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经理你今天是见不到的,”年轻男人主动说。“他出城去了。”
他注意到她迷惑的表情,又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看看能不能找个工作,”她回答。
“那你最好找公司经理,”他说,“但他现在不在这里。”
“他啥时候来?”嘉莉问,这消息使她稍微宽慰了一点。
“唔,也许11点至12点你能找到他。下午两点以后他在这儿。“
嘉莉谢了他之后轻快地出去了,而他还从装饰光彩的票房一扇边窗注视着她的身影。
“真是个美人儿,”他心想,开始想象着她那不惜下问的举止,这可真使他神魂颠倒。
当时有一家主要的喜剧团正按约在“大歌剧剧院”演出。嘉莉来到这儿要求见剧团经理。她几乎不知道这位经理的权力是多么微乎其微,也不知道假如缺少一名演员的话,会早已从纽约派来补上了。
“他的办公室在楼上,”票房里一个男人说。
经理办公室里有几个人,两个懒洋洋地靠在一扇窗旁,一个和坐在有活动顶板的桌子旁的人说话,后者就是经理。嘉莉不安地看看四周,开始担心她不得不当着这一群人的面提出要求,窗边的那两个人已在细心打量着她。
“我不能这样做,”经理说,“费罗曼先生规定绝不允许观众到舞台后面。不,不行!”
嘉莉胆怯地站在那儿等着,屋里有一些椅子,但没有人示意她坐下。和经理说话的那个非常垂头丧气地走了。那位非凡的人物认真地翻看着面前的报纸,好象它们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今天早上你看见《先驱报》上关于纳特·古德温①的介绍没有,哈里斯?”
“没有,”被问的人回答。“有什么消息吗?”
“说他昨晚在胡利剧院作了一次精彩的开幕辞。你最好看看。”
哈里斯来到一张桌旁,开始找《先驱报》看。
①纳特·石德温(1857—1919),美国著名演员。
“什么事?”经理问嘉莉,显然这才第1次注意到她。他以为她是来要免费票的。
嘉莉鼓起所有的勇气——但充其量也还是不多。她意识到自己一点经验也没有,感到一定会遭到断然拒绝。她对此确信无疑,因此只希望装做是来寻求指点的。
“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上舞台演戏吗?”
这毕竟是解决此事的最好办法。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使椅子里的这个人感到有趣,她纯朴的询问和举止吸引住了他。他露出微笑,房子里的另两个人也现出了笑容,不过他们稍作努力来掩饰自己的心情。
“我不知道,”他回答,厚颜无耻地看着她。“你有过什么舞台经验吗?”
“有一点点,”嘉莉回答,“我曾参加过业余演出。”
她想她得怎样表现一下自己,以使他保持兴趣。
“从没研究过舞台表演?”他说,那谨慎的神气既是针对嘉莉也是针对他的朋友。
“没有,先生。”
“唔,我不知道,”他回答,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而她却站在他面前,“你干吗想演戏呢?”
她为这个男人的胆大妄为感到窘迫,但也只能面带微笑来回应他引人的假笑,说:“我需要谋生活呀。”
“哦,”他说,深深为她美丽的容貌所吸引,觉得好象非要同她交朋友不可。“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对吧?瞧,芝加哥可不是你理想的好地方,你应该去纽约。那儿的机会更多。你在这儿是难以指望起步的。”
嘉莉温和地笑了,很感激他竟然屈尊给了她这么多建议。他注意到她的微笑,并对此有了一点不同的理解。他认为自己找到一个好机会可以和她调情了。
“请坐,”他说,从桌旁拉过来一把椅子,放低声音不让屋里的另外两个男人听见。那两个人相互会意地眨了眨眼。
“哦,我得走了,巴尼,”其中一个忽然要离开,对经理说。“下午见。”
“好吧,”经理说。
剩下的一个人拿起一张报纸好象要看。
“你是否知道自己想演什么样的角色呢?”经理温柔地问。
“哦,不知道,”嘉莉说,“开始演什么都行。”
“明白了,”他说。“你就住在城里吗?”
