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代诗风的开创者:初唐四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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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骆宾王的诗词创作概况(1)

(一)骆宾王的家庭出身及历史背景

骆宾王(约630—684年),字观光,婺州义乌(今浙江义乌)人,为“初唐四杰”中最富于传奇色彩的诗人。骆宾王自幼随父到博昌,从师于张学士、辟吕公,七岁赋《咏鹅》诗被传为佳话,时称神童。父骆履元,曾任青州博昌(今山东济南东北)令。可惜其父早逝,生活窘困,母亲带他到衮州瑕丘投靠亲友。青少年时落魄的经历,对他性格的形成有很大影响。骆宾王早年曾在道王李元庆府中任参军、录事等小官。乾封元年泰山封禅,作《为齐州父老请陪封禅表》,被赐为奉礼郎,后又任东台详正学士。咸亨元年,骆宾王以奉礼郎的身份从军西域,正遇薛仁贵战败于大金川,滞戍边塞两年,回到长安不久既入蜀,从军姚州(今云南楚雄一带),在姚州道大总管李义总府任书记随军征战,拟写檄文布告等。上元元年官任武功主簿,后又调任明堂主簿、长安 主簿。仪凤三年,升任侍御史。后不久因事入狱,究其因,据说为“坐赃左迁临海丞”。《新唐书·文艺本传》中却记载为:“武后时,数上疏言事,下除临海丞。”在狱中作《萤火赋》《狱中咏蝉》和《狱中书精通简知己》,屡诉冤屈。仪凤四年改年大赦得以出狱,后赴幽燕入幕府。调露二年秋任临海县丞,因不得志弃官。嗣圣元年九月,徐敬业起兵扬州,以匡复李唐王朝的名义征讨武则天。骆宾王加入匡复府任艺文令,其《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名扬天下。徐敬业兵败其下落不明,史载不一。《朝野佥载》称“宾王与徐敬业兴兵扬州,大败,投江而死”,《本事诗·征异》则说他落发为僧,民间又有他在灵隐寺与宋之问联诗的传说。骆宾王现存的作品,有《骆临海集》十卷,《全唐诗》仅收其诗三卷,共一百多首。

(二)骆宾王的代表作品

上吏部侍郎帝京篇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

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桂殿 对玉楼,椒房窈窕连金屋。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复道斜通 鹊观,交衢直指凤凰台。剑履南宫入,簪缨北阙来。

声明冠寰宇,文物象昭回。

钩陈肃兰扈,璧沼浮槐市。

铜羽应风回,金茎承露起。

校文天禄阁,习战昆明水。

朱邸抗平台,黄扉通戚里。

平台戚里带崇墉,炊金馔玉待鸣钟。小堂绮帐三千户,大道青楼十二重。宝盖雕鞍金络马,兰窗绣柱玉盘龙。绣柱璇题粉壁 ,锵金鸣玉王侯盛。王侯贵人多近臣,朝游北里暮南邻。陆贾分金将 喜,陈遵投辖正留宾。赵李经过密,萧朱交结亲。

丹凤朱城白日暮,青牛绀 红尘度。侠客珠弹垂杨道,倡妇银钩采桑路。倡家桃李自芳菲,京华游侠盛轻肥。延年女弟双飞入,罗敷使君千骑归。同心结缕带,连理织成衣。

春朝桂尊尊百味,秋夜兰灯灯九微。翠幌珠帘不独映,清歌宝瑟自相依。且论三万六千是,宁知四十九年非。古来荣利若浮云,人生倚伏信难分。始见田窦相移夺,俄闻卫霍有功勋。

未厌金陵气,先开石椁文。

朱门无复张公子,灞亭谁畏李将军。

相顾百龄皆有待,居然万化咸应改。

桂枝芳气已销亡,柏梁高宴今何在?

