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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南北朝(7)

自从司马迁首创体例,广泛收集隐逸之人,载入《史记》,谯元彦的杜绝人事,江思悛的歌咏山林,使他们的贤贞纯洁的行为更加高尚,使他们超尘脱俗的事迹更加鲜明。他们虽然没有响应帝王的招聘,但他们的做法足以警诫贪婪而有野心的人。现在赞美他们高尚的德行,把他们的事迹收集起来,写成这篇《隐逸传》。

孙登,字公和,是汲郡共县人。家里没有其他亲属,在郡里的北山上造了土窑居住,夏天把草编起来做成衣服,冬天就把自己的头发披在身上。喜欢读《周易》和弹琴,令人亲近受人喜欢。不急躁,不发怒,有人把他扔进水里,想要看看他发怒的样子,他从水里爬上来,反而大笑不止。经常在社会上游逛,所经过的人家有的给他衣服和食物,他一点儿也不推辞,离开了就都不要了。曾经住在宜阳山中,有烧炭的人看见他,知道他不是普通的人,和他说话,孙登也不回答。

文帝听说后,让阮籍去察访。阮籍见到后,和他说话,他也不答理。嵇康跟着他游历了三年,问他的愿望是什么,最终他也没有回答,嵇康每每为此叹息,将离开他时,对他说:“先生真是没有一句话说吗?”孙登于是说:“您知道火吗?火生来是有光焰的,然而不用它的光焰,但最终还是用它的光焰。人生下来有了才能,然而不用他的才能,结果还是用了他的才能。也就是说使用光焰在于得到柴火,因为得到柴火才能保证火的光焰;人的才能的运用应该是认识真理,认识事物的实质,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人的寿命。现在您才气很大但认识不清,在当今的社会上难免遭遇灾难啊。您难道没有更高的追求吗?”嵇康没有听他的说,果然死于非命。临刑前作《幽愤诗》说:“和过去的柳下惠及今天的孙登相比,我都惭愧。”有人说孙登是因为对魏、对晋的态度,容易让人产生怀疑,所以遭人防范。最后竟然无人知道他死在什么地方。

董京,字威辇,不知是什么地方的人。起初是和陇西掌管计簿的官吏一起到洛阳的,一路上披发而行,逍遥自在,边走边吟诗作诵,常常住在白社中。有时则在集市上乞讨,讨得一些残碎的绸缎丝絮,自己做一点衣服穿在身上,整匹的绸缎和很好的丝絮则不肯接受。遭到别人的推挤和辱骂,他一点也不愤怒。

孙楚当时任著作郎,多次到社中和他说话,并且和他一起坐着车子回来,董京站着,不肯坐下。孙楚于是写信给他,劝他说在天子贤如尧舜的世代,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不走正道。董京用诗来回答:“周朝灭亡了,颂声就没有了。夏朝衰落了,五常就混乱了。大腹便便的君子,一批一批地过去,而洋洋满目的人群中,只有隐士七人。他们难道不以天地万物的造化为乐吗?只是感到身处肮脏时代的悲哀,对之以隐居独处。没有什么东西让我高兴快乐,清沏的泉水可以喝,最高的道义可以吃。为什么这样凄凄惶惶,自己使自己疲劳不堪。河鱼悬挂在野兽的门槛,再愚笨的人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古代最高尚的人,把自己的才能隐蔽起来,绫罗绸缎不能让他们觉得温暖,高官厚禄不能使他们感到荣耀,行动像河里的流水,汩汩不停;静止像寂静的河川,默默无言。鹦鹉能说话,但是被众人玩赏,这岂符合它的本意!燕子在罗网周围盘旋,哪能不受到伤害?隼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做窝,都是想去送死。看看那些跳到了桥上的鱼,乱蹦乱动,干涸而死。啊,鱼和鸟相处在一起,一万代都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从我的角度来看他们,才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哪里知道不会有更精明的人,更深沉、更大度,也将窥察我的动静,皱着眉头而离开呢?万物都很卑微,只有人是高贵的。要想有所作为,万里九州都嫌窄,要是不想干什么,立锥之地也嫌大。”

