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试试征服伦敦怎么样?”一天下午经理问。
“也许正好相反呢,”嘉莉说。
“我想我们会在六月份去,”他说。
因为去得匆匆,赫斯特沃给忘记了。他和德鲁特都是后来才发现她已离去的,后者拜访过一次,听到这消息大叫起来。然后他站在门厅里咬着胡须头儿。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过去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
“她没什么了不起的,”他说,但在内心深处可并不这么认为。
赫斯特沃通过各种奇特办法度过了漫长的夏季和秋季。他在一家舞厅当看门人,干点微不足道的活,得以度过一月。讨口要饭,有时忍饥挨饿,有时睡在公园里,这样又度过了一些日子。他去找一些奇特的慈善机构求助,有几个是被迫在饥饿的寻求中偶然碰上的,这样又度过了其余的日子。隆冬时节嘉莉回国了,又在百老汇上演一出新剧,但他全然不知。几周来他在城里四处游荡,而发光的招牌则广告着她的演出,夜晚在这拥挤、娱乐的街上闪闪烁烁。德鲁特看见了,但没有冒昧来拜访。
大约这时埃姆斯回到了纽约。他在西部取得了一点成功,目前在伍斯特街开了一个实验室。当然,通过万斯太太他见到了嘉莉,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产生什么共鸣。他以为她还和赫斯特沃在一起,直到听说了情况才知道。由于不知道具体事实,他也就不再声称了解,不加评说。
他和万斯太太一起去看了新剧,并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不应该演滑稽喜剧,”他说。“我想她是能够演得更好一些的。”
一天下午他们偶然在万斯太太家碰见,于是非常友好地谈起来。她简直无法说出为什么一度对他的强烈兴趣没有了。毫无疑问,那是因为当时他代表着她所没有的东西,而她并不了解这一点。成功使她一时感到,她现在被赐予了许多他赞许的东西。事实上,她那报上的小小声誉对他来说不足挂齿。他认为她还可以演得很好的。
“你从没演过喜剧性正剧吗?”他说,想起她对这种艺术形式的兴趣来。
“没有,”她回答;“迄今为止还没有。”
他异乎寻常地看着她,以至她明白自己失败了。但她又补充道:“不过我是希望演的。”
“我想你会的,”他说。“你具备演好喜剧性正剧的气质。”
她没想到他会谈起气质问题。这么说他对她是很了解的了?
“为什么?”她问。
“哦,”他说,“我以为你天生很富于同情心。”
嘉莉笑了,脸色有点发红。他对她十分坦然、纯朴,使她对他产生了更亲密的友情。过去那理想的召唤又发出了回响。
“我不知道,”她回答,可是无法掩饰心中的喜悦。
“我看过你表演了,”他说。“很不错。”
“我很高兴你喜欢。”
“真的很不错,”他说,“就滑稽喜剧而言。”
当时由于有事打断,他们只谈了这些,但后来他们又见面了。他吃过饭后正坐在一角落,两眼盯住地板,这时嘉莉和另一个客人来了。因工作辛苦他现出疲乏的表情。嘉莉不知此事中什么使她产生了兴趣。
“一个人呆着?”她问。
“我在听音乐。”
“我过一会儿再来,”她的同伴说,看到这个发明家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抬头看着她的脸,因为她站了片刻,而他坐着。
“那不是一个悲哀的曲调吗?”他一边听一边问。
“哦,很悲伤,”她回答,他让她注意到曲子时,也听出来了。
“请坐,”他又说,把旁边的椅子拉给她。
他们又静静听了一会儿,被同样的情感所感动,只是她的情感是由心里发出的。音乐还象过去一样使她着迷。
“我不懂得音乐是什么,”她开始说,因胸中涌起了难言的渴望而激动着;“但它总使我觉得缺少了什么似的——我——”
“是的,”他说,“我明白你的感受。”
他突然想到她这离奇的性情———如此坦然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
“你不应该忧伤的,”他说。
他想了片刻,便开始了看似格格不入、而实际与他们的感情很一致的谈话。
“这个世界充满了我们向往的地位,但不幸我们一次只能占取一个。为那些遥远的事情扼腕叹息对我们是徒劳无益的。”
音乐停止,他起身在她面前站着,好象要休息一下。
“为什么你不演某种坚强有力、优秀出色的喜剧性正剧呢?”他说。此刻他直盯住她,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他为她那双富于同情的大眼睛和带有一丝忧愁的嘴唇所吸引,它们就是他见解的证明。
“也许我会演的,”她回答。
“那才是你擅长的领域,”他补充道。
“你这样认为吗?”
