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就赶来了,”她们一来到小路上寡妇就气喘吁吁地说,“因为太让人兴奋啦,我没办法不说说。我必须告诉某个人,即使是一只小鸟,或一只猫,或园里的一只蜗牛。”
“是什么?”同伴问。
“我已把我丈夫坟上的草拔起以便维护好它——把草叶编织成很好的同心结;又把我的鞋脱下放在草地上;但是,慢着,我同船的旅伴——”
“放在草地上——为什么?”
“为了感觉到他被埋在下面的潮湿土地,让这种感觉深入我的心灵。可是不行,他要在‘义勇骑兵队检阅’时见我。”
“熟练的烧石灰工?”
寡妇点点头。
“什么时候?”
“明天。他穿上军服看起来太可爱了!他是一个挺帅的军人,最终就是因为这个我的心才被点燃,我答应了他。他操练期间要从埃克森布雷回家一晚上。”皮奇夫人继续道。“他明天回去参加检阅,完后就来见我。可是,告诉我咋办吧,他在那儿呢!”
她一下惊叫起来,只见一个身穿鲜红军服的人影骑着马突然从林子里出现。只需半分钟那个军人便会绕过弯处,面对她们。
“最好别让他看见我,他会认为我知道得太多了。”玛杰莉赶紧说。“我到前面那儿去。”
寡妇也有同样的想法,看见玛杰莉消失在园林里,在春鸟的叫声中,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一来到林里玛杰莉就转过头,在没看清骑马的人前先认出了那匹叫托尼的马,那是杰姆和他的合伙人拥有的3匹马中颜色最淡的,平常用来把石灰运到顾客那里去。
杰姆自从与玛杰莉疏远后就参加了义勇骑兵队。他穿上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那种制服才7天,你不可能指望让他显得就像经过长期操练的军人那么自然得体;不过他是一个标致的小伙子,正处于青春年华,能够适应各种环境,所以几乎不管什么处境对他都无妨碍。
杰姆遇见脸红的皮奇夫人(玛杰莉心里坚决否认她有脸红的权利),便跳下马来和她一起往前走去——这大概是皮奇夫人的要求;所以他们说了什么,呆了多久,如何分手的,玛杰莉都不知道。如果等一等她也许会了解一些情况,但杰姆的出现使她突然对寡妇产生了反感,总之觉得难堪。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掉过头来对并未听见的杰姆说:“你会受到严惩的,我的先生,如果你要玩弄那个糟糕的把戏!”
杰姆这一出乎意料的军事行动确实让她吃惊。她无法推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假如不是因为杰姆加入义勇骑兵队,显示出他那非凡的行为——这种行为让人们难以预测他具有多大的能量——那么想到他竟会做出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来引起她注意,都似乎是可笑的。
玛杰莉此时激动不安起来。可怜的杰姆转眼大胆地穿上了鲜红的制服,让她大为震惊,正如他与那个感情外露的皮奇夫人可疑的相识让她吃惊一样。去观看检阅,观察那两个人,让皮奇夫人面对自己的光彩相形见绌,去见他们然后以极大的轻蔑从他们面前经过——要是她能那样就好了!可是,唉呀!她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啊。
“如果男爵还活着,或者在英国,”她心想(有时她以为他可能没死),“他就会带我去参加检阅,我便会让那个鲁莽的皮奇夫人看看一位女士是啥样子,会呆在上等人中间,而根本不与平民百姓混在一起!”