几年后,隐遁而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在他的住处只发现一些竹子和两篇诗作。其一是:“天的运行刚健简洁,地的配合厚实密集,茫茫太苍,就是这样。后世仁义已去,以虚浮代替质朴,浑浑然的社会人事,谁能知道它的真实面目。我要走了,将要离开这最虚妄的境地,返归我将要去的地方。”又说:“碰不到孔子,为现在的那些优秀人才感到悲哀。优秀人士啊优秀人士,为什么不遁世隐居以保存你们真正的自我呢?”

夏统,字仲御,是会稽永兴人。幼年丧父,家里贫穷,侍奉母亲,以孝著称,兄弟关系也很和睦,经常拾柴拾谷寻求食物,披星戴月,半夜才回家,或者到海边去拾一些蚌蛤和螃蟹补充粮食。擅于言谈,同族的人劝他出去做官,对他说:“您清廉质朴正直,可以在郡里执政,如果和官府朝贵结交,一定会很显贵,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在山林隐居,在江湖河泽中终此一生呢?”夏统听后勃然大怒,说:“你们就这样对待我吗?假如让我处于太平盛世,我可以和天子重臣共评议同出入,如果遇到混浊的时代,一定会和屈原一样自沉江河,以死抗争;如果处于这两种时代之间,则自然会像长沮和桀溺一样隐居遁世,那能在朝廷官府间委屈求生呢?听见你们这样说,不觉得寒毛尽竖,汗下如雨,面红耳赤,心热如炭,目瞪口呆,两耳嗡嗡作响。”说的人非常惭愧。夏统从此后不再和本族的人见面。

正好碰上母亲生病,夏统侍奉汤药,同族的人因此又见到了他。他的叔父夏敬宁祭祀祖先,迎请女巫章丹、陈珠二人。她二人均很美丽,服饰华美,能歌善舞,并且还能隐形。甲子夜一开始,她们就撞钟击鼓,中间伴以丝竹乐器,二人拿出刀子割破舌头,并吞下刀子吐出火焰,弄得烟雾缭绕、流光如电。夏统的堂兄弟们想去看看,想刁难夏统,于是一起骗他说:“叔父得病,马上就要好了,全家大小都认为是喜庆的事,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祭祀祖宗,一起去祝贺,您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吗?”夏统跟他们一起去了。进门忽然看见章丹、陈珠二人在院子中间轻柔地跳着舞,像鬼神一般地谈笑怪叫,东戳一指,西摸一下,对答应酬,不慌不忙。夏统见了后异常吃惊,掉头就走,没有从门出去,而是撞破了篱笆直奔而去。回来后责怪同去诸人说:“过去淫乱的习俗兴起,卫文公为之感到悲哀;彩虹出现在东方,君子尚不敢明说;季桓子娶了齐国女子,孔子见了,驾车而回;子路见了夏南,非常愤慨。我常常恨不得砸烂叔向的头,掐瞎华父的眼。没想到你们诸位迎请了这样的妖物,夜里和她们一起游戏,放纵你们骄傲不羁的情绪,纵容自己荒淫无耻的行为,乱了男女有别的礼节,破坏了贞洁高尚的节操,这样做是为什么呢?”于是躲到了床上,披头散发地睡下,不再说话。弄得各位都很不好意思,立即赶走了章丹、陈珠二人,各自回家去了。