“是的,”他说,“我这样认为。我想你并不明白这一点,不过你的眼睛和嘴唇有些东西使你适合演那种戏。”
嘉莉很激动受到如此认真的看待,一时没有了寂寞感。这是一个对她颇有分析的极大赞赏。
“关键在于你的眼神和嘴唇,”他出神地继续说。“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时,就觉得你的嘴唇有些与众不同。我以为你要哭了呢。”
“好奇怪呀,”嘉莉说,高兴得激动起来。这正是她心里渴望的。
“然后我注意到你天生就是那副表情,今晚上我又看到了。你的眼睛罩着一层忧郁,使你的面容也有了同样的特征。那种忧郁是潜藏在它们深处的,我想。”
嘉莉直盯住他的面容,激动不已。
“你也许没有意识到这点,”他补充道。
她眼睛看着一边,很高兴他这样说,渴望着不辜负脸上的那种表情。这为她打开了通往新的渴望的大门。
她有理由对这个问题仔细想想,直到他们再次见面————几周或更长时间以后。这表明她正在漂离那过去的理想,而当年在埃弗里舞台的化妆室里以及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曾充满了那种理想———她为什么失去了它呢?
“我知道你为什么取得成功,”另一次他说,“如果你表演一个更富有戏剧性的角色。我已仔细分析了———”
“什么?”嘉莉问。
“唔,”他说,象为一个谜感到高兴的人那样,“你脸上的表情产生于不同的事物。你从一支悲伤的歌里得到同样的表情,或者说任何情景都会使你深受感动。这表情为世人所喜爱,因为它是其渴望的自然流露。”
嘉莉凝视着,没有确切地明白他的意思。
“世人总在极力表现自己,”他又说。“但多数人都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们依靠别人。这正是天才的作用。有的人用音乐表达他们的渴望,有的人用诗歌,又有的人用戏剧。有时大自然在一个人的面容上表达出来——它使这面容表现出人们所有的欲望。而你的情况就是如此。”
他看着她,眼里强烈地流露出此事的意味,她也懂得了。至少,她明白了她的表情里反映出世人的渴望。她以为这是件荣耀的事而十分感动,直到他又说:
“因此就肩负起了一个重任。这才能碰巧落在你身上。它绝不是你的荣誉——就是说,你也许得不到它。你分文不花就得到了它。不过既然你已得到,就必须用它做点什么。”
“什么?”嘉莉说。
“我是想,你转入严肃剧领域。你怀有如此深厚的同情,有一个如此悦耳的声音。让它们对别人更有价值一些吧。你的魅力也会因此持久不衰的。”
嘉莉不明白最后这句话。其余一切都表明她滑稽喜剧的成功微不足道,或一文不值。
“你是什么意思?”她问。
“瞧,是这样的。你的眼睛、嘴唇和天性里具有这种品质。可你会失去它的,你知道。假如你对它置之不顾,只满足自我,这种品质很快就会失去。你的眼睛会失去那种神态,你的嘴唇会变化,你表演的魅力会消失。你也许认为它们不会的,但它们会。大自然主管着这一点。”
他满有兴趣地提出所有充分的理由,有时变得慷慨激昂,对这些说教发泄一通。嘉莉身上的某种东西吸引着他。他想使她的灵魂激动起来。
“我知道,”她心不在焉地说,有些为自己的疏忽惭愧。
“如果我是你,”他说,“就会改变一下。”
他的话象搅起毫无力量的浑水一样对她产生了影响。数日来嘉莉坐在摇椅里苦苦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我想滑稽喜剧我演不了多久了,”最后她对洛拉说。
“哦,为什么?”后者问。
“我想,”她说,“我在严肃剧里会演得更好一些。”
“什么使你想到了这个呢?”
“唔,没什么,”她回答;“我一直就是这么想的。”
但她仍然毫无行动——只是发愁。离那更美好的事还有很长一段路——或者好象如此——并且她现在又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因此她毫无行
动,只是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