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列强的殖民侵略下,民族危机空前深重的情况下,国家的主权和领土日益丧失,也自然造成清政府的统治权力日益削弱。那些清朝的贵族地主阶级虽然昏庸无能,但对权力的变化却极为敏感。从他们的角度看,维新党人的政治目标是要把权力从他们手中夺走。黄鸿寿在《清史纪事本末》曾表达过这方面的认识,百日的政治维新变法运动,力度很大,几乎有一日千里的趋势,很多政令措施都雷厉风行,在修建马路、办理国防、裁撤绿营,编练新军方面都伤害了当时的统治阶级利益。尤其是要把八旗子弟迁出北京城,让他们自己谋生。这从根本上动摇了清朝贵族的统治基础。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抵制和反对。整个满族统治集团很快意识到,无论变法给中国带来多大的好处,但都要让满族统治阶级这个主要既得利益团体付出沉重的代价,不但可能丧失自己的特权,更有可能丧失三百年来一直把持的政权。改革固然是可以有利于国家的,但那些守旧派和既得利益者付出的代价也是沉重的。维新变法运动即使有利于中国的发展,也不利于清朝贵族的统治,即便中国兴盛了,清政府的政治统治也会结束。所以他们是宁愿与外国列强联合来反对维新派,也不愿意中国进行自上而下的政治改良运动。从而千方百计地对维新变法运动进行阻挠和破坏。对这些阶层利益的损害,使之成为改革的反对者,加强了守旧势力的社会基础。但问题在于,正是这些阶层的利益,成为国家、社会发展的严重障碍,不革除他们的利,国家、社会就难以发展,所以改革必然要侵犯其利益。虽然改革是为了各阶层的总体、长远利益,但每一阶层都不愿承担改革的代价。这是改革者不得不面对的两难困境,这种困境要求改革者不仅要有维新变法的决心和勇气,更要有变革的艺术与策略,对自己的力量和反对者的力量有清醒的估计。有能力全变、快变当然更好,但当无力全变、同时革除各既得利益阶层之利时,则只能分清轻重缓急,一点一点、一部一部地变革,一个阶层一个阶层地调整其利益,不能操之过急,使这些阶层同时反对自己。这种缓慢的变革当然会有种种弊端,但条件所限,亦无可奈何,否则将欲速不达,满盘皆输。
随着变法速度的加快、力度的增强,维新遇到的阻力越来越大,一些守旧官员对维新或阳奉阴违或公开反对。面对这种局面,光绪必须对人事作出一些调整,陆续免去一些守旧大员之职,提拔和擢升维新派的力量。9月4日,下令将阻挠新法的礼部尚书怀塔布等六人全部革职,由支持维新的官员取而代之。9月5日,任命谭嗣同、刘光第、杨锐、林旭等四人为军机处章京,在谕令中光绪特意加上参与新政四字,以示此四人权力与其他章京不同。9月7日,下令将不赞同新政的李鸿章等人逐出总理衙门。对光绪皇帝引入维新人削弱旧党的作法,慈禧愤怒已极,在光绪又一次到颐和园朝拜时怒斥道,朝中重臣没有重大的原因,不能遗弃,你现在远重臣,而启用新臣,散失了人心,为了一个人而败坏了伦理纲常法度。你叫我如何面对祖宗。光绪皇帝哭着回答,就是祖宗面对当前的状况,也会调整自己的施政策略,我宁可败坏祖宗的法度,也不肯放弃天下的人民,也不能散失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双方实际已无妥协余地。9月13日,光绪皇帝决心开懋勤殿,准备招帝党官员、维新派人员和一些西方、日本的政治家共商改革、制定官制之事。消息传来,许多官员惶惶不可终日,纷纷向慈禧哭诉,慈禧更加怒不可遏,在守旧势力的支持下,慈禧太后在9月21日凌晨突然由颐和园回宫,囚禁光绪,捕杀维新人士,重新训政,废除所有新法。在这次惊心动魄的新旧较量、搏斗中,维新事业受到重挫。这是国家、民族、社会的不幸,也是统治者本身的不幸——大清王朝丧失了变法图存的重要机会,终于导致最后全面崩溃。
