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嘉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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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火种之光:亲人与肉欲的冲突(1)

赫斯特沃家庭的不幸在于这样一个事实:由爱而产生的嫉妒,并没有随爱的消失而消失,赫斯特沃太太心怀嫉妒,以致后来的影响使它转变成了仇恨。就身体意义上而言,赫斯特沃仍然值得太太曾经给予过的爱,但就社会意义上而言,他已不能使她满意了。他不再关心她,不再对她献殷勤,这种影响力对她———此种情况下对一个女人————比对另一个人犯下的弥天大罪还严重得多。我们的利己之心,决定了对别人善或恶的认识。就赫斯特沃太太而言,其利己之心使她丈夫的冷漠天性变得黯然失色。从

他的行为和言语上她看出了他的企图,而这些都是因为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所致。

结果,她充满了怨恨和猜疑。她心怀嫉妒,因此细心觉察到在夫妇关系中,正丧失了令人欢愉的小殷勤,注意到他仍然以逍遥轻盈的风姿面对世人。他非常注重个人仪表,她由此看出他对于生活的兴趣丝毫没减。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都包含着他从嘉莉身上感受到的欢乐,包含着他的生活中重新追求快乐的热情。赫斯特沃太太有所感觉,嗅到某种变化,象野兽远远地嗅到了危险一般。

在赫斯特沃方面,他由直率的更加强硬的性格所采取的行动,加重了她的这种情绪,我们已经看到他如何恼怒地逃避那些小小的义务——这些义务已不再使他感到有任何乐趣或满足————避免了才不久对她讨厌的责备表示的公开的咆哮。这些小小的口角,实在都是因为家里弥漫着不和的气氛所致。密布着乌云的天会下倾盆大雨,这简直是不言而喻的。这样,赫斯特沃太太早晨由于他对她的计划置之不理,心里感到大为不快,离开早餐后在杰西卡的梳妆间里见到了她,她正在悠然自得地梳头发。赫斯特沃已经出门去了。

“我希望你别太晚了才下来吃早饭,”她对杰西卡说,一边去取钩针编织篮。“食物都冰冷了,你却还没有吃。”

她本身的平静被可悲地打破了,因此杰西卡也注定躲不过那暴风雨的尾声。

“我不饿,”她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也好让女佣把东西收拾了,却让她等了一个早上?”

“她又不在乎嘛,”杰西卡冷冷地说。

“唉,她不在乎我可在乎,”母亲回答,“不管怎样,我不喜欢你那样和我说话。你还太年轻了点,怎么能用那种态度和你母亲说话。”

“哦,妈,别吵呀,”杰西卡回答。“今天早上究竟怎么了?”

“没怎么了,我也没吵。你不要以为我在一些事上迁就你,就可以让大家等候你。我可不吃这一套。”

“我并没有让任何人等我,”杰西卡尖刻地回答。一阵激动,从讥讽的冷漠变成了尖锐的反驳。“我说过我没饿,不需要什么早餐。”

“看看你怎样在对我说话,小姐。我可不吃这一套。现在听着,我不吃这一套!”

杰西卡走出房间时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把头一摆,漂亮的裙子轻轻一拂,表示她觉得自己不依赖谁,什么都不在乎。她不打算和谁争吵。

象这些小争吵司空见惯,那多半是由于不受约束和自私自利的个性在不断增长。在个人权利方面,小乔治甚至显示了更多的敏感和夸张,他试图要让大家都感到他已是一个拥有男人特权的成人——这种自负就一个19岁的青年而言,在所有事中是最无理由和最无意义的了。

赫斯特沃是一个富有威信感情细腻的男人。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被无法驾御、日渐隔膜的世界所包围,不禁恼怒到极点。

现在,当这些小事提出来时,比如早去沃基沙的建议,它们使他看清了自己的地位。他是在跟随家人走,而不是领着他们走。此外,当家里有人大发脾气,在极力把他赶出权威地位的过程中,又添上令人震动的精神刺激,比如冷嘲热讽或玩世不恭的嘲笑,这时他便也会勃然大怒。他将胸中的郁闷暴发出来,真希望从这个家庭中一走了之,他有那么多的欲望和机会,而家庭似乎成了一个非常令人愤怒的累赘。

尽管如此,即使他太太极力反对,他仿佛仍然在家中处于领导和支配地位。她发脾气,公开宣布不服,仅仅是因为她感到自己能够这样做而已。她丝毫没有特别的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有理由那样做——比如了解什么情况,这既可以给她威信又可以给她借口。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不满情绪似乎没有理由,而她正是缺乏借口,找不到一个可靠的根据。现在需要的是一股冷风——他公然行为的明显证据——把怀疑的低云转变成一场愤怒的大雨。

但是于赫斯特沃不利的行为为终于露了马脚。邻近的清秀的住院医生比尔,在赫斯特沃和嘉莉去华盛顿大道上兜风几天后,在赫斯特沃太太门前的石阶上遇见了她。比尔医生当时正在同样的道上东去,他认出了赫斯特沃,不过已是过去很远的时候。他对嘉莉没把握——不知是赫斯特沃的太太还是女儿。

“你开车时遇见朋友和他们说话吧!”他开玩笑地对赫斯特沃太太说。

“看见他们我会说的,我当时在哪里?”

