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嘉莉妹妹
3015200000058

第58章 光明与黑暗:两个世界的分裂(1)

赫斯特沃那种坚决态度带来的结果,便是更加自信每一天都没有好日子过。同时,嘉莉精神上又度过了30天苦恼的日子。

她需要衣服——更不必说渴望装饰品了——而尽管她有了工作却无法得到它们,当这一事实摆在眼前时这种需要便迅速增长。赫斯特沃求她帮他渡过难关时,她同情他,但内心不断强烈要求着过体面象样的日子,那种同情也随之消失。他没有老是提出恳求,但把自己打扮漂亮的渴望却在不断催促她。那渴望从没让步,嘉莉希望满足它,越来越希望赫斯特沃不要防碍她。

赫斯特沃快剩下最后10美元时,思考着最好留一点零花钱,而不要完全依赖她给乘车费、修面费等等;所以当手头还有那点钱时,他便宣称说已身无分文。

“我的钱用光了,”一天下午他对嘉莉说。“今天上午我买了些煤,钱就只剩下0.10或0.15美元了。”

“我皮包里有点钱。”

赫斯特沃取到钱,要出去买一罐番茄。嘉莉简直没注意到这是新生活方式的开始。他取出0.15美元买了番茄。那以后又发生了这类零零星星的事,直到一天早上,嘉莉突然记起她要快到吃饭时才回来。

“面粉没有了,”她说:“你最好今天下午去买一些,肉也没有了。买点肝子和熏猪肉怎么样?”

“好的,”赫斯特沃说。

“最好买0.5或0.75磅。“

”0.5磅就足够了,”赫斯特沃主动提议。

她打开钱包,取出0.5美元放下。他装做没看见。

赫斯特沃花0.13美元买了面粉——所有杂货店都卖3.5磅一袋——花0.15美元买了半磅肝子和熏猪肉。他把面粉和余下的0.22美元放到厨房的桌子上,嘉莉发现了,她也注意到找补的钱一分不少。当意识到他所需要的一切毕竟就是有点吃的时,她感到有些难过。她觉得好象对他心肠太硬是不公平的,或许他会找到什么事做,他并没有什么恶习。

但就在这天晚上,一个群舞演员进剧院时从嘉莉旁边走过,新穿了一身漂亮的花呢衣服,吸引住嘉莉。这个年轻女人戴了一束美丽的紫罗兰,显得兴高采烈的样子,走过时她对嘉莉温和地一笑,现出美观、匀称的牙齿,嘉莉也回之一笑。

“她买得起好衣服穿,”嘉莉心想,“我只要留下自己的钱也买得起的。我连一条象样的领带也没有。”

她伸出一只脚,若有所思地看看鞋。

“不管怎样星期6我要买一双鞋,我才不在乎发生什么呢。”

群舞演员中有一个最可爱、最富有同情的小姑娘和嘉莉交上了朋友,因为她发现嘉莉身上没什么可怕之处。她是一个快乐的小曼侬①———对于社会严厉的道德观全然不知,但对朋友却和善、宽厚。群舞演员们之间只允许有一点闲谈,然而有些人却放纵于此。

“今晚很热,是吧!”这个姑娘说,穿着粉红色紧身衣,戴着仿造的金色头盔,还拿着一个闪闪发光的盾牌。

“是的,”嘉莉说,很高兴有人会和她说话。

“我几乎是被烤着一样,”姑娘说。

嘉莉看着她漂亮的有脸蛋和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看到了一些小汗珠。

“这歌剧的进行曲比我以前参加的还多,”姑娘又补充道。

“你以前参加过其它的吗?”嘉莉问,为她有过经验吃惊。

“参加过不少呢,”姑娘说;你没有吗?”

“我这是第一次。”

“哦,是吗?我以为他们在这儿上演,‘王后的伴侣’时见过你呢。”

“没有,”嘉莉摇着头说,“不是我。”

群舞演员们被召集入场准备又出场时,管弦乐队发出了嘟嘟的声音,舞台边厢的钙光灯发出劈啪声,从而打断了她们的谈话,接下来再没有机会谈话了,但次日晚上,当她们准备登台时,那姑娘又出现在她身边。

“据说这剧下月要出去巡回演出。”

“是吗?”嘉莉说。

“是的;你打算去吗?”

“我不知道,如果他们要我去,我想我会去的。”

“唔,他们会要你。我不愿去他们不会多给你一点薪水,可你挣的钱都得花在吃饭、住宿上。我决不离开纽约,这儿的演出可多着啦。”

“你总是能找到别的戏演吗?”