乍一看,人们或许会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玛杰莉最好的办法本来应该是回到杰姆身边,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的私通行为消灭在萌芽状态。可是她后来几天里却宣称说,无论谁说出这种话来,对她的情况都根本不了解。眼下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僵局已很难打破,此时想要这样做便宣布了自己的失败,那太丢脸了。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计划——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是不明智的——就是亲自去观看检阅,并在那儿表现出最最快乐的样子。
她不久想到某种这样做的恰当办法。她不敢让父亲带自己去,他不屑于把时间浪费在观光上,并且他对杰姆的仇视丝毫未减;不过她可以去找老熟人范先生——他是杰姆的合伙人,也许愿意和其余参加节庆的人一起去——问问她是否能搭他的弹簧马车去。她此时住在奶奶家,一感觉到这样做可行,就决定次日一早去见那个老人。
与此同时杰姆和皮奇夫人沿路慢慢地走去,杰姆牵着马,皮奇夫人告诉他她做园丁的父亲就在前面杰姆的村子里,她是来接父亲的。杰姆由于自己的原因,那晚将住在合伙人的家里,因此他们同路。他们走着时黄昏的阴影笼罩在身上,待到达石灰窑——去村子必须经过这里——天色已经很暗,杰姆在窑旁停下,看看他走了7天后事情是否进展正常;皮奇夫人像一根起绒草一样粘附着他,也停下来,说她在那儿等父亲。
她牵住马,他则爬到窑的顶端。然后他又回到她身边,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儿看着火焰;今晚它燃得很明亮,照亮了长长的夜空,甚至照射到上面土木修建的壁垒,以及头上的云块中央。
就在这样的时候,一辆由两匹黑马拉着的车沿公路驶来。窑里的火光使得马突然微微转开一点,马车里的人探出头来。他看见从炉子顶端的石灰石上燃起闪电般的蓝色火焰,旁边是杰姆·海沃德、寡妇以及马的身影,在后面一大片夜色的衬托下犹如鬼怪一般。这一情景显得像是某种邪恶的幽会,由于杰姆和女人都全然没意识到他们所呈现出的这种令人吃惊的场面,所以就更引人注目。马车里的先生一直看着他们,直到车子离去。
杰姆照看过石灰窑后,又和寡妇一道向前走去,不久皮奇夫人的父亲遇到他们,把她接过去。他们分手后,杰姆似乎轻松地叹了口气,继续走向范先生家,把马关入马厩中,走进了房子。他的合伙人坐在桌旁,在辛苦地干了一天活后正在那里非常舒适地一会儿抽着长长的陶制烟斗,一会喝着一杯梨酒,以此自乐。
“喂,”杰姆急切地说,“有啥消息——她怎么样?”
“坐下——坐下。”范说。“情况不错;尽管我费心去为你观察她,你应该给我什么报答。入伍是很好的一步,女人就是比男人强!——谁想到的?”
“我自己。”杰姆谨慎地说。
“瞧,嫉妒使她变得像雷暴雨一样,过一两天你只需开口就会得到她的,好家伙。下一步怎么办?”
“不幸的是那寡妇对有个家伙很有吸引力。”杰姆说。“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坚持到明天。我答应了要在检阅中见她,现在最要紧的是让玛杰莉看见我们面带微笑在一起——我穿着最重要的军服,佩戴上最好的武器。那将对她是个很好很大的刺激,我希望会把这事解决了。你可否设法把马套上车将她带到那儿去?如果你去叫她她会去的。”
“完全没问题。”范先生说,把新装的一斗烟的一端在梨酒中蘸湿。“我可以去她奶奶家叫她——很顺路的。”
16
