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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玛丽·罗杰疑案(2)

被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很凌乱且被严重撕扯。其中外部洋装部分,有一条从裙子下摆撕扯到了腰部的大约三十厘米宽的布条,但是没有被完全撕断。布条被环绕在被害人腰部三圈并在其背部打了一个特殊式样的固定结扣。被害人衣服内部是精细棉布制成的衬裙,其中一条宽度大约四十五厘米的衬裙布已经被小心而均匀地撕扯下来,而这条被扯下来的衬裙布条被发现很松垮地缠绕在死者颈部,也是一个死结。在死者的颈部除了刚刚提到的蕾丝饰带和衬裙布条之外,在最上方还有一条女式帽子的系带缠住了死者的脖子,帽子仍然在死者的脖子上。但是,让人奇怪的是女式帽子系带的打结方式并不是常见的女性的打法,而更像是一种水手或船员常用的滑结形式。

在确认了死者身份之后,她的尸体没有像正常程序一样送去殡仪馆,而是匆忙下葬在发现尸体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柏维先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发现玛丽尸体一事压制了下来,不然,已经沸腾的媒体和大众一定会因此而大做文章。直到尸体被发现后大约一周,各方面的人出现了一些反应。其中某周报仍然对此事进行了大肆的宣传,以至于死者的尸体被再次挖了出来,重新进行了尸检。但是新的验尸结果和此前的发现没有什么不同,唯一有所变化的是,此次验尸时,死者身上的衣物得到了死者母亲及其友人的确认,他们很肯定这正是死者当天从家中离开时身穿的衣物。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巴黎各界更加集中地关注与这一命案有关的事件发展。警方再次将一些有作案嫌疑的人逮捕,不过他们很快又被释放。其中,玛丽的未婚夫厄斯塔什先生被认为有着重大作案嫌疑,因为他在最初时并没有清楚地说明玛丽当天离家之后自己到底干什么去了,不过很快,他便以一份没有任何瑕疵的口供让局长先生不得不将他释放,因为他在这份口供中非常清晰地说明了自己当天每个小时中所做的所有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案情仍然毫无进展,而这让很多充满矛盾的谣言应运而生,所有的媒体记者都在胡乱揣测。其中有一则谣言非常值得注意,其大致内容是:“其实玛丽·罗杰根本没有死,在塞纳河畔所发现的那具尸体只是一个替死鬼,她根本不是玛丽,而是另外一位不为人知的不幸受害者。”这一揣测发表在巴黎很有名气的《星报》上,下面我就把有关的报道内容节录摘抄如下:

六月二十二日的星期天早晨,罗杰小姐从和母亲一起居住的家中离开,但是她谎称自己准备去位于圣德罗梅街的姑妈家,也或者是谎称去其他什么亲戚家。从那时开始,就已经再没有什么人见过她,她完全地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也没有人得到她的音讯。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人主动地出来说,自己曾在她当天离家之后又见过她。虽然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能够证明六月二十二日星期天早晨九点钟之后离家的玛丽现在仍然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据,但是玛丽在离家当天早晨九点钟的时候仍然活着则是非常肯定的。在这之后几天,星期三的中午,位于劳尔郊区附近的塞纳河河面上便出现了这具漂浮着的女尸。关于尸体的漂浮问题我们需要先进行一个知识普及,即根据我们已知的经验,无论是溺水还是死后被弃尸河中的人,其尸体完全肿胀浮上水面必须在六到十天之后。就算是被大炮轰烂的尸体,也至少在水中浸泡五至六天之后才会从水中浮上水面,然后再沉入水中。也就是说,按照常理,不管怎么样只有在河中浸泡五天以上的尸体才能浮上水面。而玛丽·罗杰从离家开始的时间算起到其尸体被人发现,期间总共的时间仅仅不过三天而已。如果我们假设玛丽·罗杰离家之后不久便被杀害,比如三个小时之后,她被害了,而且其尸体被凶手丢进了塞纳河。那么,首先,杀害玛丽·罗杰的凶手就必须在白天作案,并在作案当天的午夜之前进行弃尸。这显然是没有可能的。因为光天化日之下进行这种罪恶的、见不得人的事情是一个杀手的愚蠢选择,如果不是极为特别的情况这种可能性很小,更别说还要立即弃尸于塞纳河。其次,如果在河里被发现的尸体的确是玛丽·罗杰,也就是说她的尸体在河中有两天半最多是三天的时间。那么根据我们上面说的经验来判断,一个仅仅被陈尸河中三天的人怎么会在没有到浮起尸体的时间便浮出水面了呢?如果玛丽·罗杰并不是在离家三小时后被害的,那么其被害的时间更加往后,也就是说其尸体在河中待的时间将更短,比如是直到星期二深夜以后才被弃尸河里,那么就更不会在更短的时间内出现浮尸的情况。况且凶手在四周留下蛛丝马迹也更可能被警方发现。可是事实是我们什么都没发现。再说,一个如此凶残并能够实施如此恶行的罪犯,怎么会连在尸体上绑上重物而不让尸体浮出水面的办法都想不到?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星报》的报道认为,此次被发现的尸体被丢在水里的时间一定已经超过三天,甚至说此具尸体至少已经有十五天之久。报道还说,在尸体的某些部位一定已经非常严重地腐烂了,因此在最初发现尸体的时候,柏维先生才不能一眼就认出来。不过《星报》的这一观点立刻因为证明不实而遭到了驳斥。我将继续引述此报道接下来的内容:

