常慷慨激昂,自负武艺高强。偶然在路上遇见一个客人,骑着驴子和他一块走。董生和他交谈,发现客人的谈吐很有些豪爽气概。他便问他的姓名,客人说:“辽阳人,姓佟。”董生又问:“到哪里去?”回答说:“我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刚从海外回来。”董生说:“你遨游四海,认识的人很多,曾经遇见过不同寻常的人吗?”佟客说:“什么样的人算不同寻常?”董生说了自己的爱好,对于没有得到异人的传授感到遗憾。佟客说:“这种不同寻常的人什么地方没有?但被传授者必须是忠臣孝子,不同寻常的人才肯把武艺传授给他。”董生又毅然自称是忠臣孝子,并取出利剑,弹着剑柄歌唱。又用剑砍断路旁的小树,炫耀佩剑的锋利。佟客捋着胡须微笑,要把董生的佩剑借过来看看。董生把剑交给佟客。佟客接过来随便挥舞了两下,说:“这是用旧铠甲之铁铸成的,又被汗臭熏染过,是最下等的剑。我虽不懂高明的剑术,但有一把剑还管用。”便从衣服底襟里取出一尺来长的一把短剑,用它来削董生的佩剑,像削青葫芦一样干脆,手起剑落,董生的剑便斜断成马蹄一样。董生非常吃惊,也请佟客把剑让他看看。接过佟客的剑用袖子再三擦拭后又交给佟客。他把佟客邀请到家里,坚持留佟客住了几天。他谦恭地向佟客请教剑术,佟客说真的不懂。董生两手按着膝高谈阔论,佟客只洗耳恭听而已。
到了夜深人静,忽然听到隔壁院里发出纷纷杂杂的吵嚷声,董生的父母就住在隔壁的院里。董生又惊又疑,靠近墙凝神细听,听到大声呵斥道:“叫你儿子快点出来受刑,就放了你!”过一会儿,似乎开始拷打,呻吟声不断传来,真是董生的父亲。董生抓住戈矛想过去,佟客拦住他说:“你过去恐怕活不成了,应该想个万全之策。”董生惊惶不安地向佟客请教,佟客对他说:“强盗指名要抓你,打死你才甘心。你有没有其他兄弟,应该向你老婆吩咐后事,让我开门把仆人书僮都叫起来。”董生答应了,进去把情况告诉了妻子。妻子拉着他的衣襟哭泣,不放他走。董生舍身救父的念头一下子打消了。便和老婆上楼寻找弓箭,准备强盗来时也好自卫。正在仓惶间,听见佟客在房檐上笑着说:“幸好强盗已经走了。”他点蜡烛往房上一照,佟客已不见了。畏畏缩缩地出门查看,只见父亲手提灯笼从邻居家喝酒刚回来,只是房前堆了许多刚烧过的芦杆灰。这才知道佟客原来就是他要找的不同寻常的人。
异史氏说:“忠孝本是人的血性,古往今来做臣下和儿子而不能为皇帝和父母牺牲的人,难道开始就没有过执戈勇往的瞬间吗?总是一念之差所贻误的。从前解缙和方孝儒相约以死来殉建文皇帝,但解缙最终食言了,怎知道不是相约以后回到家,禁不住老婆的哭泣呢?本县有个捕快,常常几天不回家,妻子便和同巷中一个无赖通奸。一天捕快回来了,正赶上这无赖从老婆的屋里出来,他非常怀疑,拼命盘问老婆,老婆不承认。接着在床头发现了无赖掉下的东西,老婆这才无话可说了,只能跪在地上哀求宽恕。捕快怒气冲天,把一根绳子扔给她,逼她上吊。妻子请求让她梳妆以后再死,捕快同意了。妻子到屋里去打扮,捕快自斟自饮等着,不断地大声骂她快点出来吊死。不一会儿,妻子穿着华丽的衣服出来了,哭着给他叩头说:你真的忍心让我死吗?捕快非常生气地骂她。妻子返身走进屋里,正准备把绳子挂起来,捕快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大声说:唉!回来!戴上一顶绿头巾,或许还压不死人。于是夫妻和好如初。这个捕快也是和解缙同一类型的,可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