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嘉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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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残酷的衰败:幸运幻影(2)

“我会的,”赫斯特沃说,退后一步,她走了使他感到极大的宽慰。过后他感到丢尽了脸面,十指无力地交叉着,坐在椅子里沉思。

嘉莉从另一个方向走进来,以为看到了万斯太太离去。她睁大眼睛望着,但是没把握。

“刚才有人来过这里吗?”她问赫斯特沃。

“嗯,”他内疚地说;“是万斯太太。”

“她看到你了?”她问,表现出彻底的绝望。

这话象鞭子狠狠抽在赫斯特沃身上,使他满怀愠怒。

“如果她长着眼睛,当然看到了。我开的门。”

“啊,”嘉莉说,因相当紧张而紧紧握着一只手。“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他回答。“她不能呆一会儿。”

“而你是这个样子!”嘉莉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暴发出来。

“又怎么样呢?”他也生气地说。“我并不知道她要来,对吧?”

“你知道她会来的,”嘉莉说。“我告诉过你她说要来,无数次让你穿另外的衣服。唉,我看这事太可怕了。

“喂,算啦,”他说。“那有什么区别呢?不管怎样你是不能和她交往的。他们太有钱了。”

“谁说我想?”嘉莉凶猛地说。

“唔,你的行为就象,老为我的外表吵闹。你该想想我已经———”

嘉莉打断他:“不错,”她说。“即使我想也无法,但这怪谁呢?你真是太悠闲了,就坐在那儿谈论我可以和谁交往。你干吗不出去找工作呢?”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

“你怎么啦?”他说着站起身,几乎也凶猛起来。房租是我付的,是吗?我还供——”

“不错,你付了房租,”嘉莉说。“你说起来好象世上除了一套可以闲坐的房子外再没别的什么。3个月来你无所事事,就坐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倒想知道你娶我做什么?”

“我没有娶你,”他咆哮着说。

“那你说说在蒙特利尔都做了什么?”她说。

“唔,我没有娶你,”他说。“你不要存这样的念头。你那样说话好象不知道似的。”

嘉莉看了他一会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原以为这一切都是很合法的、受约束的呢。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她激烈地问。“为什么要强迫我和你一起私奔?”

她的声音几乎是在啜泣。

“强迫!”他说,嘴唇翘起。“我干了很多不得已的事呢。”

“啊!”嘉莉说,由于过度紧张声音突然变了,转身走开。“啊,啊!”说罢她急急来到前屋。

赫斯特沃也发火急躁起来。这对他是一个巨大的震动,无论精神上还是道德上。他看着四周,擦擦额头,然后拿来衣服穿上。嘉莉那里没一点声音;听见他穿衣服她就不再哭泣了。她最初微微有点恐慌,想到会身无分文被抛下——而不是想到会失去他,虽然他也许会一去不返。她听见他打开衣柜盖取出帽子。然后饭厅关上了,她知道他已出去。

沉静片刻后,她站起身,擦干眼泪,看着窗外。赫斯特沃正沿街朝第6大道走去。

他沿着第13街一直向前,穿过第14街走向联合广场。

“找工作!”他心想。“找工作!她让我出来找工作。”

他极力不让自己精神上受到自我谴责——这谴责告诉他她是对的。

“无论如何,万斯太太来访都是一件该死的事,”他想。“她就站在那儿打量着我。我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想起了住在第78街时见过她的那几次。她总是打扮得非常时髦漂亮,而在她面前他也极力装出一副经济上并不差的神态。现在,想想看她碰见了他的那副模样。痛苦之中他皱起了额头。

“见鬼!”一小时内他说了10多次。

他离开家时是4点过一刻钟。嘉莉流着泪。那晚什么吃的也没有。

“活见鬼,”他说,心里在叱喝着,不让自己感到丢脸。“我还没这么糟糕。我还没有完蛋呢。”

他环顾广场四周,看到几家大旅店,决定去其中一家吃饭。他将买两张报纸,在那儿舒舒服服待一会儿。

他上去来到莫顿旅店精美的大厅,这家旅店当时是纽约最好的旅店之一,找到一个有垫子的座位,坐下读报。他那越来越少的钱并不允许他这样奢侈,然而他并不为此太担心。象吗啡鬼一样,他对这种悠闲舒适的日子也上瘾了。凡是能减轻他精神上的痛苦、满足他对于舒适的渴望就行。他必须去做。他才决不会去想明天的事呢———他无法忍受想到它,正如无法忍受想到任何灾难一样。正如人必有一死,他极力不去想自己必然很快就会身无分文,而这种时候正迫在眉睫了。

