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帝来到江都不思振作,在生活上更加糜烂,他对治国平天下的圣王之业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于是颇思享乐。他接见前来拜见的江淮地方官,专问献礼多少,献礼多的升为郡丞、郡守,献礼少的一律给予停职处分。江都郡丞王世充献上铜镜屏风,便升他为江都郡通守。历阳郡丞赵元楷献上美食,便提升他为江都郡丞。从此各郡县官员竞相搜刮百姓来充实贡献。平民百姓外受盗贼掠夺,内受官府逼赋,生计全部断绝,再加上饥饿断粮,人们不得不吃树皮或是煮土为食,到最后食物全部吃光,竟然发生“人吃人”的世间惨剧。而官府的粮食却是充足的,但地方官畏惧犯法,没有敢开仓赈济饥民的,对此人间悲剧视而不见,毫无人性。王世充还广泛搜集江南美女进献给隋炀帝以博得欢心,炀帝更加沉迷声色犬马之中不能自拔。在宫中设置了一百多处的游乐房,各房装饰豪华,陈设帷帐用具专供游宴,内居美女多人,每天由其中一房做主人。由江都郡丞赵元楷专门负责提供酒食物资。炀帝及萧皇后以及宠幸的美女按照次序来到房里饮宴,酒杯不离口,跟从的美女千余人也经常昼夜昏醉,就在这种虚无荒淫的生活中度过每一天。然而,炀帝见到全国一片动乱危亡的局面,整日发慌不能自安,退朝之后便带上幅巾,身穿短衣,拄着拐杖四处游逛,走遍所有的楼台馆舍,不到黑夜不停止,心情急切地看着周围的美景,唯恐看不全,因为他知道这样的美景也许不久就没有机会看到了。炀帝自己懂得占视天象,常常夜里摆上美酒,仰视天象,对身旁的萧皇后说:“外面有好多人在图谋我的皇位,可是我大不了像陈后主那样封个长城公,且不管他,咱们还是一起饮酒作乐吧!”于是斟满酒杯喝得烂醉。炀帝一次照着镜子用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回头对萧皇后说:“好头颅,不知轮到谁来砍?”萧皇后惊讶问缘故,炀帝强笑道:“贵贱苦乐,轮回转换,又有什么好感伤的?”
就在隋炀帝避居江都之后一年的时间内,各地反隋起义形成高潮,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地主贵族也相继起兵,社会各阶层都打起了反叛的旗号,全部起来造反,隋朝统治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炀帝见中原已经大乱,没有再回北方的心思,打算迁都丹阳(今江苏南京),保守江东,命令群臣在朝廷议定。内史侍郎虞世基等人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右侯卫大将军李才极力陈述不可的理由,请求御驾重回长安,并且与虞世基发生激烈争吵,最后不欢而散。门下录事李桐客说:“江东闷热潮湿,土地狭小,对内需供奉皇上,对外需供给三军,百姓负担不起,恐怕也将分散动乱。”御史弹劾李桐客诽谤朝政,于是百官阿谀奉承说:“江东的百姓盼望陛下已经很久了,陛下渡过长江,安抚治理他们,这真是大禹王一样伟大的事业。”炀帝命令修建丹阳宫,准备迁都丹阳。
(三)江都宫变独夫授首