那么,柏维先生是怎样认出这具尸体就是玛丽·罗杰的呢?他说是他拉开死者的袖子,找到了一些能够辨认死者身份的特征之后才认出来的。大家都很清楚,一般被人当作能够进行辨认特征的标志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是有的,不过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一些类似于疤痕之类的标记。但是柏维先生的根据却只是搓了搓尸体的手臂,然后发现上面的一些汗毛。这种判断是不是也太儿戏了一点?柏维先生在发现尸体之后,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向死者的家人报告,至少当晚他没有对死者的家人说起此事,而只是在星期三晚上七点左右让另外的人带了一个口信给罗杰太太,告诉她,其女儿的尸体现在正在进行检查。如果从罗杰太太身体不好的方面进行考虑,那么老太太没有再去看自己女儿的最后一眼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这一猜想实在有些太过有同情心了,竟然设身处地地为老太太着想到了如此地步!那么其他同样知道此事的人,难道就不会去进一步了解一下验尸的情形吗?让人最不可思议的正是此点,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关注对浮尸的验尸情况。在圣安德烈街上,竟然所有人都不知道玛丽的尸体被发现的消息,包括住在罗杰太太膳宿公寓中的玛丽的未婚夫厄斯塔什先生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厄斯塔什先生在事后曾经说,这件事是第二天早上,柏维先生才去他那里告诉他的,他才真正知道玛丽已经遇害的消息。更让我们无法相信的是,与死者关系最为亲近的人对于死者的被害竟然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置信。

在《星报》的报道中,人们会觉得“玛丽的亲人丝毫没有对女孩的死亡感到震惊和伤心”,好像他们非常冷血一样。但是这种刻意营造却和其所报道认为的“亲人们非常肯定女尸就是玛丽,玛丽一定是被人暗害了”的观点有些矛盾。或许这一点也被《星报》的记者了解了,因此它开始自圆其说,试着影射出了这样的情节:“众人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开始质疑玛丽的贞洁,这让玛丽压力很大,于是她在众人(亲人)的默许下安静地从城里离开,正好在这时塞纳河上发现了一具和玛丽有些相像的年轻女尸,于是她的亲友们便抓住了这一大好机会,跟世人说那个死者就是玛丽,从而也成功地向世人掩盖了玛丽离开城市的事件真相。”尽管《星报》竭力在完善自己的报道,可是我们还是能够很明显地感到说玛丽的亲人们对女孩死亡一事非常冷血,实在有些妄断的意味。当然这在以后也被证实为纯属错误的观点。事实情况是,罗杰太太因为身体实在太虚弱而无法去见玛丽最后一面,并且老太太在得知了女儿被害的消息之后情绪非常激动,以至于已经完全不能再做其他的事情。至于厄斯塔什先生,他根本就没法冷静地接受这个噩耗,他非常悲伤,心情狂乱,柏维先生还专门找了一位友人和亲戚来照顾他,这样才能防止他不能控制情绪而参与或干扰尸体挖掘和检验工作。《星报》说,重新安葬死者的费用是相关部门支出的;死者的家人也没有接受一些个人赠送墓地的愿望;死者的亲属并没有去参加葬礼。这些信息或许并不是没有价值的,可是《星报》之所以要报道这些事,其实还是在强化自己坚持的“玛丽的亲人非常冷血”的观点。我想再说一遍的是,这种观点在后来都被证明是错误的报道。《星报》在次日的相关报道中,则又开始质疑柏维先生。其报道的主要内容如下:

到现在,此案的发展再次出现了变化。一位B太太向我们说,一次她正好去罗杰太太家,而刚好遇到正准备外出的柏维先生,他对B太太说,可能待会儿将会有位警察到这边儿来调查一些有关玛丽案子的事,B太太最好什么也不要说,不管什么事都等他回来之后再进行处理。从这一信息中,我们觉得柏维先生似乎试图要自己掌控这整个事件的发展,而在这整个事件中,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柏维先生,不管我们试图从哪个方向尝试了解事情的真相,柏维先生似乎总要在前头阻挡我们的探寻。我们并不了解这是什么原因,就好像柏维先生并不想让任何人参与这件事一样,更让我们感到诧异的是他本人的态度,他不允许任何男性亲戚过多关注这件事,似乎是不希望其他男性看到玛丽的遗体。