“当然,这个月百老汇就有一场演出,如果这里的演出真要拿出去。我就想法去那里试一试。”

嘉莉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些话。显然要继续演下去并非那么困难。如果这出剧要拿出去,也许她也能另外找到一份工作。

“他们付的薪水都差不多吗?”她问。

“是的。有时可多得一点,这出剧付得不多。”

“我得的是12美元,”嘉莉说。

“是吗?”姑娘说。“他们付我15美元,可你比我做得更多。我如是你可不干,他们之所以给你少些,是因为认为你不懂。你应该挣15美元。”

“唔,可我没有,”嘉莉说。

“瞧,换个地方如果你愿干,可多挣一些。”那姑娘又说,十分钦佩嘉莉。“你干得不错,经理也知道。”

说实话,嘉莉的舞姿无意中的确讨人喜欢,有些超凡出众。这完全归因于她自然的姿态,完全忘掉了自我。

“你认为在百老汇我可以多挣一些吗?”

“当然能,”姑娘回答。“我走的时候你和我一起走就是了,我来谈判。”

嘉莉听着这话,感激得面颊发红。她喜欢这个舞台上的小战士。姑娘戴着金箔头盔,一身戎装,显得如此有经验,如此自信。

“如果我总能这样找到工作,将来生活就不成问题了,”嘉莉想。

但到了早上,她又被家务事所困扰,赫斯特沃就坐在那儿,脑子里想着一大堆事,这时她命运仿佛仍然凄惨而沉重。不错,他们吃饭并花不了多少钱,因为赫斯特沃买东西总是精打细算的,也许还有足够的钱付房租,但此外就别无所剩了。嘉莉买了鞋和其它东西,这就使房租问题变得异常严重起来。突然,离致命的一天还有一周,嘉莉意识到钱即将不够了。

“我想,”早饭时她大声说,往钱包里看,“已没有足够的钱付房租了。”

“你还有多少钱?”赫斯特沃问。

“唔,有22美元,这周一切东西都得支付,如果把星期6发的薪水全都用来支付这些费用,下个星期就一点钱也没有了。你认为那个开旅店的朋友这个月能开业吗?”

“我想会的,”赫斯特沃回答。“他说他会。”

过一会儿后赫斯特沃说:

“别着急。也许杂货商愿意等等。他会的。我们在他那里买了这么久的东西,他会赊给我们一、两个星期的。”

“你认为他会吗?”她问。

“我想他会。”

由于这个原因,赫斯特沃当天去定购一磅咖啡时,明明白白地盯着杂货店老板奥斯洛吉的眼睛,说:“你愿意给我记上账,每周末一起付吗?”

“行,行,惠勒先生,”奥斯洛吉先生说。“这没问题。”

赫斯特沃身处困境仍很老练,对此不再说什么。这事好象并不难。他看看门外,等准备好后收起咖啡走了。于是一个垂死挣扎的人施展起了他的把戏。

房租是付了,现在又来了杂货商。赫斯特沃设法用他自己的10美元付了杂货商,周末再从嘉莉那里领回。然后他下一次推迟一天和杂货商结账,不久就收回了自己的10美元,让奥斯洛吉在星期4或星期5收到上个星期6的账。

这种复杂的困境使嘉莉渴望作出某种改变。赫斯特沃好象并没意识到她还有什么权利安排。他精心计划,让她的收入能支付一切费用,但似乎并不操心为自己添点什么。

“他谈起担忧的事,”嘉莉想。“既然他那么担忧,就不能坐在那儿指望我。他应该去找事做。只要努力,谁也不会在7个月里什么事都找不到的。”

他穿着不整洁的衣服,郁郁不乐的样子,老呆在家里,看到这模样嘉莉只好到别处去寻求安慰。一周有两场日戏演出,这时赫斯特沃只好弄一点冷快餐吃。另外有两天要进行排练,通常从上午10点到下午1点。现在除了这些外,嘉莉还要去拜访几次一、两个群舞演员中的姑娘,包括那个戴金色头盔的蓝眼睛战士。她这样做因为觉得愉快,可以从单调沉闷的家庭中解脱出来——丈夫老伏窝似地坐在那儿沉思默想。

蓝眼睛战士名叫奥斯本——洛拉·奥斯本。她住在第4大道附近的第19街,这个街区现在完全用来做办公大楼。她在这儿有一间舒适的后屋,凭眺一些后院,院里种着不少悦人眼目的遮阴树。

“你家不在纽约吗?”一天嘉莉问她。

“在,可我和家里人搞不来。他们总是让我照他们想的去做。你住在本市?”

“对,”嘉莉说。

“和家人一起?”

嘉莉不好意思说她结了婚。她曾说过不少多赚薪水的事,也承认很为将来担忧,现在当这个事实直接提出来时,她是不能告诉姑娘的。

“和一些亲戚,”她回答。

奥斯本小姐理所当然地认为,嘉莉也象她一样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她总是让嘉莉留下来,提议出去小游一番以及类似的事,直到嘉莉连吃饭时间也开始忽略了。赫斯特沃注意到这一点,但感到不能和她争吵。有几次她回来得非常晚,在不到一小时内又匆匆吃完饭赶去剧院了。

“你下午也要排练?”有一次赫斯特沃问,他心怀嘲讽,出于反感和遗憾,但这些他都几乎彻底掩饰起来。

“不;我在另外找一个工作,”嘉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