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吕产与吕禄躲在南北军里不敢出来,朝廷空虚。反吕的老臣门便开始向朱虚侯刘章、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上将军灌婴集结。那些虽受过吕后恩惠却仍心怀不平的贵族中的年轻子弟如曹参的儿子曹窗等,也明里暗里地向他们靠拢。
刘肥的儿子、齐王刘襄在东方决定首举义旗讨吕。他的舅父驷钧是个有野心但很有能力的人,他对刘襄说:“讨吕兴汉,已近瓜熟蒂落。如再不行动,就被人家占先了!”
他指的是朝廷中陈平、周勃等老臣。
刘襄很赞成舅舅的话:“我老爹原是高帝的长子,本该继承帝业,却被那吕雉抢去了,”他的野心更大,他的意思是父亲没捞着皇帝,他是高帝长孙,可以趁此机会把皇位捞回来。“舅舅,你看从哪里着手呢?”
驷钧给他出了两条主意:先派人与在京的两个弟弟刘章与刘兴居联系,在他起兵后,即发动京城中的反吕势力为内应,一举诛杀诸吕,拥护齐王为皇帝。二是清除齐国内部的亲吕势使力量统一。
齐国的丞相是吕后派来的,名叫赵平。他听说齐王要起兵“作乱”,立刻率兵围住了刘襄的王宫。这时,齐国的太尉魏勃赶来说:“丞相,齐王没有朝廷的授权,就想擅自发兵,这是犯法,来。我替你指挥,把齐王圈在里边,再请朝廷指示!”
赵平不会用兵,正感到吃力,就来了个太尉,于是相信了他,遂之,把指挥权交给了魏勃。这是驷钧的一计,魏勃本就是齐王的人。
魏勃接管指挥后,立即就撤除包围,回头将相府围困起来。那赵平知道上当了,他想派人奔赴长安,可是,魏勃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鸟儿也飞不出去,绝望之后,赵平就自杀了。齐王又下令把国中已经知道的吕氏党羽全部捉获杀掉,把齐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齐国在人力物力上是整个大汉中最强大的邦国,可是,在前几年中已被吕雉陆续削夺去四郡,这是很大的损失。刘襄与舅舅估算了好久,认为以自己一国之力要想扳倒诸吕,还是不够的。
“如果把琅砑国的军队调来呢?”驷钧说。
“你说是刘泽的部队吗?按说他是高帝堂弟,如今辈为最高他也有振兴大汉的责任。”刘襄说,“可是这人不仅诡计多端,而且十分吝啬,和他商量这事,犹如与虎谋皮,不行不行!”
“如果用计呢?”说着,驷钧附在刘襄耳边说了几句。
刘襄点头说:“此计虽可行,但如果不成,我就惹下仇人了!”
“要干大事,就别计较那些小节了!”
刘襄派他的心腹祝午到琅王牙国去完成这一任务。
祝午这人能说会道,还胸藏韬略。他对琅玡王刘泽说:“诸吕横行,迫害皇室家族,天下共愤,趁着吕后刚死诸吕还没站住脚跟,齐王想兴兵讨伐……”
他刚说到这里,刘泽说:“就是兴兵讨吕,也用不着刘襄领兵呀,他的叔叔们还有好多呢!”
“是呀,是呀,”祝午立刻对刘泽的说法表示赞成,“我们大王也想到这一层了,他自以为年纪还小,又不习兵革之事,他愿意把自己的全部兵马全部交给大王您率领!”
“他真是这样想的吗?”刘泽有点喜出望外。
“是的,换了谁也是这样想。”祝午说,“大王您从高帝时就做过将军,德高望重,如果由您来号召天下,必然会四方响应!”
“他这样想就对了,”刘泽有点趾高气扬,“老子比那刘襄当然有号召力了!”
“如果大王同意,齐王想请大王迅速到临淄议事。大王,事不宜迟呀!”
刘泽随祝午到了齐都临淄后,立刻被关了起来。
齐王没有见他,派驷钧对他说:“目前讨吕事急,谁如果从中作梗,就是汉家的敌人。你如果不把兵权交出,让齐王带领,您就罪当诛戮!”
刘泽开始还硬着脖子顶撞,后来,他屈服了。对驷钧说:“好吧,我把琅玡的军权交给齐王……”于是给国内的太尉写了命令。
齐王立刻派祝午将琅玡的十万军队调来齐国,将其编入齐军,由祝午指挥。
这时,刘襄才把刘泽放出来,但不许他走出临淄城。
一天,刘襄笑嘻嘻地对他说:“请爷爷原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等平定了诸吕,我会把您的军队如数交还的!”
刘泽装作没事似地说:“咱们自己家里的事,你用这办法对付我,也太不够意思了!你如果不把我关着,我还能为你做许多事……”
刘襄问:“爷爷,你还想做什么?说呀!”
刘泽说:“你是高帝的长孙,按理说你最有资格继承皇位。太后死后,京中的老臣都狐疑不决,我呢,是咱刘家辈份最高的人,老臣们都等着我去拿主意呢!你将我拘在临淄,不仅耽误了国家大事,连你的大事也耽误了!”