而让柏维先生看上去有很大涉嫌的是接下来我要转述的事实。玛丽在失踪前几天曾经去拜访过柏维先生,她去了柏维先生的办公室,但是当时柏维先生正好出去了,于是玛丽在办公室旁边的留言板上留下了自己的署名,而且在办公室门上的钥匙孔中还插了一枝玫瑰花。

最近的一段时间内,大部分人都是通过报纸对这一案件的发展进行了解的,很多人都相信杀害玛丽的人一定是一群流氓混混,他们推想,肯定是这帮混蛋强行将玛丽带到了河岸边,然后对她残暴地虐待并最终谋杀了她。可是,巴黎另一家非常有影响的《商报》对这种看法非常不认同。现在我就把其中的一小段相关报道摘录在下面:

案子进行到现在,人们把所有侦查方向都集中到了当初发现尸体的地区,即劳尔郊区。我们觉得这个方向是非常有局限性的,这并不利于侦查的继续进行。要知道死者是一位年轻貌美且非常有知名度的女孩,如果她独自穿行三条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她来吗?就算确实没有认识她的人,可是只要见到她,也总会对这个貌美且富有吸引力的女子有所注意吧?另外,从玛丽离家出门的时间去推断,当时的时间应该是街上有很多人的时间,然而玛丽从家中一路到劳尔郊区或者是圣德罗梅街她的姑妈家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她。而且在现在已经知道的供词中,虽然能够从中知道死者当时有出门的“打算”,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主动地证明,玛丽确实曾经出过家门,关于这一点也没有什么其他证据被发现。所以,我们并不知道玛丽是不是真的出过门。死者的衣服被从下向上撕开,其身体被凶手弄的布条紧紧环绕捆绑,这就像一个包裹一样。假如玛丽真的是在罕无人至的劳尔郊区被害的,那么凶手有必要花这么多心思如此处置尸体吗?难道只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我们认为发现尸体漂浮的地方并不一定就是最初被弃尸的地方。另外,现在的发现中还包括一条从可怜女孩的洋装内部衬裙上撕下的长约两英尺(六十厘米)、宽约一英尺(三十厘米)的布条,它被绕过女孩头部后方,并在其下巴处打了一个结,这好像是要防止女孩大声呼喊而专门进行的。或许凶手是一个不习惯随身携带手帕的人,不然他完全可以用手帕将女孩的嘴捂住,何必这么费事?

就在局长先生到我们的住处拜访杜宾前一两天,警方又发现了一条十分重要的与命案有关的线索,而正是这条线索基本上把《商报》报道中所谈到的大部分观点给推翻了。这一重要线索是德吕克太太的两个儿子发现的。

“当时他们正在劳尔郊区附近的一个灌木树林中闲逛,然后他们就发现了一个由三四个大石堆成的像是有靠垫和脚凳的椅子。在这一椅子上面还有一件白色衬裙,其中第二块大石上还有一条丝质披巾,地上则散落着一把阳伞、一副手套和一条绣有“玛丽·罗杰”字样的手帕,另外还有许多破碎的洋装布在林间的很多地方被发现。椅子跟前的地面已经因为践踏而显得非常凌乱,一些灌木也被人折断了,也就是说,在这里很可能出现过十分激烈的争执。灌木林与河岸之间还有一道篱笆,但是篱笆有的地方已经倒塌了,地面上还有明显重物拖过之后的痕迹。”

《太阳报》很快就对这一新发现的重大线索发表了评论意见,但是其观点并没有什么新意,和其他巴黎媒体的论调几乎没有本质的区别。《太阳报》的报道内容如下:

灌木林中发现的东西似乎已经被丢弃了很长时间了,有三四个星期之久。在这段时间内,出现过几个雨天,因此一些东西都已经变硬和发霉,而且黏成了一团。在这四周是茂盛的杂草,这些杂草完全遮住了一些东西,这可能就是直到现在才被发现的原因。遗留的阳伞上,其丝质伞布仍然非常坚韧,但是丝线纤维已经因为发霉而糊成一团。伞顶是对折的状态,不过现在已经发霉腐烂,将伞撑开,伞便裂开了。另外还发现了灌木上遗留的两条长约6英寸(15厘米)、宽约3英寸(7.5厘米)的布条,这显然是从洋装上扯下来的。其中一条是洋装外部的车缝边,而且还有似乎被缝补过的痕迹;另一条则是洋装内部的衬裙布,但不是车缝边。这两条被扯下来的长布条,就在离地约1英尺(30厘米)高的带刺灌木丛上。从这些发现不难判断,此处正是这一命案发生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