后来夏统的母亲病重了,他到洛阳去买药。正好碰上三月上巳这天,洛阳王公以下的人都出游到浮桥上,男女并驾齐驱,华丽的车子、服装照亮了大路。当时夏统正在船上晒他买回的药,达官贵人的车骑如云般纷至沓来,夏统却连看也不看。太尉贾充觉得奇怪,就问他是什么人。夏统一开始并不回答。贾充又问了一遍,他才慢慢地说:“我是会稽人夏仲御。”贾充使人问他会稽的风俗人情,夏统说:“那儿的人彬彬有礼,犹有大禹时代的遗风,太伯时代的仁义和谦让,严遵应有的志气,黄公所表现的高风亮节。”又问他:“您在海边居住,很识水性,能撑船搏浪吧?”夏统回答说:“是的。”夏统于是操舵正橹,在大浪中盘旋,起初作了一个鲻鷠般的跳跃,接着又来一个鯆般的穿引,船头如鸟般翘首挺进,船尾像兽尾一样卷伏起来密切配合。撑一下长长的船梢,船就向前越进三次。当时风大浪高,云遮雾绕,一会儿功夫就有八九条白鱼跌入船仓。看的人都感到心惊肉跳,贾充的心里尤其是这样,于是换了一只船和他说话,他答应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响亮。想让他出来做官,他则低着头不说话。贾充又对他说:“过去尧也唱歌,舜也唱歌,您和别人一起唱歌而感觉不错,您一定会返回来再和他们一起唱歌,这就能明白远古的圣贤和前代的哲人们为什么都尽情歌唱。您能唱你们当地的民歌吗?”夏统说:“先公只住在稽山,进见过天子,拜见过王公大臣,在偏僻的地方传授教化,死了后安葬了。皇帝的恩泽像云雾一样布满人间,圣明的教化仍然保存,百姓们受了感动因而歌唱,于是作了一曲《慕歌》。又有孝女曹娥,年龄才十四岁,坚贞和温顺的美德已经超过了梁、宋,她的父亲坠江死后捞不到尸体,曹娥呼天哭地,忧伤悲叹,为了寻找父亲的尸体,也投水而死。她死后,父女两人的尸体一起浮出水面。当地的人们为她的孝义深深感动,写了《河女》一诗来纪念她。伍子胥上书劝说吴王,意见没有被采纳,受到迫害投海而死,国人为他的忠贞刚烈感到万分痛惜,为他作了《小海唱》一歌。现在我就来唱唱这几首歌。”众人都很严肃,说:“好。”夏统于是用脚在船板上打着拍子,引吭高歌,声音清越高昂,大风受到感应刮了起来,卷起海水涌向天空,电闪雷鸣,光影交加,雷雨大作,长风呼啸,岸上沙尘烟雾般地涌起。王公以下的人都很恐慌,夏统停止了唱歌,这种种现象才消失。众人各各相对,说:“如果不来洛水边游玩,怎么能够见到这样的人。听到《慕歌》的歌声,便仿佛看见了大禹的容貌;听到《河女》的歌声,不觉眼泪潸然而下,就好像曹娥的高尚行为历历在目。听《小海唱》这首歌,就好像是伍子胥和屈原站在我们的身旁。”贾充想炫耀自己带来的文武仪仗队,让前来观看的人感到羡慕,因而就向夏统告辞了。下令竖起赤色大旗,高举各种仪仗,将骑兵排列成行,队伍肃然侍立。不一会儿,军鼓号角响声大作,胡葭长鸣,车马涌越,纵横驰骋于大道上,又使歌伎舞女穿着艳丽的服装,点缀着耀眼的首饰,密密地绕船四周。夏统端坐如旧,好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贾驻等回去后说:“这个吴国的小子是木头人石头心。”夏统回到会稽,最后竟不知何年何月死于何处。

朱冲,字巨容,是南安人。年轻时即有很高的道德品行,性情安静,清心寡欲,好学然而家道贫穷,常常从事农业生产。邻居有人丢失了小牛犊,把朱冲的牛犊认作自己丢失的牛犊赶了回家。后来在林子里找到了自己的牛犊,于是非常惭愧,把朱冲的牛犊赶来还给他,朱冲竟然不再收下。有牛到他的庄稼地里吃庄稼,朱冲多次拿喂牛的食物给牛吃,而脸上一点都没有不满的神色。牛的主人非常惭愧,于是不再把牛赶到朱冲的地里去了。