戊戌变法运动,从1898年6月11日光绪皇帝下《明定国是诏》开始。各种政令措施,改革方案数量庞大,在密集的时间段内频频出台,并要求中央地方在短期内快速执行。但是守旧的大地主贵族统治阶级,则因伤害到自身的根本利益,全力阻挠。维新新政则无法实行,所有的诏谕、政令法规全成为一纸空文,以慈禧为首的后党和以光绪帝为首的帝党,关系形同水火,势不两立。7月30日,光绪皇帝召杨锐入宫,秘密诏谕给他,并嘱咐维新派的改良人士妥善统筹安排计划措施,逐步推进维新变法的各项活动,并表示自己的皇帝地位都不一定确保,一旦自己下台,那么维新变法活动则彻底失败。此时光绪帝意识到将有变故,自己处在危险地位,流露出焦急情绪,要维新派筹商对策。8月又召林旭入宫,由他带出第二次密诏,命令康有为等人尽快到北京之外的地方,联络其他势力,谋划对抗慈禧太后的策略。康有为、梁启超、林旭、谭嗣同等维新派的核心人物跪着诵读密诏,痛哭流涕,并发誓,即使身死也要搭救皇帝,决定最后铤而走险,实施兵谏,联络拉拢军方势力来包围颐和园,迫使慈禧太后交出政权。之后,谭嗣同深夜私访法华寺,会见袁世凯,劝说袁举兵杀荣禄,围住颐和园,控制慈禧太后,把她囚禁起来,迫使她交出兵权。袁世凯假意和维新派周旋,骗得光绪帝封他为侍郎,看到慈禧的势力根深蒂固,最终决定投靠后党。他用假话哄走了谭嗣同。当天乘火车回天津,向荣禄告发了维新派的密谋,出卖光绪帝和维新派。荣禄赶回北京将消息报告给慈禧太后。慈禧临朝训政,囚禁光绪,捕拿维新派,杀六君子,百日维新遂告失败。
戊戌维新的失败,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文化传统对当时人们思想认识的禁锢作用。历史典籍曾经记载一段戊戌政变后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的对话,很能说明其中的问题。政变发生当天,慈禧太后重新训政,召见一些守旧重臣跪在自己的右边,而光绪皇帝跪在左边,慈禧严肃地训问光绪,这天下是我大清满人的天下,你怎么敢任性胡来。你身边的这些臣子,都是我多年观察选拔出来,辅佐你治理天下的,你凭什么不任用他们。竟然听信那些叛党的谗言,听信他们的蛊惑,乱了祖宗的章法制度。康有为又是什么东西,他的才能能胜过我为你挑选的辅佐大臣吗?康有为的那些治国的理论和方法,能胜过祖宗所创立的治国方法吗?你是如此的昏庸无能,不辨是非,连祖宗创立的章法都敢败坏,你这个不孝的子孙!乱祖宗纲常法度,动摇我大清统治的根本,以下犯上,你知道你的大罪吗?我问你到底是我大清的统治重要,还是康有为重要。背离祖宗法度,而用康有为的治国办法,你怎么昏庸到了这个程度。光绪战战兢兢地回答,这虽然是主要因为自己糊涂,也是因为洋人逼迫得太紧,想要保存国家的完整和政治上的利益,所以才想起了学习西方一些措施和方法。并不是完全听信康有为的鼓吹。慈禧太后又大声喝斥,难道祖宗的方法不如西法,洋鬼子反倒要比祖宗重要吗?康有为这个叛党,他是要图谋我大清朝的统治,难道你不知道吗?还敢替他辩护。光绪本已魂飞魄散,现在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一句“难道祖宗的方法不如西法,洋鬼子反倒要比祖宗重要吗?”的质问便使光绪皇帝无言以对,可见这句话的效力是巨大的,对人的影响有多么深远。对祖宗的崇拜和华夏中心论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特点。祖宗崇拜将祖先、祖制神圣化,使任何改革都非常困难,总被视为数典忘祖。华夏中心论认为中华是世界的中心,是“天朝上国”,只有中华的文化才是最优秀,最正统的,其他民族、国家、文化都是落后愚昧的,实际表现出一种强烈的文化排斥和歧视。