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袤,字廷之,小字季长,号遂初居士,晚年号乐溪、木石老逸民,南宋高宗建炎元年(1127年)二月十四日生于无锡一个书香门第。祖父、父亲皆治史擅诗。尤袤自小受家学熏陶,5岁能为诗句,10岁有神童之称,15岁以词赋闻名于毗陵郡(今常州,时无锡属毗陵)。
尤袤于绍兴十八年(1148年)举进士,任泰兴县令。当时宋室山河破碎,偏安江南。泰兴处于南宋边区,金兵时常入侵,“县旧有外城,屡残于寇”。尤袤上任后,一面为民请命革除苛捐弊政;一面率领军民整修城郭。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十月,金兵大举南侵,扬州、真州(今仪征)等城都被攻陷,只有“泰兴以有城得全”。
尤袤在泰兴有政绩,后奉调入京,任秘书丞兼国史院编修官和实录院检讨官,后又升任著作郎兼太子侍读。
乾道八年(1172年)二月,尤袤因与一些大臣反对孝宗任用安庆军节度使张说执政,于次年冬被赶出京城,任台州(今浙江临海)知州。尤袤在台州期间,曾减免了一万多户无地贫民的税收,继续加厚和加高了前任知州修筑的城墙。后来,台州发生洪水时,城区由于城墙高、厚而未受淹。
当尤袤在台州作出政绩时,一些奸诈之辈就散布流言对他进行中伤,这引起了孝宗的怀疑,于是特地派人对尤袤进行秘密调查,使者在台州听到的是民众对尤袤的一片赞誉声,回京如实作了汇报,并抄录了尤袤在台州所作的《东湖》诗四首呈送孝宗。其中二首:
三日瑶霖已渺漫,未晴三日又言干。
从来说道天难做,天到台州分外难。
百病疮痍费抚摩,官供仍傀拙催科。
自怜鞅掌成何事,赢得霜毛一倍多。
孝宗对尤袤勤奋政事和忧国忧民的品德十分欣赏。不久就提升尤袤为淮东(今淮扬一带)提举常平,后又调任江东(今南京、广德一带)提举常平。尤袤在江东任内,适逢大旱,他率领人民抗灾,并设法赈济灾民。后被提升为江西转运使兼隆兴(今江西南昌)知府。
淳熙九年(1182年),尤袤被召入朝,授吏部郎官、太子侍讲,后又提升为枢密检正兼左谕德。在朝时,他直言敢谏。淳熙十年(1183年)夏大旱,尤袤便上书皇帝,对当时政治上的黑暗作了无情的揭露,书中说:“催科峻急而农民怨;关征苛察而商旅怨;差注留滞,士大夫有失职之怨;廪给浚削,而士卒又有不足之怨;奉谳不时报,而久系囚者怨;幽枉不获伸,而负累者怨;强暴杀人,多特贷命,使已死者怨;有司买纳,不即酬价,负贩者怨。”他要求孝宗革除弊政,以弭民怨。
宋淳熙十四年(1187年)十月,尤袤被任用为太常少卿,他对朝廷礼制和人才使用提出了很多正确的意见,深受孝宗的赞许,进官权礼部侍郎兼同修国史侍讲,后又被任命兼权中书舍人和直学士院之职,尤袤力辞并推荐陆游替代自己,但孝宗不同意。
宋光宗于淳熙十六年(1189年)二月即位,即位后,尤袤再三谏劝,要他“谨初戒始,孜孜兴念”,告诫他“天下万事失之于初,则后不可救”。并对光宗即位后即任用亲信和滥施爵赏的做法十分忧虑。他引用唐太宗登基后不私秦王府旧人的故事,想引起光宗的重视,但尤袤的这番忠言不仅没有打动光宗,反而被一些奸臣从旁诽谤,说他是已经下野的周必大的党羽。绍熙元年(公元l190年)尤袤再次被逐出京城,出任婺州(今浙江金华)、太平州(今安徽当涂)的知府。后又被召入朝任给事中兼侍讲。此时他又要求光宗“澄神寡欲”“虚己任贤”,并对光宗继续滥施爵赏的做法一再进行劝阻。光宗有时也能采纳尤袤的意见,如撤销了一些升迁近臣的决定等等。但有时仍固执己见,甚至对尤袤的上谏大发脾气。有一次光宗又对不应提升的官员委以重任。尤袤上奏谏阻,光宗大怒,当即把尤袤的奏章撕得粉碎。
尤袤对光宗朝令夕改、反复无常的做法非常不满,曾数次要求致仕归田,并以不愿为官、隐居山林的晋代名士孙绰撰写的《遂初赋》的“遂初”二字以自号,光宗一面书写“遂初”二字赐给尤袤;一面又不同意他致仕,还迁升尤袤为礼部尚书。尤袤年七十,方致仕归家。在无锡束带河旁的梁溪河畔造了园圃,题名乐溪。园内有万卷楼、畅阁、来朱亭、二友斋等。嘉泰二中(1202年),尤袤病逝,终年76岁,谥“文简”。
尤袤一生的主要成就在于他的诗歌创作和收藏了大量图书,并编写了我国最早的一部版本目录。
元代的方回曾谈到,南宋“中兴以来,言诗者必曰尤、杨、范、陆”。尤袤、杨万里、范成大、陆游并称为南宋四大诗人。可惜,尤袤的大量诗稿和其他著作以及三万多卷藏书,在一次火灾中全被焚毁了。我们现在见到的他的五十九首诗,是由他的后裔尤侗从一些选本、方志、类书中搜集到的。从这些残留诗篇的思想内容上看,尤袤与陆、杨、范三位诗人一样,都对当时南宋小朝廷一意偏安、屈膝投降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对山河破碎、人民遭受异族压迫是十分忧愤的。如从《落梅》一诗中我们就可以看出诗人对国事的忧虑,对南宋朝廷不思恢复、陶醉于歌舞升平之中的愤懑:“梁溪西畔小桥东,落叶纷纷水映红。五夜客愁花片里,一年春事角声中。歌残《玉树》人何在?舞破《山香》曲未终。却忆孤山醉归路,马蹄香雪衬东风。”从尤袤的残篇中,我们还可以看出诗人关心人民疾苦、不满苛征暴敛的情感。