衣着考究的顾客在厚厚的地毯上来来去去,使他又想到了过去的日子。一位年轻的小姐、旅店里的一名顾客,在凹室里弹着钢琴,使他觉得高兴。他就坐在那儿看报。吃饭花去1.5美元。8点种吃完时看见顾客们都在出去,外面出来寻欢作乐的人也不断增多,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回家是不行的。嘉莉还会吵的。不,今晚上他不回去。他要象一个自由独立的人那样在外面闲混——没有破产——也许要破产了。他买了一支雪茄,出去来到拐角处,有些人在这儿游荡——经纪人,参加赛马的人,演员——他自己的同类。他站在那儿时,想到了过去在芝加哥的那些夜晚,他是如何安排应酬他们这些人的。许多人是他手里的食。这时他又回想到扑克上去。

“那天我没打对,”他想,指他输掉60美元的事。“我不应该软弱的,本来可以把那家伙唬住。那次我没发挥好,所以才为此苦恼。”

然后他分析了那次赌局的一些可能性,开始估计着在几种情况下,只要再把那家伙唬得厉害一点,他也许就会赢。

“在玩扑克方面我还是够老练的,可以露一露。今晚上再去试一手。”

他又想象着一大堆赌注浮现在面前。假定他确实赢它个两百,那不是好极了吗?他认识不少赌徒都是以此为生的,并且也生活得不错。

“他们总是和我过去一样富有,”他想。

于是他就去了附近的一家赌场,又有了当年的那种感觉。他先是为嘉莉的争吵感到震惊,然后在旅店里吃了饭,喝了鸡尾酒,抽了烟,觉得好受了些,因此这段时间处于忘我的状态中,几乎又要象过去的那个赫斯特沃了。但他并非过去的赫斯特沃——只是和另一个意见分歧的人争吵、并受着一个幻影诱惑的人。

这个赌场和另外那个差不多,只是它在一家上等酒吧的后屋。赫斯特沃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看到一场有趣的赌博,便参加进去。象以前一样,开始一段时间他很顺利,赢了几次高兴起来,又输了一些赌注,于是变得越来越有趣,决心打下去。最后这场迷人的赌博牢牢控制住了他。他乐于大胆冒险,即使手中的牌并不好,也壮着胆唬住对手们,从而赢得了可观的赌金。他这样做感到兴高采烈,十分自满。

这种心情达到了高峰,他开始认为自己运气不错。谁也没有他这样顺利的。现在他又得到一副不好不坏的牌,于是再一次靠这副牌开叫大注。另处有一些人几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因为他们的观察是相当细致的。

“我有一副3条,”一个赌徒心想。“我要和那家伙玩到底。”

结果开始叫牌了。

“我加10元。”

“我跟。”

“再加10元。”

“我跟。”

“再加10元。”

“还跟。”

最后赫斯特沃把75美元都加进去了。对手真的觉得严重起来。也许这家伙(赫斯特沃)的确有一手好牌。

“摊牌吧,”他说。

赫斯特沃摊出自己的牌。结果他完蛋了。他输掉了75美元,这个残酷的事实使他陷入绝望之中。

“咱们再来一局,”他严厉地说。

“好的,”对手说。

其他一些赌徒已罢手,但却围了一些观察力敏锐的闲人。时间在消失,现在是深夜12点种。赫斯特沃继续赌着,不赢不输。然后他疲倦了,最后一手又输了20美元。他感到恶心。

凌晨一点过一刻钟他才离开了赌场。寒冷、空荡的街道好象在嘲笑着他的处境。他慢慢往西边走去,简直没想到和嘉莉争吵的事。他爬上楼梯回到自己房间,似乎什么麻烦也没有。他只想到输掉的钱,坐在床边数着还剩多少。现在只有190美元和一点零钱了。他把钱收起来,脱去衣服。

“真不明白我究竟怎么啦?”他说。

早上嘉莉几乎什么话也不说,他感到好象又只得出去。他是没好好对待她,可又无力补偿。他现在深感绝望,又这样出去了一、两天,过得象个绅士一般——或者他以为是个绅士——这可是需要花钱的。他这样胡作非为,不久身心都更加糟糕,更不必说钱包了,这一下又失去了30美元。然后他又产生了冷漠、怨恨的感觉。

“收房租的人今天来了,”又过3天早晨后,嘉莉这样冷冷地对他说。

“是吗?”

“是的;这是第2次了,”嘉莉回答。

赫斯特沃皱起额头,绝望中掏出钱包。

“房租好象花的钱太多了,”他说。

他的钱快剩下最后100美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