在炀帝下令修建丹阳宫时,江都的粮食已经吃完了。可是跟从御驾的侍卫多是关中人,长期客居在外思念家乡,见炀帝没有西返的意思,许多人都打算叛逃回去。不久郎将窦贤带领部属向西逃走,炀帝派骑兵追杀了他们,可是逃亡的人还是相继不断,炀帝因此而忧心忡忡。虎贲郎将司马德戡一向受到炀帝宠幸,被委派统领侍卫驻扎在东城,司马德戡跟平时友好的虎贲郎将元礼、直阁(宿卫宫殿的领兵官)裴虔通密谋说:“现在侍卫人人都想逃走,我想禀报,恐怕先被杀头,不去禀报,事发之后,也逃脱不了灭族的祸殃,怎么办?”元、裴二人都慌了,问道:“可是有什么对策吗?”司马德戡说:“侍卫如果逃亡,不如和他们一起逃走算了。”二人都表示同意。于是互相串联,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人都与他们同谋,白天夜里相互联结定约,在大庭广众之中也公开讨论叛逃的计划,无所畏惧和回避。有个宫人禀告萧皇后说:“外面人人都想反叛。”萧皇后说:“随你去上奏。”宫人对炀帝说了实情,炀帝听了大怒,认为不是宫人应当说的话,竟然处死了她。从此再没有人禀告叛乱的事了。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一向交往亲密,而杨士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他两人把密谋告诉给宇文智及,宇文智及听了心中大喜。司马德戡等人约定在三月十六日结伙西逃,宇文智及说:“皇上虽然无道,威权命令还能行使,你们要逃走,是自取灭亡罢了。现在上天实要灭亡隋朝,英雄豪杰同时起事,一心叛离的已经多至数万人,可趁机举大事,这是帝王的大事业。”司马德戡等人认为言之有理。赵行枢、薛世良于是请求让宇文智及的哥哥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做盟主,盟约确定之后,便告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是个能力低下、性情怯懦的人,听说此事后吓得变了脸色,急出了冷汗,后来还是同意了。
司马德戡派许弘仁、张恺进入备身府,告诉认识的人说:“陛下听说侍卫们想要叛逃,准备了许多毒酒,打算趁宴会把他们全都毒死,只与南方人留在这里。”侍卫们都非常害怕,互相转告,谋反就更加急迫了。接着,司马德戡把所有侍卫全部找来,告知他们要做什么,大家都说:“只听从将军的命令。”当天刮起了大风,昏天暗地。天黑之后,司马德戡盗取了御用的宝马,暗中磨砺了兵器。当天晚间由元礼、裴虔通在阁下值班,专门主管殿内。唐奉义主管关闭城门,与裴虔通约定好,诸门都不上锁。
到了三更时分司马德戡在东城集中兵众,到了数万人,举火把与城外相呼应。炀帝望见起火,又听到外面的喊叫声,问:“外面有什么事?”裴虔通回答说:“草坊失火,外面的人正在一起救火。”这时宫廷内外已经隔绝,炀帝便信以为真。宇文智及与孟秉在江都城外也集中了一千余人,劫持了巡夜的侍卫冯普乐,布置兵力分别守卫街巷。这时燕王杨炎发觉形势不妙,就连夜穿过芳林门旁的水洞逃到玄武门诈称:“我突然中风,生命危在旦夕,请求面见皇上辞别。”裴虔通不仅不禀报,还把他关押起来。
天不亮,司马德戡把集中起的侍卫兵交给裴虔通,来替换诸门的卫士,裴虔通从城门率领数百骑兵来到成象殿,宿卫的士兵传呼有盗贼,裴虔通便返回来,关闭各城门,只留下东门。卫士们都扔下兵杖离殿而去。这时右屯卫将军独孤盛问裴虔通:“是些什么盗贼,形势怎么与以前大不一样了?”裴虔通回答说:“形势已经这样了,不干将军的事,将军请谨慎,切勿乱动。”独孤盛大骂道:“老贼,这是什么话!”来不及披挂甲衣,便带领身边的十几个随从抵挡,被乱兵杀死。这时千牛(皇帝的亲身护卫)独孤开远率领殿内的士兵数百人跑到玄览门,敲阁门请求说:“兵器还齐全,足能打败叛军。陛下如果出来亲自观战,人心自然安定,不然的话,大祸今天就将到来。”殿内竟没人回答,军士渐渐散开。叛军捉住了独孤开远,后来佩服他的君臣大义而释放了他。在这之前,炀帝曾经选择骁勇健壮的官奴数百人安置在玄武门,成为“给使”,以防备非常情况的发生,给他们的待遇特别优厚,甚至把宫女赐给他们。司宫魏氏也受到炀帝的信任,宇文化及等人便结交她作内应。这天,魏氏假传诏命,把给使们全部放出去,因此仓促之际竟无一人在场。