玛杰莉及时照自己的意图行动着,次日早晨穿上了最可爱的衣服,密切注意范先生将出现在公路上,心里肯定他会在这天前往埃克松伯雷的马车队伍中。杰姆一大早就走了,她没有看见他过去。她的预料得以证实,范先生大约在11点钟时到来;但她吃惊地发现,他没等她去让他停下,而是自己在她奶奶家的大门口停住了。这个老人把头晚和杰姆计划好的邀请立即向她提出,并且正如所设想的那样她马上就接受了。玛杰莉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巧合。她非常乐意,所以他们便立即乘坐马车往前驶去。
检阅在城外不远的一个高处举行,带她来的老人建议他们把马留在客栈里,然后步行去检阅场——这个办法很让她高兴,因走路去先四处观察一下不那么引人注目,比坐在马车里那样高高在上更让人觉得自在。
他们刚好及时赶到在靠近前面的地方站到一个好位置,几分钟后那位检阅官便走进场内。玛杰莉的视线迅速于杰姆所在的队伍中扫视着,发现他在一个队列里,无论是军服还是面容都显得焕然一新,生气勃勃。的确,假如她没把自己弄到孤注一掷的境地,此时此地她是会为他感到自豪的。他匀称挺直的身躯在左右那些圆胖的自耕农之间格外引人注目;而他的军马托尼以其举止神态,显得对于无论什么样的石灰车甚至比杰姆更一窍不通,而对于喇叭和光彩荣耀却更为熟悉。杰姆是如何把托尼擦洗得这样又黑又亮的她不得而知,因为马本来浑身是石灰,石灰已经把它皮毛的颜色烧毁了,正如烧毁了杰姆头发的颜色一样。可此时它却威武地昂首阔步,处处显示出战马的雄姿。
玛杰莉发现杰姆后接着搜寻皮奇夫人,她斜着眼东张西望,气愤地发现寡妇站在最前面的地方,那头和欢快的面容尤为突出;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竟然不再服丧,而是戴上一顶歪斜的女帽,穿一件鲜艳的紧身短上衣,拿一把玛杰莉从没见过的边缘装饰豪华的女用阳伞。“她从哪儿弄到的钱?”玛杰莉低声自语。“这么快就把那个可怜的水手忘了!”
她忽然暂时不去思考这些一般问题,因为她发现杰姆和寡妇很清楚彼此在哪里,互相送着秋波,后者快活地挥舞着手帕或阳伞。理杰德·范让玛杰莉站到他前面,如他所说为了不让人群挤着她;他自己则越过她戴的女帽观看前面。如果玛杰莉知道杰姆不仅明白皮奇夫人在何处,而且明白她在哪里,她甚至会更加惊奇的,原来他们一站好位置后狡猾的范先生就拿出火红的手帕在年轻女人头上向着杰姆挥舞。
“我的合伙人真是一个不错的士兵,嗯——塔克小姐?”资格较老的烧石灰工说。“作为一个基督徒我相信那儿有个人在和他挤眉弄眼——就是他前边那个漂亮快活的人。”
“也许吧。”她说。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们正越来越热乎了。”无情的范继续说。
玛杰莉闭口不言,咬住嘴唇;部队现在开始走动,士兵海沃德与他假装的情人之间的一切动作暂时停止。
“你有一张纸吗,范先生?我想写一张便条。”玛杰莉问。
范取出一个笔记本撕下一页,连同一支铅笔递给她。
“别走开——我很快就回来。”她又说,带着一个想要捣乱的女人的那种天真。她退到后面,这儿没有杂草,她写下几个字:
“杰姆已结婚。”
她拿着字条悄悄溜到毫无疑心的皮奇夫人后面的人群里,把它用手帕一端轻轻放入寡妇的衣兜里,然后又悄然退出来,若无其事地回到范先生旁边。
不久以后队伍排成另一种队列,杰姆站到左边离皮奇夫人很近的地方。他俯身对她说了些什么。从她点头同意的举止上可看出,无疑是等杰姆的操练一会儿结束后他们作出了某种约会;玛杰莉更加肯定的是,等检阅完了人们走到操场另一面去看将举行的运动会时,皮奇夫人会轻快地往城里走去。
“我要在我的合伙人离开前去和他说句话,如果你等我一下。”年老的烧石灰工说。“请在这儿等着我回来。”说罢他慢慢向前移去,来到杰姆身边。
“她怎么样?”后者问。
“紧张得不行。”范先生说。“我建议你这把戏别玩得太过火了。那没什么好处。她会愿意像任何一个做老婆的一样与你和好,再炫耀下去只会带来伤害。”
