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清高宗乾隆(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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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帝王品味(6)

乾隆的品味另一个引人注目之处,是他极为推重个性的自由发挥。乾隆并不反对法古,他只是不赞成泥古。在《题张宗苍山水》一诗中说:“画法通为学,擎要有二道:取师贵其真,阅历贵其老。”在《题张宗苍山水画歌》一诗中又说:“从来诗画要法古,不贵形似贵得神。”都在讲这方面的心得。书法中皇帝喜欢黄庭坚笔意,道理也在于此。他称誉黄书“倜傥无安排,潇洒绝尘垢。譬如百尺松,孤高才群偶。信笔一规摹,运腕忘妍丑。所师在神功,讵论形肖否”。他也正是以这种审美意趣来指导自己的文学艺术实践,书法也好、绘画也好,诗歌也好,古文也好,乾隆皆必取法古代大家,但都没有亦步亦趋地成为某一名家的奴仆,正如他自己所言:“大块文章即目可寻,正不在效颦前人也。”文艺实践如此,治学态度也如此。

乾隆自幼精研理学,《朱子全书》未尝释手,但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并未完全循规蹈矩而行。尊重实践体验,珍视个人悟性,时时能跳出儒家教条的窠臼,而独出一己之新意,才是乾隆之所以为乾隆者。即使在鉴赏书画古玩这些几暇娱乐中,乾隆也极珍重自己超乎前人的非凡眼力。乾隆十六年(1751年)春,皇帝首次南巡到杭州,有人进献了一幅据说是唐代画家韩干所画的“人马图”。皇帝高度评价韩干笔下精神抖擞的群马,并由此联想起杜甫的一首七古《丹青行赠曹将军霸》。杜甫这首诗,在推崇韩干之师曹霸“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的同时,却说“(韩)干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乾隆如今有韩干真迹在手,所以不同意杜甫抑韩扬曹的论断,他写诗道,“今来复得人马图,艺村法宝悖黄绢。策云夹锐骨权奇,风耸龙神萃灿。骅骝气扬技日进,画肉直可翻公案!”嘉庆三年(1798年)春天,距乾隆皇帝之死不到一年的时候,这个八十八岁的老人又想到了五十年前这段翻驳旧案的小事,不禁吟成一首《题韩干画马》的短诗:“不凋气体尚犹存,鞍鞍弗施自在原,只以誉师排弟子,少陵未免过苛论。”再次表示对杜甫为抬高曹霸有意贬低韩干的不满。这里姑不论乾隆皇帝艺术鉴赏力是精审抑或浅浮,而只是想说,他终生执着追求的那种不囿旧说,睥睨古人,以独出己见为乐趣的鉴赏态度,与他“出以己意,任笔所之,不拘于规矩法律”的文艺创作风格和治学宗旨,以及特别推重孤高不群而倜傥潇洒的作品的审美趣味是一脉相通的。这里面似乎也有一种不同于一般文人的天马行空、狂放不羁的帝王气。

也许最能概括乾隆品味特色的是,他的对超越古今的绝对完美的不懈追求。乾隆自知身为帝王,他也曾一再申明不想与文人争高下,而一旦挥毫写诗,就要以一个伟大的诗人著名于世。当然,诗的质量他未敢自必,不过就数量而言,就是历史上最多产的诗人亦无法望其项背,后世诗人恐怕也不能打破四万三千六百三十首这一历史最高纪录。乾隆对艺术品的收集,也力求绝对地多,绝对地精。他究竟搜罗了多少古今中外艺术精品,恐怕已难以得其确切之数了。一位西方史学家对乾隆收藏之富是这样评述的:

皇宫内的伟大艺术藏品,在数字上同样宠大宏伟,这些大部分是乾隆皇帝的杰作。我的数字无疑已经过时而且可能有些低估了。但是它们仍然可以显示皇帝的贪得无厌。台湾故宫的收藏品中包括了大约八千八百幅画与书法,两万七千八百七十件瓷器,八千三百六十九件玉器,大量的铜器与无数的古玩。我没有北京故宫收藏品的数字,但可能更多。在乾隆赞助下的所有收藏品,可能较现在所见的还要多,因为从他那个时代开始,这些收藏品就定期受到有意的破坏(一八六○年在英国人和法国人之手),以及叛乱(一九○○年义和团事件),流散(一九一一年后满清遗族将之拆散送到东北),火灾(一九二三年焚烧了至少一千一百五十七幅画),与内战(一九四五年到一九四九年)等因素的摧毁。

乾隆的收藏之富在历史上堪称空前,但更令他陶醉的是收藏之精。诚如上述那位史家所言:“乾隆的收藏是帝王品味中最高表现,是对最稀有、最好的东西的历史性保存;同时,这些收藏品无疑地都是光彩夺目之作,多半且是无上珍品。”从乾隆的诗,到乾隆时代制作的玉器,从乾隆收藏之富,到其收藏之精,有些可能真的应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句古话了。它们只能是乾隆时代特有的产物,而在其上不仅记录了那一时代国力的空前强盛,也深深打上了乾隆皇帝追求宏伟气象、追求超迈古今的审美情趣。

