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嘉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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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火种之光:亲人与肉欲的冲突(2)

经理太太本想再多问一些,但找不到机会。此刻她一片迷茫,只一个劲地想心事,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骗人的勾当,对人说她病了,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病。他又一次出去不想让她作伴,并且满有借口。她决心要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你昨晚去看戏了吗?”她问赫斯特沃的另一个朋友,她坐在车厢里时,他向她打招呼。

“去了,你可没去。”

“没去,她回答,”我感到不太舒服。

“你丈夫是这么告诉我的,”他回答。“啊,那可真是太有趣了,比我先以为的好看多了。”

“观众不少吧!”

“整个大厅都座满了人,那真是共济会之夜。我看见了你好些朋友——哈里森太太,巴恩斯太太,科林斯太太。”

“一个很好的社交聚会呀!”

“的确是,我太太高兴极了。”

赫斯特沃太太咬紧了嘴唇。

“瞧,”她想,他就是这么干的,对我朋友说我病了。不能去。她纳闷儿,不知为什么他要一个人去,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事。她绞尽脑汁要找出一条理由来。

晚上赫斯特沃回家时,她已忧郁地细细想过了,一定要让他作出解释,向他报复,她想知道他那个奇怪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她确信在自己听到的消息后面还隐藏着更多的东西,厌恶地感到好奇,其中不乏太多的怀疑和早晨的余怒。她面临迫在眉睫的灾祸,踱来踱去,眼睛聚起了阴影,原始人的蛮性在她嘴边显现出冷酷的线条。

另一方面,如我们所深信不疑的,经理特别乐观开朗地回到了家里。他同嘉莉的谈话和协定,使他精神昂扬,产生想要欢歌一曲的心境。他为自己洋洋得意,为他的成功洋洋得意,为嘉莉洋洋得意。他真想和蔼可亲地面对所有世人,对太太毫无怨恨。他打算高高兴兴地忘掉她的存在。生活在重新获得的青春与欢乐的气氛之中。

所以现在这个家在他眼里,显得非常愉快和舒适。他在门厅里见到一张晚报,是女佣放在那儿,赫斯特沃太太又忘拿走。饭厅里餐桌干干净净,铺上了桌布,放着餐巾和闪闪发光的杯子装饰瓷器。从打开的门他看到厨房炉火劈啪地燃着,晚餐已准备就绪,外面的小后院里小乔治正在玩耍一条刚买的小狗,客厅里杰西卡弹着钢琴,欢快的华尔兹舞曲弥漫着这个舒适家庭的每个角落。每个人都似乎象他一样,重又兴高采烈起来,和他共享青春美貌的乐趣,共同欢欣鼓舞。他感到仿佛要对周围一切美言一句,非常亲切地看了一眼已摆好的餐桌和精美的餐具柜,然后走上楼去,想坐在起居室舒服的摇椅里看看报,从这儿透过打开的窗户可看见街上。但是他走进去时,发现太太在梳头,一边若有所思。

他轻快地走进去,想说一句亲密的话,爽快地答应什么事,消除也许仍然存在的不快之感,可是赫斯特沃太太沉默不语。他坐在大椅里,轻轻移动着以便坐得舒适一些,打开报纸看起来。一会儿后他欢快地一笑,因为看到一则芝加哥和底特律棒球队比赛的滑稽报道。

他这样做时,赫斯特沃太太偶然从面前的镜子里观察到他,注意到他快乐满意的举止,逍遥自在的风度,喜气洋洋的情绪,这些只会使她的恼怒有增无减。他先前对她讥讽、冷漠、忽略,只要她受得了他还会继续如此,可此时她真不明白,他怎么会想到在她面前现出这副样子来。她想着应该怎样告诉他——对自己的言词作些什么强调,如何把这整个事件处理得让自己心满意足。的确,她锋利的愤怒之剑仅仅被一线思绪微微挡着。

同时,赫斯特沃又读到一则可笑的消息,说一个来到此城的外地人上了骗子的大当。他觉得太有意思了,最后竟晃动身子,暗自笑起来。他希望引起太太的注意,把报纸读给她听。

“哈哈,”他轻声地叫道,好象自言自语,“太有趣了。”

赫斯特沃太太只管梳她的头发,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又晃动身子,继续看另一则消息,他终于觉得好象自己一定要把愉快的心情发泄出来。朱莉娅大概仍然为早晨的事不高兴,不过这很好解决。

事实上是她的错,但他不介意。如果她想去沃基沙马上去都行,越快越好。一有机会他就要告诉她,整个事情就会过去的。

“你注意到了吗?”看到另一则新闻时他脱口而出,“他们已提出起诉,让伊利诺斯州中央公园撤除湖滨铁道,朱莉娅?”他问。

她简直不想理他,但还是勉强刺耳地说了声“没有。”赫斯特沃竖起两个耳朵。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剧烈的震颤。“要是他们撤除就好了,”他继续说,一半对自己,一半对她,尽管感到她那方有问题。他又非常小心翼翼地把注意力回到报纸上,并用心倾听着显示事情发展的每一点点声音。