春去春来苦自驰,争名争利徒尔为。

久留郎署终难遇,空扫相门谁见知。

莫矜一旦擅繁华,自言千载长骄奢。

倏忽搏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

黄雀徒巢桂,青门遂种瓜。

黄金销铄素丝变,一贵一贱交情见。

红颜宿昔白头新,脱粟布衣轻故人。

故人有湮沦,新知无意气。

灰死韩安国,罗伤翟廷尉。

已矣哉,归去来。

马卿辞蜀多文藻,扬雄仕汉乏良媒。

三冬自矜诚足用,十年不调几 回。

汲黯薪逾积,孙弘阁未开。

谁惜长沙傅,独负洛阳才。

该诗约作于上元三年骆宾王担任明堂主簿时。诗前有“启”,介绍说明该作品是应吏部侍郎“垂索”而作的。该诗取材于汉代京城长安的生活故事,以古喻今,抒情言志,气韵流畅,有如“缀锦贯珠,滔滔洪远”,在当时就被视为绝唱。它不仅是诗人的代表作,更是初唐长篇诗歌的代表作之一,堪与卢照邻的《长安古意》媲美,被称为其姊妹篇。

全诗分四部分,第一部分从“山河千里国”至“黄扉通戚里”,描写长安地理形势的险要奇伟和宫阙的磅礴气势。此部分又分作三个小层次。开篇为五言诗,四句一韵,气势凌厉,若千钧之弩,一举破题。“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对仗工整,以数量词用得最好,“千里”以“九重”相对,给人一种旷远、博大、深邃的气魄。第三句是个假设问句,“不睹皇居壮”。其后的第四句“安知天子尊”是以否定疑问表示肯定,间接表达赞叹、惊讶等丰富复杂而又强烈的情感。此处化用了《史记·高祖纪》中的典故:“萧丞相作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高祖见丞阙壮甚,怒。萧何曰:‘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高祖乃悦。”只有熟悉这一典故,方能更好体会出这两句诗的意韵。它与开篇两句相互映照,极为形象地概括出泱泱大国的帝都风貌。以上四句统领全篇,为其后的铺叙揭开了序幕。

第二个小层次描写长安的远景:“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这六句七言诗,从宏观角度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庞大壮丽的立体图景。天地广阔,四面八方,尽收笔下。星光辉映,关山绵亘护卫,沃土抚育,帝京岂能不有!六句诗里连用“五”“八”“一百二”“三十六”等多个数字,非但没有枯燥之感,反而更显典韵奇巧,构成鲜豁之境和独特的景象。此为首句“山河千里国”的细致绘写。

第三个小层次为长安的近景刻绘:“桂殿嵚崟对玉楼,椒房窈窕连金屋。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复道斜通鳷鹊观,交衢直指凤凰台。”高耸耀眼的宫殿,温馨艳冶的禁闱,宽畅通达的大道,复道凌空,斜巷交织,具体刻画“皇居”的巍峨和壮观。六句诗不由令人念及天子的尊贵与威严。

第二部分由“剑履南宫入”到“宁知四十九年非”,重点描绘长安上流社会王侯贵戚骄奢纵欲的生活。诗人由表面的繁荣昌盛落笔,意在阐释兴衰祸福相倚伏的哲理。此部分又可分为两个层次。诗的前二十六句为第一层次,主要绘写权贵们及其附庸的日常生活。“剑履南宫入,簪缨北阙来。声明冠寰宇,文物象昭回”,细致传神地刻画出享有殊荣的将相们身佩宝剑,昂然出入宫殿的情景。他们的美名扬于天下,形象题于画阁,业绩载入史册,光荣如同日月。