五、江南风景在君怀

夸示宏伟气象,追求绝对完美,作为乾隆皇帝品味的最引人注目之处,在京师城市建设,特别是京内外园林兴建上亦有强突出表现。

北京是辽、金以来具有一千余年历史的著名古都,但北京之有今天的蜚声海内外、体现了中华悠久文明的风貌,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乾隆皇帝。对此,戴逸先生有下面一段精辟论述:

(乾隆)在原京城的基础上,大加拓置,重新修葺,别出心裁,精益求精,使北京城的面貌焕然一新。无论建设的规模、工程的质量、技术的精巧、艺术风格的创新,均突破前代水平,在北京建设史上跨入了一个新阶段。京城内外的许多名胜古迹、园林景观,不是在这时始建,就是在这时扩充或修缮,没有一个封建统治者像乾隆那样,几乎在北京所有著名建筑和设施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如果没有乾隆长达60年之久的营建努力,那末,我们今天所熟悉的、欣赏的、爱好的许多建筑、设施、景点将在大地上消失或者完全变成另外的样子,北京的耀人眼目的光辉亦将黯然失色。

始建于明永乐年间的京城中轴线上的皇宫,在乾隆时代经过了大规模的改建,才形成了人们今天所见的规模。乾隆改建的皇宫,主要工程有建福宫、重华宫、慈宁宫和宁寿宫。大内宫殿,崇宏肃穆,原来并无花园。乾隆五年(1740年)皇帝在抚辰殿后起建建福宫,这一组宫殿建筑群除主体建筑建福宫外,还包括惠风亭、静怡轩、敬胜斋、妙莲花室、凝晖堂、延春阁等。在延春阁前“叠石为山,岩洞蹬道,间以古树丛篁。山上亭曰‘积翠’,山左右列奇石,曰‘飞来’、曰‘玉玲珑’、曰‘鹫峰’。南有静室曰‘玉壶冰’。其间幽邃静丽,各极其胜,花竹树石,布列远近”。大内中兴建园林,始于建福宫,故稍后的吴振械说:“其规制与内宫殊不同也。”重华宫原为乾西二所,乾隆为皇子时居于此,成大婚礼亦于此,因此登极后升为重华宫,以示崇奉,经历年修葺,具备了相当规模:前为崇敬殿,殿内名乐善堂,堂后为重华宫,东室为芝兰室,东庑为葆中殿,殿内为古香斋,西庑为浴德殿,殿内为抑斋。重华宫后还有翠云馆、长春书屋、漱芳斋、高云情、静憩轩、随安堂等幽馆静舍。其中乐善堂、抑斋、长春书屋等俱用居皇子位时的旧名,以保存那一段难忘时光的回忆。乾隆在世时,于每年新正在这里宴赉王公大臣,有时把这里作为蒙古、回部王公贵族的赐宴之地。在归政前夕,乾隆特降旨告谕后世子孙:“现在重华宫陈设大柜一对,乃孝贤皇后嘉礼时妆奁;其东首顶柜,朕尊藏皇祖所赐物件;西首顶柜之东,尊藏皇考所赐物件;其西尊藏圣母皇太后所赐物件;两顶柜下所贮,皆朕潜邸常用服物。后世子孙随时检视,手泽口泽存焉,用以笃慕永思,常怀继述。”慈宁宫在隆宗门西,建于顺治年间,康熙时为太皇太后所居。这座宫殿本非重檐,乾隆十六年(1751年)为庆祝圣母皇太后六十寿辰而重修时,增加前殿重檐,以示对太后的尊崇。慈宁宫西面的寿康宫、后面的寿安宫则为恭祝太后六十、七十圣寿时新建的。在改建慈宁宫的同时,在其后还兴修了融合汉、藏建筑风格的佛教神殿——雨花阁。乾隆改建大内皇宫的最大一项工程当属扩建宁寿宫了。宁寿宫为康熙时所建,外有景福门,内有景福宫,曾奉孝惠章皇后居于此。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乾隆心中默定皇十五子永琰为皇太子,开始筹画周甲归政后的种种安排,其中的一个考虑,就是宫中宜有颐养之所,遂重修宁寿宫。经扩建后的宁寿宫这一组建筑主要有皇极殿、养性殿、颐和轩、遂初堂、得闲室、符望阁、倦勤斋。除皇极殿备归政后为受群臣朝贺之处取名“皇极”之外,就殿堂的命名而言,确都寓有归政后燕闲之意。但事实上乾隆在以太上皇身分训政的三年多一点的时间,仍住旧居养心殿,并未移跸于此。这一组宫殿园林还有寻沿书屋、梵华楼、佛日楼、撷芳亭、延趣楼、旭辉庭、古华轩、抑斋、矩亭、耸秀亭、玉粹轩、竹香馆、禊赏亭、翠鬟亭、乐寿堂等。这组建筑与宁寿宫花园(即乾隆花园)和谐地融为一体,是紫禁城中的一块瑰宝。