咸宁四年,皇帝征诏他为博士,朱冲借口有病没有应诏。不久皇帝又下诏说:“东宫太子的随从官员也应该是具有最高的道德品质、博通典籍的人,应该用朱冲作为太子右庶子。”朱冲每次听说皇帝的诏书到了,总要逃到深山里去,当时的人认为他是梁鸿、管宁一样的人物。朱冲所居之地接近少数民族地区,少数民族人民对待他就像对待国君一样,朱冲也依据礼仪制度对他们进行教导,整个县里的风气都很良好,路不拾遗,村无坏人,毒虫猛兽都没有造成灾害。后高寿而终。

范粲,字承明,是陈留郡外黄县人,汉代莱芜地方官陈丹的孙子。范粲品行高洁,为人正直,也有陈丹的风格,并且博闻强记,掌握多种学问,每个方面都可作人的老师,远近的人有很多请他教授,不故作庄严矜持,但别人一见他,都很尊敬他。魏时州里府里都举荐他做官,但他都没有就任。很久以后,才应征做了治中一官,后又转任别驾,又被任命为太尉掾、尚书郎,又被派出为征西司马,所任官职都很称职。

宣帝辅政时,升任武威太守,到任后,选拔好的官员,创办学校,鼓励发展农业生产。当时周边地带少数民族经常侵扰中原地区,范粲公开设立防范措施,使敌人不敢再来进犯。开辟和西域各国的流通,使边疆地区战火停息。武威郡土地肥沃,富贵人多,珍玩异品到处都是,范粲抑制了奢华社会风气形成蔓延。因为母亲年老辞官。武威郡和野蛮的少数民族邻近,范粲因为坐守在这一重要的位子上而辞官回家,朝廷非常不满意他,把他降职为乐涫令。

事隔不久,转任他为太宰从事中郎。为母亲守孝,以最孝的人著称。守完孝后,又任太宰中郎。齐王萧芳被废黜后,被赶到金墉城,范粲穿了白色衣服给他送行,使左右的人都为之感动。当时景帝辅政,召集官员们开会,范粲又没有出席。朝廷因为他当时名气很大,都原谅了他。范粲又借口有病,闭门不出。于是皇帝特意下诏任他为侍中,被特派到雍州。范粲因此只有假装狂颠,不说话,睡在所乘坐的车子里,脚不落地。子孙总是侍奉在旁边,每当碰到娶嫁或做官等大事,总要悄悄地征求范粲的意见,他认为可以的就面无表情,认为不行的就坐卧不安,妻子以此而知道他的意思。

武帝登基后,泰始年间,范粲的同郡人孙和当时任太子中庶子一职,上表推荐范粲,赞扬他品行高尚,长期疾病缠身,应该让郡里用车子把他运到京城,让皇家施恩于他,赐给他医药,如果能够逐渐地好起来,一定对朝廷有好处。于是皇帝下诏命令郡里县里为他提供医药,又赐给他二千石谷子的俸禄用作养病之资,每年都是这样,还赐给他一百匹布。儿子范乔因为父亲病得很重,谢绝不敢收下,皇帝下诏说不许不收。太康六年去世,时年八十四岁。他有三十六年不说话,死在他所睡的车中。大儿子名范乔。

范乔,字伯孙,两岁时祖父范馨去世,临终时,摸着范乔的头说:“很遗憾看不见你长大成人了。”把自己用过的砚台给了他。五岁时,祖母告诉了他这件事,他就拿着砚台哭。九岁入学,在同辈人中,说话从来不开玩笑。二十岁时,以乐安人蒋国明为师。济阴人刘公荣有识人才的经验,见了范乔后,非常器重他。朋友刘彦秋很早就有名气,曾经对人说:“范伯孙这个人沉稳持重,思维缜密,我每次想挑他一个错误而始终做不到。”光禄大夫李铨曾经论述杨雄的才学比刘向高,范乔认为刘向整理刊定那一时代绝无仅有的书籍,整理了各种图书,如果让杨雄来做这些事,也就不是他的专长,于是写了《刘杨优劣论》,很多文献都没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