对祖宗的崇拜与华夏中心论结合论一起,使学习、参考外国的任何改革都被斥为“以夷变夏”的大逆不道,因而更加困难。近代以来,在天朝上国第一次遇到了一种更强的文化的挑战,但林则徐、魏源等提出要了解敌人、进而提出要“师夷长技以制夷”时,都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和反对,被指责为自己毁灭了华夏的文化城防。主张“中体西用”、学习西方船坚炮利、引起大机器生产的洋务运动,也被顽固派攻击为扰乱人心,是混论等级制度的建议,是变夷、媚外、崇洋、卖国。维新派进而学习西方的政治制度,更被骂为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认为西洋与中国的关系是敌我的关系,所以学习西方便是认贼作父、认敌为师。
近代中国备受西方欺凌,处于国耻频仍的民族危机中,这无疑是非常严重、极有煽动性的指责。在近代变革与守旧的理论斗争中,主变者一直没有建立起系统的变革理论体系,没有真正突破传统话语,所以只能一直居于守势,往往只有招架之功。由于传统话语仍居主导地位,所以守旧者掌握传统话语的解释权,并依靠这种话语优势使自己居于道德、政治的优势地位而使变革者居于道德、政治的劣势位置和否定性境地,以此剥夺、起码是严重削弱了变革的合法性,这也是中国近代变革之路曲折多难的重要原因之一。应当承认,与洋务派相比,维新派相当重视意识形态重构,他们从古今中外变法图强的历史中为变革寻找合理性,特别是引入达尔文的进化论,成为有力的思想武器。但在戊戌时期,这种意识形态的重构工作才刚刚开始,影响只限于少数读书人和个别官员,变法的合理性远未深入人心。虽然如此,中国近代思想史的图谱,却是从戊戌时期开始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为今后的变革提供了思想基础,这也是维新运动的意义所在。
还有一则解释原因,戊戌变法期间,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曾经到中国访问。当时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向变法派领袖康有为建议,要求维新派聘请伊藤博文作为变法的顾问,甚至给予他一定的权力。于是变法派官员在伊藤抵达北京后,纷纷上书请求光绪皇帝重用伊藤博文,引起保守派官员的高度警惕。保守派官员杨崇伊甚至秘密向慈禧太后报告,说日本主持维新变法的原首相伊藤博文来到中国,光绪皇帝和维新党人将给他授予一定的权利,如果任用伊藤博文,那我们大清的统治权将不存在,无异于把整个天下交付给外国人统治。这种激烈的言论和想法,促使慈禧太后在9月19日由颐和园回到紫禁城,想查清楚是否属实。伊藤博文与李提摩太曾经向康有为提议中美英日合邦。于是,在康有为的授意下,变法派官员杨深秀于9月20日上书光绪皇帝,希望依靠日本人和英国人来推动变法的进行,来抵抗慈禧太后的反扑。并强调不要嫌弃与英国、美国、日本成立联合政府的名字不好听。另一变法派官员宋伯鲁也于9月21日上书说:李提摩太和伊藤博文来到北京,打算成立中国、日本、美国和英国的联合政府,选择了解各国政治事务和当前形势的人来管理国家,并管理四个国家兵政税,另练兵若干营,并想请国家重要大臣李鸿章去见教士李提摩太及日相伊藤博文,来商量具体的办法。俨然想把中国军事、财税、外交的国家大权,交到外国人的手上。慈禧太后于9月19日返回紫禁城后,于9月20日至21日获知此事,惊觉事态严重,才当机立断发动政变,重新训政,结束了戊戌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