司马德戡等人领兵从玄武门进入殿中,炀帝这时听说外面叛乱了,急忙改换服装逃到西阁。裴虔通与元礼进兵搜查左阁,在魏氏的启示下他们进了永巷,逼问:“陛下在哪里?”此时有人指示了方向,校尉令狐行达拔出刀来一直向前冲去。炀帝躲在窗扇后面对令狐行达说:“你想杀朕吗?”令狐行达回答说:“臣不敢,只想奉陪陛下回西京罢了。”便扶炀帝下阁。裴虔通本是炀帝做晋王时的左右亲信,炀帝看见是他,说:“卿不是我的老友吗?什么怨恨使你反叛?”裴虔通回答说:“臣不敢反叛,只是将士们思念西归,想奉陪陛下回京城罢了。”炀帝说:“朕正想西归,只是由于船没有到,现在朕和你们一起回去。”裴虔通带兵看守着他。
到了天亮,孟秉带着装甲骑兵迎接宇文化及,只见他战抖着讲不出话来,有人前来见他,他也只是低着头,手把着马鞍,口称罪过。宇文化及来到了城门,司马德戡出来迎接,引进朝堂,上尊号称他为丞相。裴虔通对炀帝说:“现在百官都在朝堂上,陛下必须亲自出来慰劳。”并进献带来的坐骑,逼迫他上马。炀帝嫌弃马鞍和缰绳破旧,给他更换了新的,才肯骑上去。裴虔通牵着马缰绳,带着刀出了宫门,叛军们欢呼雀跃,惊天动地。宇文化及扬言道:“用不着把这个老东西拉出来,赶快弄回去杀掉算了。”炀帝问道:“虞世基在哪?”叛军首领马文举说:“已经砍头了。”于是把炀帝带回到寝殿,裴虔通、司马德戡等人拔刀站在两旁监视他。炀帝感叹道:“朕犯了什么罪,到了这个地步?”马文举说:“陛下背弃宗庙不顾,巡游四方,对外屡次征兵讨伐,对内极度奢侈荒淫,使青壮年男子都死在刀箭之下,弱小的女子填塞在沟壑之中,士农工商都丧失了生业,盗贼蜂拥而起。又专门信任谄媚的奸臣,文过饰非,拒不采纳意见,还说什么无罪!”炀帝说:“朕实在对不住百姓,至于你们这些人,跟着朕享尽了荣华富贵,为何这样对待朕?今天的事为首的是谁?”司马德戡回答说:“普天之下同心怨恨,何止是一人。”宇文化及又让封德彝揭露炀帝的罪状,炀帝说:“卿是读书人,为何也参与叛乱?”封德彝羞愧地退到后面。炀帝心爱的小儿子赵王杨杲才12岁,这时站在炀帝的身边号哭不止,裴虔通当着炀帝的面一刀砍死他,鲜血溅到炀帝的御服上。
叛军正要杀死炀帝,司马德戡说:“且慢,天子自有死法,怎么能动用锋刃,拿鸩酒来!”马文举等人不许,让令狐行达把炀帝按倒在地上,让他坐下。炀帝自己解下白丝巾带交给令狐行达,就这样被绞死。当初,炀帝自知早晚躲不过这一难,经常用盛酒的瓶子贮藏毒药放在身边,对他宠幸的美女们说:“如果贼人来了,你们就要先喝下去,然后朕也喝下去。”等到后来叛乱果真发生,回头找毒药瓶,左右的人都逃散了,竟然没找着。炀帝死后,萧皇后与宫人撤下漆床板,做成小棺材,把杨杲和炀帝一起葬在江都宫西院的流珠堂。
纵观隋炀帝的一生,他不是无所作为的庸君,也不是只顾淫乐的昏君,更不是英明仁义的圣君,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他文韬武略,志包宇宙,在主观上想干一番历史功绩,但他迷信权力,不恤百姓,为建立自己的个人功业不顾一切,为了满足自己的无穷私欲而无所顾忌。隋炀帝不修仁德,不尊重人民最起码的生命权、生存权,以人民百姓为敌,唯我独尊,拒绝纳谏,最后把国家也拖入祸乱之中,自己成了独夫民贼,为万民所弃。还是让我们牢记历史古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