“钩陈肃兰扈,璧沼浮槐市”,写的是天子的学宫圣境,静穆清幽;学士们漫步泮池、文市,纵论古今于青槐之下,何等的风流儒雅!教化之推行,言路之广开,由此可见一斑。“铜羽应风回,金茎承露起”,既写景又抒情。那展翅翱翔的铜乌殷勤地探测着风云的变幻,期盼国泰民安;那高擎金盘的仙掌虔诚地承接着玉露,祈愿天子万寿无疆!“校文天禄阁,习战昆明水”,指的是文武百将各司其职,文将治国安邦,武将戍边拓疆。“朱邸抗平台,黄扉通戚里”,说的是权贵们的居所,如同皇帝的离宫一样众多华丽。“平台戚里带崇墉,炊金馔玉待鸣钟。”他们不但身居华屋而且饮食考究,“炊金馔玉待鸣钟”,真是气派。“小堂绮帐三千户,大道青楼十二重”是他们娱乐的场所,娼妓之多可想而知。她们是由于统治阶级生活需要而滋生的附属阶层,她们的生活自然也豪华奢靡:“宝盖雕鞍金络马,兰窗绣柱玉盘龙。”这样的生活是“朝游北里暮南邻”的锵金鸣玉的王侯贵人所带来的。除了北里南邻的“多近臣”,还有那些失势的旧臣元老和专宠的新贵:“陆贾分金将 喜,陈遵投辖正留宾。赵李经过密,萧朱交结亲。”他们也都有各自的活动场所和享乐消遣之法,游说饮宴,兴高采烈,逍遥自得。这是朝廷之外的另一番热闹景象。

第二个层次是描绘长安的夜生活,从暮色苍茫到更深漏残,绿杨青桑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一边是艳若桃李的娼妓,一边是年少英俊的侠客。碧纱帐里,彩珠帘内,皇帝与宠妃,使君与罗敷,出双入对,相互依偎,厮守之状如胶似漆。歌舞场上,轻歌曼舞,王公贵人,歌儿舞女,沉迷于灯红酒绿的梦幻里。他们便是如此浑浑噩噩度过自己的一生,岂能如蘧伯玉一般“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呢?

现实是残酷的,乐极必定生悲。因而诗人在第三部分从“古来荣利若浮云”至“罗伤翟廷尉”,以其精练灵活的笔触,描绘出一幅动人心弦的历史画卷,把西汉一代帝王将相、皇亲国戚你死我活的残酷的斗争景象和世态人情的炎凉,状写得淋漓尽致。考究用典,精到的议论,生动的描绘,细腻的抒情,惊醒的诘问,交叉使用,纵横捭阖,举重若轻地记录了帝京上层社会的生活史。这部分重点揭示了封建统治阶级的腐朽和无法逃脱的没落命运。“古来荣利若浮云,人生倚伏信难分。”从古到今,统治阶级都是一样的。诗人生活的武则天时代,朝廷内部争权夺利激烈,酷吏罗织罪名陷害忠良,正所谓“倏忽搏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有谁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呢?面对唐朝的现实,诗人发出无可奈何的慨叹:“已矣哉,归去来!”继而诗人列举了汉代著名的贤才志士,他们的升迁湮滞,都不取决于个人学识才智的高低,而是取决于统治者的好恶。

司马相如辞赋再佳,怎奈景帝不喜欢辞赋,只得回到临邛卖酒为生。后来武帝赏识他的辞赋,经过狗监的推荐,才被召任为郎。扬雄学识尽管渊博,然而成、哀、平三位皇帝都不赏识他,他也就无法被提升。“十年不调几邅回”,语意双关,既指张释之十年为骑郎事,也是叹息自己十年没升迁的境遇。汲黯因为直谏而遭到忌恨,贾谊因为才高而被谗言所害。这一结尾,婉转地表达了忠直之士难以被容纳之意。

沈德谮曾这样评论《帝京篇》:“作帝京篇,自应冠冕堂皇,敷陈主德。此因己之不遇而言,故始盛而以衰飒终也。首叙形势之雄,次述王侯贵戚之奢侈无度。至古来以下,慨世道变迁。已矣哉以下,伤一己之湮滞,此非诗之正声也。”

《帝京篇》的特色,正像闻一多先生所评论的那样,是“洋洋洒洒的宏篇巨作,为宫体诗的一个巨变”。

这首诗是呈给吏部侍郎的,因此内容比《长安古意》庄重严肃,气势也更大。形式上较为自由活泼,七言中间以五言或三言,长短句交错,或振荡其势,或回旋其姿。铺叙、抒情、议论也各尽其妙。辞藻富丽,铿锵有力,虽然承袭陈隋之遗,但已“体制雅骚,翩翩合度”,为歌行体辟出了一条宽阔的新路。

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