“华盛顿大道,”他回答,以为她会现出立即回忆起来的眼神。

她摇摇头。

“是的,就在霍勒大街附近,你和你丈夫在一起。”

“我想你是弄错了,”她回答。然后,想到丈夫在这件事中的作用,她马上产生了许多新的怀疑,但却不露声色。

“我知道看见你丈夫了,”他继续说道。“不过对你没把握。也许是你女儿。”

“也许吧,”赫斯特沃太太说,十分清楚没这么回事,因为杰西卡几周来都和她在一起。她此时已充分镇静下来,并想了解更多的详情。

“是在下午吧?”她精明地问。装出知道这事的神态。

“对,大约两、3点钟。”

“那一定是杰西卡了,”赫斯特沃太太说,不愿再现出很看重此事的样子。

医生有他自己的一、两个想法,但不再提它,因为至少就他而言是不值得进一步去讨论。

在随后的几小时甚至几天里,赫斯特沃太太对这个小消息想了很多很多。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医生的确看到她丈夫了,而且很可能和另一个女人出去兜风,却对她声称说他“很忙”。她因此情绪高涨,回想起了他如何经常拒绝和她一起出去,一同作些小小的拜访,或者一同参加社交礼节——它们会给她的生活增添乐趣。曾经有人看见他和一些人去看戏,他说是莫伊老板的朋友;现在他又被看见出去兜风,而且很可能也有其借口。也许还有其他她没听说过的事,不然他最近为什么如此忙,如此冷淡?这6个星期来他变得异常烦躁——又异常高兴地振奋起来,走出家去不管家里的事情是对是错。为什么?

她怀着更微妙的感情想起来,他看着她时,眼里不再带着过去那种满意和赞许的眼神。显然,除了其它事情以外,他还认为她变老了,乏味了。他也许还看到了她的皱纹。她的姿色在衰褪下去,而他仍打扮得生气勃勃,光彩照人。在这个欢快活泼的世界里,他仍然是一个趣味盎然的因素,而她呢————她不愿想下去,她只是觉得整个局面让人痛苦,因此对他恨之如骨。

当时这件事并没有引来什么后果,因为事实上它好象不够确定,没有谈论的理由。只是又加重了怀疑和仇视的气氛,时而引起一点烦恼的谈话,那是心中一时的狂怒所致。去沃基沙游览的事,只不过是客观存在性质相同的其它事的继续而已。

嘉莉在埃弗里大厅演出后的一天,赫斯特沃太太和杰西卡以及她认识的一名男青年巴特·泰勒先生——当地一家家具公司老板的儿子——去看赛马会。他们早早地坐车出发了,偶然碰到赫斯特沃的几个朋友,都是共济会会员。有两个头晚上还观看了演出。假如不是杰西卡的这位年轻同伴对她大献殷勤,千方百计占去了她太多的时间,极大地引起她的兴趣,那么关于演出的消息他们也是千载难逢的。正因为如此,赫斯特沃太太才有了心情,把同熟人的草草招呼延至短短的谈话。把同朋友短短的谈话又延至长长的谈话。是那个本来只想草草招呼一下的人,说出了这个有趣的消息。

“我知道,”那个人说,他身穿运动衣,式样非常美观,肩上挂着一副望远镜,“昨晚你没去看我们小小的文娱演出。”

“没有吗?”赫斯特沃太太好奇地问,不明白他提到她一无所知,没去参加的事时,为什么会用那样的语气,她正要问,“演的什么?”他却又加上一句,“我看见你丈夫了。”

她的迷惑立即又被更加微妙的疑心所取代。

“是的,”她小心谨慎地说。“好玩吧?他没对我说些什么。”

“太好玩了。真是我看过的最好的一出民间戏,有一位女演员让我们大家都感到吃惊。”

“当然,”赫斯特沃太太说。

“你不能去观看真是太糟糕了,很遗憾听说你不太舒服。”

很舒服呀!赫斯特沃太太发呆得差点也跟着他说出来。事实上,尽管她一阵冲动,既想否认又想发问,但还是克制住了,而几乎是粗声粗气地说:“是呀,太糟糕了。”

“好象今天这儿来的人会很多,对吧!”这个熟人说。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