“是的,先生”
经理又非常温和地一笑。
“你设法当过歌剧合唱队女演员吗?”他问,装出一副更加信任的神气。
嘉莉开始觉得他的态度显得有些过分,不自然。
“没有,”她说。
“许多走上舞台生涯的姑娘都是这么开始的,”他继续说。“这是一个取得舞台经验的好办法。”
他用友好、劝诱的态度打量着她。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嘉莉说。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又说,“不过总是有机会的,你知道。”然后他好象突然记起了什么,掏出表看了看,“我两点钟有个约会,”他说,现在得去吃午饭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们还可以去那儿谈谈。”
“哦,不,”嘉莉说,这个男人的整个动机忽然在她脑中闪过。“我也有个约会。”
“这太可惜了,”他说,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有点超前,而且嘉莉打算走了。“请以后再来。我也许了解一些事情。”
“谢谢你,”她有些慌张地说,走了出去。
“她长得不错,是吧?”经理的朋友说,他并不详细了解经理所玩的全部把戏。
“是的,有点儿,”经理回答,想到不得不结束这个把戏就恼火。“不过她永远也当不了女演员。只能又做一个歌剧合唱队女演员———如此而已。”
这番小小的经历几乎使她丧失了雄心,不想再去拜访“芝加哥歌剧院”的经理了,但过了些时候还是决定再去。他的性情更稳重一些,立即说她不会有任何机会的,并且好象认为她这样找工作很傻。
“芝加哥绝不是一个起步的地方,”他说。“你应该去纽约。”
她仍不懈地寻求,来到了“麦克维卡剧院。”可什么人也找不到。当时剧院正在上演《故居》,但她找不到要见的人。
这些小小的走访占去了她时间,一直快到4点钟,疲惫不堪地赶回家去。她感到好象应该再四处去看看,但到此为止结果太让人丧气。她乘上电车,45分钟后来到奥格登公寓。但决定继续往前到西区邮政支局去,她通常都是在那儿收取赫斯特沃的信。现在真有她一封信,是星期6写的,她把信拆开,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读起来。信写得极有热情,深深地抱怨她失约,以后又杳无音信,以致她十分可怜起这个男人来。他爱她这是显而易见的。尽管他结了婚,可他却愿意并胆敢那样做,这是作孽,她觉得此事应该给他一个回答,因此决定写封信,让他明白她已知道一个有妻室的人,理所应当为他的欺骗行为感到愤怒。她要告诉他,他们之间没有一点关系了。
回到家时她立即着手这项工作,花了一些时间考虑如何措词。这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
“你用不着让我解释为什么没来见你,”她写道。“你怎么能这样欺骗我呢?你不可能指望我还会和你往来。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的。唉,你怎能那样做呢?”她补充说,感情迸发。“你给我造成了你无法想象的痛苦。希望你不要再迷恋我了。我们决不能再见面。别了。
次日早晨她把信随身带着,在街角勉强地投进了信箱,仍然不能确信是否自己应该这样做。然后她乘上电车去了商业区。
现在是百货商店的淡季,但人们还是比对一般年轻的女求职者,更注重于她的申请,因为她相貌漂亮而迷人。他们向她提出同样的老问题,这些问题她都司空见惯了。
“你能做什么?以前在零售商店干过吗?有过经验吗?”
在定期集市西伊公司以及所有大商店都几乎同样如此。时值淡季,如果往后一点再来他们也许会雇她的。
一天过去,她精疲力竭、沮丧失望地回到家里,发现德鲁特回来过了,他的雨伞和轻便外衣已不见。她认为还少了些其它的东西,但不能肯定,一切又都还是原样。
这么看来他将永远离开她了。现在她怎么办呢?一、两天内她又将象过去一样面对这个世界,这是明罢着的。她的衣服会变得寒酸起来。她习惯地、意味深长地把两手合在一起,捏紧手指。泪水顿时涌出,热呼呼地滚过面颊。她真孤独,太孤独了。
事实上德鲁特也回来过,但他的心思与嘉莉所想象的截然不同,他希望见到她,借口回来取剩下几件衣服,想在走之前能和她言归于好。
所以,他回来时失望地发现嘉莉不在家。他闲荡了一阵子,希望她就在附近什么地方,不久就会回来的。他一直注意倾听,盼望楼梯上传来她的脚步声。
这么办时,他打算假装刚进来,因为被她碰上了感到不安。然后就向她解释说他需要自己的衣服,看看事态如何。
可是尽管他等着,仍不见嘉莉的影子。他先是在抽屉里慢慢翻找,随时期待她的到来,然后又望着窗外,再后就坐在了摇椅里。嘉莉仍没回来。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点燃一支雪茄,又在屋里踱来踱去。接着他望望窗外,看见朵朵云块聚拢起来。他记起3点钟有个约会,感到再等没用了,取到雨伞和轻便外衣,不管怎样还是打算把它们带走。他希望这会使她大吃一惊。明天他还会回来取其它东西,又看看情况如何。
他要走时真的遗憾没见到她。墙上有一张她的小照,穿着他第一次为她买的小外套——面容比他上次见到她时更忧愁一些。他的确受了感动,注视着她的眼睛,产生一种很少有的深情。
“你对不起我,凯德,”他好象在对她本人说一般。
然后他来到门口,仔细把屋子四处打量一下,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