尤袤的诗歌写得平易自然,晓畅清新,没有华丽的词藻也没有生僻的典故之句。《青山寺》可称为他现存诗歌中的代表作:“峥嵘楼阁扦天开,门外湖山翠作堆,荡漾烟波迷泽国,空蒙云气认蓬莱。香销龙象辉金碧,雨过麒麟驳翠苔。二十九年三到此,一生知有几回来。”
在现存的尤袤诗歌中,下面这首《淮民谣》可算压卷之作:
东府买舟船,西府买器械。问侬欲何为?团结山水寨。寨长过我庐,意气甚雄粗。青衫两承局,暮夜连勾呼,勾呼且未已,椎剥到鸡豕。供应稍不如,向前受笞箠。驱东复驱西,弃却锄与犁。无钱买刀剑,典尽浑家衣。去年江南荒,趁熟过江北。江北不可往,江南归未得。父母生我时,教我学耕桑。不识官府严,安能事戎行;执枪不解刺,执弓不能射。团结我何为,徒劳定无益。流离重流离,忍冻复忍饥;谁谓天地宽,一身无所依。淮南丧乱后,安集亦未久;死者积如麻,生者能几口?荒村日西斜,破屋两三家;抚摩力不足,将奈此扰何?
据《三朝北盟会编》载:“绍兴三十一年,金主亮倾国入寇,尝以淮南置山水寨扰民。泰兴县令尤袤窃哀之,作《淮民谣》。”这首诗通过一个流离失所的淮民的口气,如泣如诉地将淮南人民在水深火热中的悲惨情景,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字字句句震撼着人们的心灵。全诗未作雕饰,语言朴实无华,用白描的手法将诗人的激情表达出来,十分感人。
尤袤一生嗜书,早有“尤书橱”之称。他对于图书“嗜好既笃,网罗斯备”。凡是他没有读过的书,只要得知书名,他就要想尽办法找来阅读,读后不仅要做笔记,借来的还要抄录收藏。杨万里曾经描述他乐于抄书的情景:“延之每退,则闭门谢客,日计手抄若干古书,其子弟亦抄书……其诺女亦抄书。”尤袤晚年告老还乡,旧宅在无锡县城内束带河,盖屋名“遂初堂”。他闭门谢客,以抄书为乐,命子女一起抄写,积至三万卷。他曾对杨万里说:“吾所抄书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当肉,寒读之当裘,孤寂而读之当朋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可惜家宅失火而被焚毁。在西水关梁河畔建一别墅,名为“乐溪居”,内有小楼,名“万卷楼”。另在惠山之麓结屋数椽,名“锡麓书堂”,并把从祖尤辉的依山亭故址作为“遂初书院”。尤袤的这些遗迹,后陆续被毁,明清至民国又多次进行修复。
现存万卷楼在惠山天下第二泉南侧,上悬“万卷楼”一额,楼后有大厅三间,厅堂上悬“遂初堂”三字,两旁悬联:“依然锡麓书堂,南渡文章,上跨萧杨范陆;允矣龟山道脉,东林弦诵,同源濂洛关闽。”锡麓书堂自明清以来多次重建,现存建筑是1959年改建而成,堂屋三间,立于惠山垂虹廊的石洞门上,石洞横梁上镌有“锡麓书堂”四个篆字。建筑飞檐翘角,雕花门窗,显得古朴典雅。如今物逝名存,追念先贤,令人肃然起敬。
尤袤墓位于无锡市西郊西孔山麓。墓地半抱青山,神道两侧尚存石马一对,通体雕饰羁、缰、鞍、镫等马具,似在整装待发。石马后有石武士一驱,戴盔披甲,双手拄剑,威风凛凛。石刻造像雄健浑厚,是江苏省内留存至今唯一的石翁仲,具有较为重要的历史和艺术价值。杨万里还记述一则故事,说他曾将其所著《西归集》《朝天集》赠送给尤袤,尤袤高兴地写诗酬谢:“西归累岁却朝天,添得囊中六百篇。垂棘连城三倍价,夜光明月十分圆。”可见尤袤对书的嗜好之情。
由于尤袤酷好收集、珍藏书籍,加上他曾担任过国史馆编修、侍读等公职,有机会借阅朝廷三馆秘阁书籍,能够更多地抄录到一些一般人难以见到的书。因此,他的藏书十分丰富,其中善本、珍本亦很多。他的好友陆游曾在诗中描写他的藏书是“异书名刻堆满屋,欠身欲起遗书围”。
尤袤曾把家藏书籍“汇而目之”编成了《遂初堂书目》一卷。这是我国最早的一部版本目录,对研究我国古籍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遂初堂书目》把图书分成44类,从这本书目中可看出,尤袤的藏书包括经、史、子、集、稗官小说,释典道教、杂艺、谱录等等的内容。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尤袤十分重视收藏本朝书籍,本朝书籍约占他所收藏史籍总数的三分之一。他收藏的北宋《国史》,九朝具备,北宋《实录》不仅齐全,而且有多种版本。可惜一把大火之后,今天仅存《遂初堂书目》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