刘襄一听,老叔说得很有道理,就连忙准备车马行装,送刘泽到长安去了。
一天后,驷钧才知道这事,立刻找到齐王嚷道:“你把刘泽送走了?”
“是呀,他到京城为我做皇帝铺路去了!”刘襄将刘泽的话说了一遍……
“嘿!……”驷钧急得捶胸顿足,“他怎么会为你当皇帝铺路呢?如果以前还有这想法,有了现在这一过节,他再也不会让你的打算得逞了!”
“我可是高帝的长孙呀!”刘襄说。
“那算什么,高帝的儿子还有几个呢!”
“现在怎么办呢?”
“出兵,出兵,立即出兵!”
刘襄听了舅舅的话,立刻誓师出兵,与此同时,他以“寡人”自称,向各个诸侯发出檄文讨伐诸吕,并以“白马之盟”为号召,请他们襄成大事,复兴大汉!
齐国出兵后,第一个挺身响应的是楚国,并亦发兵向长安进发。
此事传到京都,诸吕恐慌万分,朝廷大臣却受到极大鼓舞。如今他们不用再暗中活动,开始明目张胆地聚拢起来谈论国事了。
诸吕知道,若不将齐、楚的战火迅速扑灭,很快就会成燎原之势。但京都的兵是不能动的,他们还要用南北两军保卫京都,保卫两宫,保卫自己。
那么可用的兵就只有大将军灌婴的荥阳之军了。
于是位居相国的吕产以皇帝的名义,给灌婴下令,要他到齐地平叛。灌婴跑回他部队所在的荥阳。派人去与齐王刘襄联系,要他联合诸侯们共同起兵反吕,不过,此时,时机尚未十分成熟。到时,相约一起行动。
齐、楚两军暂时在边界驻扎。
长安那边,尽管吕产再三派人催促,灌婴也没有任何行动。这种状态,使吕氏兄弟感到暧昧不明、束手无策。
有了这样的形势,陈平觉得可以做进一步策划了。他对周勃说:“可以想法除掉吕产和吕禄了!”
“怎么办呢?咱们这俩老西可是手无寸铁呀!”
“在郦商身上打主意吧,”陈平说。
“那个连走路都得有人扶着的老头子?”
“是的,”陈平点点头,“他是不中用了,可是他的老资格中用,他与吕氏兄弟的关系中用。还有他的儿子郦寄,与吕产、吕禄好着呢!”
陈平向周勃说出了自己的新计划。
“可以试试,如果成了,你的这一计策可当千军万马!”
周勃派人持着他的名帖驾着马车去请老将军郦商,说是自己池中的荷花开了,请他老人家前来赏荷。郦商正在家无事可干,就坐上车,去了周宅。
到了那里,荷花是赏了,好酒也品了,可是却回不了家了。周勃把他软禁在一间密室里。
“你们这不是绑架吗?”
“为了驱除诸吕,复兴大汉,你就委屈一下吧!”
郦商虽受着吕后的恩宠,可是这老头儿还是分得清是非的。他担心的是事如不成,他这一世功名就没了,弄不好还得搭上老命!他的主张是把事情拖几年。等惠帝的儿子刘弘登基,那就好办了!
周勃不与他讲理,逼他写信把儿子郦寄叫来。
郦寄来到后,陈平与他谈了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年轻人脑子转得快,他立刻说:“吕氏兄弟看在老父的面上拿我当亲信,但我总觉得他们不是正宗,感情上别别扭扭……”他表示愿为振兴大汉尽自己的力量,听凭老相国与太尉差遣。
陈平觉得他父亲在自己手里,又见郦寄信誓旦旦,就对他说了一计,叫他去实行。
吕禄正为当前不阴不阳的局面狐疑不定,见好朋友郦寄来了,十分高兴,立刻设酒相待。“来来来,现在朝廷被齐、楚两国阉得鸡犬不安,你老父亲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于是郦寄就把陈平的一套以父亲的名义转述给了吕禄。“吕将军,高帝与高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都出自大臣们的提议,布告诸侯,大家都觉得很是确当。现在太后已崩,皇上年少,您又挂着赵王的印玺,却不到封地去就藩,反而以大将军的职位在长安掌兵。您说在这非常时期,能不引起诸侯们的疑惑吗?”
吕禄默默地听着,看样子有些体会。
“郦老将军的分析得很对,他没说怎么可消除诸侯们的疑忌呢?”
“父亲也与在下说过,他说,在这时候只要您与相国(吕产)在京都一天,危机就存在一天。如果,您把大将军印交给皇上,把部队交给太尉,吕相国呢,再把相国印还给皇上,在与大臣们订立盟约后,各自到自己的封地就藩。那么,齐、楚两国必然罢兵,天下便趋安定,足下兄弟可以高枕无忧地做千里之王,岂不利在万世?”