实际上,象赫斯特沃这么精明的男人——对于各种各样的环境气氛如此留心和敏感,特别是对于他自己的思想水平——如果不是因为他心里有一套截然不同的想法,是绝不会在对待太太问题上出差错的,尽管她情绪不好,如果不是受到嘉莉爱慕的影响,不是因为她的许诺使他欢欣鼓舞,念念不忘,他眼中的家是不会这么令人愉快的。今天晚上家里也并非格外显得喜气洋洋,这都只是因为他大大地弄错了,如果他照平常的样子回家来,还要更恰当得多。

他又看了一会儿报纸以后,感到应该采取某种方式把事情缓和。显然他太太可不是三言两语就会和好的。于是他说道:

“院里那只狗,乔治是从哪儿弄来的?”

“不知道,”她厉声地说。

他把报纸放到膝上,懒洋洋地注视着窗外。他并不想发脾气,只是想保持一种愉快的气氛问几句话,让彼此关系有所融洽而已。

“为什么你为早晨的事生那么大的气?”他终于说。“我们用不着为它争吵呀。你明白,如果你想去沃基沙就去吧!”

“那样你就好在这儿同别人厮混了?”她大声说,带着坚决的表情转向他,其中包含着严厉而愤怒的嘲弄。

他不知所措,好象被人打了一记耳光。他那一心劝导,抚慰的态度顿时化为乌有,一下了采取守势,但茫然不知说什么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最后他说,恢复过来,注视着眼前这个冷漠而坚决的人,她根本不理采他,只管照着镜子打扮。

“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她最后说,好象她掌握了大量的情况,用不着说出来。

“唉,我不明白,”他固执地说,然而却为将发生的事感到不安和警觉。这个女人的果断态度使他感到失去了斗争中的优势。

她闭口不答。

“哼!”他咕哝道,头偏向一边,这可是他做过的最软弱的事,完全丧失了自信。

赫斯特沃太太注意到他已缺少了生气,于是如野兽一般对付他,要再次给他有效的打击。

“明天早上我就要去沃基沙的钱,”她说。

他诧异地看着她,以前还从没见过她如此冷酷无情刚强不拔的眼神—如此刻毒冷漠的表情。她似乎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满怀自信和决心要彻底夺走他的控制权。他感到自己的一切对策都不能保护他。他必须反击。

“你什么意思?”他说,跳起来。“你要钱!我倒想知道你今晚怎么了。”

“没怎么,”她勃然大怒地说。“我需要那笔钱。然后你就可以说大话了。”

“说大话,哼!什么!你一分钱也得不到。你说那些含沙射影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昨晚哪里去了?”她回答,言词激烈。“和谁一起在华盛顿大道上兜风?乔治看到你时和谁一起在剧院里?你以为我是一个任你欺骗的傻爪吗?你以为我会坐在这个家里,信你那一套‘太忙了’,‘不能来’的话吗?而你却四处游荡,对人说我去不了吗?我要让你知道,你休想在我面前神气活现的了。你少对我和孩子发号施令。我和你已经彻底完了。

“那是谎话,”他说,被逼得走投无路,找不出任何别的借口。

“谎话,哼!”她咆哮道,但已开始克制下来;“你要说它是谎话也行,随你的便,不过我可清楚。”

“那是谎话,我告诉你,”他说,声音微弱、刺耳。“几个月来你一直在四处搜寻,想给我找一个可鄙的罪名,现在你以为自己找着了。你以为会突然挑出什么毛病来,就好占我的上风了。唔,告诉你,办不到。只要我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一家之主,不管是你还是任何人都休想对我指手划脚——听见了吗?”

他蹑手蹑脚朝她走过去,带着一种不祥的眼神。这个女人举止显得冷漠嘲讽,高人一筹,好象她已经是一家之主,使他一时真想把她勒死。

她象一个富有情趣的女巫直视着他。

“我并没有对你指手划脚,”她回答,“我只是告诉你我想要的东西。”她的话如此冷漠,如此虚张声势,以致不知怎地驱走了他帆中的风儿。他不能反击她,不能向她要证据,他微微感到她闪现着这样的眼神:证据、法律以及对列在她名下的他所有财产的记忆,他象一只失去风帆的船,颇为巨大却充满危险,在海上乱转挣扎。

“我告诉你,”他最后说,稍微恢复正常了一点,“那些东西你是得不到的。”

“我们走着瞧,”她说。“我会弄清我有些什么权利。如果你不愿和我谈,也许愿和律师去谈。

这一招真够厉害,产生了效果。赫斯特沃受到沉重打击。他明白现在要对付的并不仅仅是悬崖而已,感到自己正面临一个恼人的难题,他不知说什么。这一天所有的欢乐都烟消云散。他满怀烦恼、痛苦、憎恨。他该怎么办呢?

”随你的便,”他最后说。“我的话到此为止,”说罢大步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