“可我必须一口气把这事作完。”杰姆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我已经和皮奇夫人安排好,等我们士兵一进入城里并解散后,我就在那儿见她。我真的要和她分手,但她不知道;我要让玛杰莉觉得我们像是私奔的样子。待我摆脱皮奇夫人后我就回到这里来,当场与玛杰莉和好。但别说我要来,不然她会半途而废的。只需向她暗示我或许打算带着寡妇到伦敦去。”
老人仍然坚持这样做太过分了。
“不会,不会的。”杰姆说。“我知道如何对付她。等我回来时她的感情才会变得温和成熟。我一定要让她真正温柔起来,不然一切就会失败。”
他年长的合伙人不情愿地让了步,回到玛杰莉旁边。片刻后义勇骑兵队开始出发,杰姆跟随兵团向着埃克松伯雷走去。
“是的,是的,他们将要幽会。”玛杰莉心想,发觉皮奇夫人计算好了离开的时间,以便杰姆到城里下马时赶到那儿。
“现在咱们去看看运动会吧,”范先生说,“它们真的值得一看。有涂油竿,负袋跳,和其它检验智力的游戏,谁要是想跟上同时代人的步子就不应该错过的。”
玛杰莉对这种明显的幽会感到非常气愤——尽管她写了匿名字条这幽会好象仍然就要进行,使她无可奈何地答应范去任何地方,跟在他后面,以免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情来。
杰姆十分准确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部队刚一在城里解散他就把托尼送到马厩里去并与皮奇夫人相会,她正站在人行道边等他。不过他们的交往就要结束了:他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永远和她分别,但要显得有礼貌;因为现在重要的是尽快与玛杰莉在一起。他刚刚满意地完成了自己的计谋,忽然皮奇夫人从衣袋里取手帕擦眼泪时,手抓出了字条,她立即便看到了。
“什么!是真的吗?”她说,把字条递给杰姆看。
杰姆吃了一惊,承认是真的,然后开始煞费苦心地作出解释和道歉。可皮奇夫人被彻底激怒了,忍无可忍。“他结婚了,他结婚了!”她说,昏过去,或假装昏过去,使杰姆不得不扶着她。
“他结婚了,他结婚了!”旁边一个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这情景的男孩说。
“他结婚了,他结婚了!”附近一群其他欢闹的男孩说道,他们呲牙咧嘴,笑得合不拢嘴,他们的叫声回荡在街上。
杰姆诅咒自己运气不佳,这种进退维谷的处境使他耽搁了不少时间;他必须这样做,因为皮奇夫人变得歇斯底里,他无法欣然地或愉快地离开。他必须把她带到一个小吃部去,慷慨地给她买很多滋补身体的东西,这样又浪费了近半小时。她把他留了够长的时间后,原谅了他,使他终于脱身,心中对玛杰莉充满柔情。他立即急忙沿街赶去与她言归于好。
“我该如何办呢?”他心想。“唉,我可以绕到她身边去,摸她的手,好象无意地把它拉过我胳膊。然后她会看着我的面容,我也会看着她,我们便一起高高兴兴地走过田野,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不会让人心烦意乱或流泪。”
他进入运动场,像箭一样直奔约好的地点。它在一大群观众外边的一个冷饮篷后面,这篷正好把他们的视线挡住。他转过账篷一角,看到范在指定的地点。可是玛杰莉并没和他一起。
范的帽子被推到颈背。他面色苍白,显得不知所措。“喂,怎么啦?”杰姆问。“玛杰莉在哪里呢?”
“你这糟糕的把戏玩得太过分了,伙计!”范叫道,带着一个“总是这样告诉你”的朋友的那种神气。“几天前你就应该罢手的,那时她或许还会像咕咕叫的鸽子一样回到你身边。这下可完蛋了!”
“嗨!什么,我的玛杰莉怎么啦?看在上帝份上,发生啥事了吗?”
“她走了。”
“往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