大内之外,京城中的土木工程则主要集中在经营西苑。西苑,即中南海和北海一带的宫殿苑囿,大半都是元、明旧址。在乾隆时代,中南海新建的亭台楼阁主要有宝月楼和紫光阁,其他各处则为重加修葺;而对北海的经营,则历时久而工程浩大,且多为新构。大体上,琼华岛白塔山以南多就旧址而重修,以北则以新建为主。其中岛之北麓的漪澜堂乃仿镇江金山规制,在它的旁边还有紫翠山房;阅古堂在岛之西麓,乾隆间以《三希堂法帖》嵌壁间;濠濮涧亦在岛之西,与北海濒临,建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其他如北海北岸五龙亭之北的阐福寺、镜清斋、天王殿、九龙壁、小西天、万佛楼等名闻遐迩的名胜古迹,也都是这一时期所建的。清人吴振械对西苑三海的经营曾有一言简意赅的小结:“西苑精庐梵会,以岩壑擅胜甚夥,轩馆楼榭,远近相望,大约乾隆间葺治者十之五六。”

乾隆在京城内新修或重修的土木工程当然不止于大内和西苑,这里只要举出城郭的加固一例就足以概括其他了。瑞典建筑专家喜仁龙在实地勘查了北京城墙后说:“乾隆时代的城垣修筑得最为精心和坚固”,“这一时期的构筑物,质量精良,可能比任何后世重修部分,保存得更为长久。”有人曾指出,乾隆时期仅在重建和增建大内皇宫方面,就至少花费了七千六百四十八万二千九百六十七两银子。这个数字表明,大概只有乾隆盛世,国库才有能力支持乾隆皇帝为“壮万国之观瞻”而大搞北京城市建设的需要。

下面来看比市内建筑规模更为宏大的对西郊“三山五园”的经营。

所谓“三山五园”,即香山静宜园、万寿山清漪园、玉泉山静明园、圆明园以及畅春园。

乾隆八年(1743年),皇帝初次临幸昔日皇祖康熙皇帝的香山行宫,但见山峦幽深,林木佳秀,遂于两年后命就旧日行宫基址葺垣筑室,“佛殿琳宫,参错相望,而峰头岭腹凡可以占山川之秀、供揽结之奇者,为亭、为轩、为庐、为广、为舫室、为蜗寮,自四柱以至数楹,添置若干区”,第二年暮春而成香山静宜园。香山胜境凡二十八景,著名的有:璎珞岩、驯鹿坡、香岩室、霞标磴、绚林秋、香雾窟(俗名鬼见愁,为园中最高处)、玉华岫、森玉笏等。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为迎奉六世班禅,又在香山仿西藏寺庙建昭庙。而香山附近寺院中,碧云寺的整葺工程最大,自是,“西山佛寺累百,惟碧云寺以闳丽著称,而境亦殊胜”。香山静宜园是乾隆最先营建完成的西郊园林宫殿群,每年夏秋辄来此作数日之游。他深爱这里林壑的幽静,每来问景探奇,率多吟咏,积数十年得诗约一千三百余首。

从乾隆十四年(1749年)开始,为准备圣母皇太后六十寿辰大庆,新建万寿山清漪园(即今颐和园)。这里原名瓮山,山下湖泊为西海,经过疏浚淤塞的泥沙,芟除丛杂的苇茭,首先使西海“廓与深两倍于旧”,将玉泉山水与香山诸泉水汇人湖中,成为京师西北最大的蓄水库,遂改名为昆明湖。又于瓮山山阳建大报恩延寿寺,因易山名为万寿山。至乾隆十九年(1754年)清漪园基本完工,其大小景点百余处。全园以万寿山前山中段大报恩延寿寺为中心,东段为勤政殿、玉澜堂、乐寿堂等宫殿群,西段则有听鹂馆、石舫等景点;后山建有藏式寺庙和仿江南水乡小镇而布置的买卖街(亦称苏州街)。昆明湖可分为后湖和前湖两区。后湖清静幽深,富有自然意境;前湖水面辽阔,气象雄浑。其南有十七孔桥,如卧波长虹,与湖内广润寺(龙王庙)相连。乾隆咏万寿山清漪园篇什极多,八十五岁时所写的《由玉河泛舟至万寿山清漪园》一诗对其作了全景式的描绘:

玉泉舟下玉河道,日丽风和波不雄。

芷白蒲青景有望,鸢飞鱼跃兴无穷。

清漪水声从新秀,万寿山光即渐融。

行不须臾吟数首,裴家构思或相同。

静明园在清漪园之西约四里,即玉泉山。原名澄心园,康熙年间更名静明园。山顶有定光塔,凡七层,乾隆年间仿金山寺塔式建。山中泉水喷跃而出,雪涌涛翻,乾隆以为“济南趵突不是过也”。静明园原有十六景,以四字标题,如玉泉趵突、竹炉山房、玉峰塔影、裂帛湖光、云外钟声等。后增十六景,以三字标题,有清音斋、华滋馆、冠峰亭、观音洞、试墨泉、如如室等,共三十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