郦寄说完,吕禄思索良久,“有道理,有道理……”他说。
郦寄说:“那些诸侯所担心的就是你们兄弟会在太后之后把持朝政,你们一走,他们就没有任何理由再对你们动手动脚了!至于今后怎样,以后再做打算吧!”郦寄暗示吕禄去封地就藩不纯是退让,而是有以退为进的意思在。
吕禄越想就越觉得这主意好,如果一味地寸步不让,等齐、楚攻打过来,天下就大乱了。
过了几天,有人向吕禄报告说:灌婴在荥阳的举动甚为可疑,他不仅不去平叛,反而派人与齐、楚军暗通关节。吕禄想灌婴站到他们那一边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他是高帝时的老将,与刘氏一家是极有感情的。
吕禄坐不住了,跑到吕产那里去,转达了郦商老将军对时局的看法和他的建议。吕产也觉得在情理上站得住脚,是个化解目前风波的好办法。
他们又去找吕须商量。
吕须这时已成了吕氏家族的老族长,她一听就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这两个傻蛋,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军队是什么?它是咱们的命根子!没有了军队,就没有了一切!你们去就藩,天下就平安了?人家不会把你们抓回来才怪呢!”
吕须排行老三,这三姑奶奶比吕雉的脾气更暴烈,她不同意的事,吕氏家族就别想干。
陈平的计谋虽然没有得逞,但使吕家的戒备心理有所松懈。这也是很大的收获。
“你去约请吕氏兄弟到野外打猎吧,”陈平又给郦寄出主意了。
“在这时候,他们会有心情打猎吗?”
“他们紧张了许多日子,出外散散心的要求是有的,”陈平说,“你也与他们游猎,可使他们误以为老将军也是情绪轻松的……同时,你还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
果然,陈平的猜测又对了。
当郦寄向吕氏兄弟发出邀请时,他们立刻就欣然前往了。
吕禄说:“是你家老将军的主意?”
“是的,”郦寄回答,“老人家很关心二位的身体,他说:你去和他们玩玩吧,免得在家里憋病了。天下大势还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坏!”
吕产笑着说:“还是老将军见的世面多,天下大势真的没有多少事,你们看齐、楚两国的军队,走到边境不都趴窝了?”
他们轻松地在野外玩了一天,捕获了许多野味,回城时,路过吕须的家门,兄弟两人便与郦寄分别,进门去向三姑奶奶问安。
“老姑奶奶,我们给您老送野味来了!”走到院子,吕产就大声嚷嚷。
吕须看到他们,怒气不打一处来,她大声骂道:“太后临死时怎么嘱咐你们的?你们竟忘记了!你们一个是相国,一个是大将军,这时竟悠闲自得地去玩乐!告诉你们,现在人家正算计着割你们的头呢!”
被骂得懵头转向的两兄弟坐也不是,走也不好,手里提的猎物也无处放,就那么直楞楞地站着。
“你们知道吗?”吕须继续咆哮道,“有消息说,灌婴不可靠,如果这是真的,他与齐、楚两国联军打了来。你们二人谁能抵得过他?何况,墙倒众人推,别的诸侯就站在一边看吗?绝不会的,他们也会进军长安,好在将来分一杯羹!”
说到这里,她像疯了似地把藏在箱柜里的宝贝,抓出来到处乱扔,并哭着说:“将来这些都是人家的东西,还藏着干什么!……”
吕氏兄弟见这情形,知道说什么姑奶奶也不会听了,就扔下猎物赶紧逃回家去。
出门后,吕禄说:“这老太婆神经过敏了!”
吕产却不那样看,他说:“老姑所虑也有道理,咱们小心吧!”
长安的局势表面上很是平静,老百姓还像以往那样过日子,大臣们上早朝散了后,也像近几天一样,没有立即回家,而是三五成群,以关系远近结成团伙在议论着朝政。他们都知道大汉将有某种变化,但到底怎样变,朝哪个方向变?谁也说不清。
九月初十,汉初历史上迎来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天。
这天清早,曹窋来找相国议事。
曹窋是曹参的儿子,一向忠于职守,一老本等,从不做越轨的事,所以吕产很信任他。吕产想,他是名将的儿子,与功勋老臣们大概经常来往,就想与他谈谈时局。
“来,小伙子,谈公事不忙,咱们可以先聊一聊。”
听相国这么说,曹窗恭谨地在相国面前站下了。
“前些日子,老将军郦商通过他的儿子郦寄向我们提出建议,他说:只要我们兄弟放弃军政大权,到封地去就藩,齐、楚就会罢兵,天下就会太平,你说有道理吗?”
“长辈的事,在下怎敢议论!”曹窗说,露出很为难的样子。“可以讲讲嘛,”吕产拍拍曹这窋肩膀说,“我们正犹豫不决,你的话也给我们多一个主意,说吧,说吧!”
曹窋正要开口说话,一个人闯进来。
他是吕氏家族的心腹,郎中令贾寿。前几天,他被吕产派去荥阳前线,进一步打听灌婴目前的状态,现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