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几个回合后,只见周蠡围着孙三游走,一把凤麟剑舞成道道银蛇,快到极处,竟成了一张网,将孙三的铜锤密密包裹其中,孙三的铜锤猛劲虽不减,可随着那剑网的收紧,招数渐渐贫乏起来,末了竟有几分困兽犹斗的味道。钱二见势不妙,尔黔刀冲手飞出,直奔周蠡眉心。周蠡轻哼一声:“暗算?还嫩了点!”将凤麟剑倒提而起,剑柄由指地变为冲天,剑法却丝毫不见中断和懈怠,依旧舞成凛凛密网将孙三困在其中,只听叮的一声,尔黔刀扎到凤麟剑的剑柄上。此时周蠡蓦然跃上半空,那张剑网也随他而起,在空中竟化成一片寒气逼人的光晕,低低如雨云似坠非坠,一道闪电从中乍现,孙三突然闷哼一声,捂着左肩栽倒在地,尔黔刀正插在他秉风穴上,没入肌肤数寸。
“三弟!”钱二疾扑过去,点了孙三刀口四周穴道,迅速将一粒黑色药丸喂入他的口中,见孙三仍紧闭双目,脸色发乌,气息渐微,便又塞了一粒红色药丸进他的嘴里。
“你便是将身上的解药统统喂给他,也是徒劳。”周蠡抱着双肩冷笑道,“秉风穴乃是手三阳和足少阳的交会穴。他惯使刚猛的散狲锤,平日所练的自是外家功夫,修炼散狲锤,内劲尤其灌注于手太阳、手阳明和足少阳中,秉风穴无异练门。毒从此穴灌注,顷刻便侵入心脉,你这毒纵然再轻,他的命也是保不住的了!”
钱二霍然抬头,盯着周蠡,周五握着无昼剑逼近周蠡,李四和吴六噌地一声拉弓上箭,箭头直指周蠡胸口。周蠡依旧抱着双肩,冷冷回应钱二逼视的眼光,声音一样冷冷的:“是你咎由自取,害死了你兄弟。”
“东王周蠡,果然名不虚传!”钱二切齿道,“本想留你的性命等大哥来处置,看来不必了,四弟,五弟,六弟,我们一起上!”周蠡嘿嘿冷笑一声,正欲开口,此时半空传来一声尖利的啸哨,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是七弟发的讯号!”钱二和周五异口同声叫道,李四和吴六对视一眼,神情复杂起来。一直在旁观战的楚林忽然闪到周蠡身旁,喝道:“以众敌寡,胜之不武!阿蠡,要跟他们拼,算上兄弟一个!”
“看来不必了。”周蠡轻笑道,“如今是敌寡我众。”抬手一指,楚林回头一看,不禁怔住,那群红衣侍女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钱二、周五、李四和吴六身后,数把寒光凛冽的利剑指着他们的后心,瞬间四周出现数十人,可仍是半点声息也无,难怪那三人毫无觉察。
红衣侍女中那位领头的彤娘缓步上前,捧着一个包裹,包裹在周蠡面前打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赫然呈现。
“好,很好。”周蠡用凤麟剑尖拨开散乱在人头上的头发,仔细端详那人头片刻,笑道,“何雄,你素来称雄,却又何以称雄?”他兀自欣赏片刻,抬头对彤娘道:“这些贱民交给你,料理方式照旧。今夜日就台上的树,又可以多几棵了!”说罢挽起楚林,将凤麟剑插回他腰间的剑鞘,笑道:“今夜月色这等美妙,莫辜负了才是——美酒佳人和纳蓉粥,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两人走出几步,周蠡忽然放开楚林,向后接连几个腾翻,跃进那群正向钱二他们四人逼近的红衣侍女中,伸手扣住其中一名侍女的脖子,喝问道:“你是谁?”
那名侍女浑身一震,水袖轻摆,两道银光冲袖而出。周蠡并不躲闪,只将袍袖一挥,当当两声,两枚袖箭掉落地下。那侍女借周蠡当拂袖箭之时,指尖夹住第三枚袖箭,对周蠡胸前气户穴猛戳过去。周蠡没有料到她的两次下手竟如此迅疾,无奈只好侧身躲避,那侍女乘机挣脱他的嵌制,跃上半空,可蒙面红纱却被周蠡扯下,一张英气勃发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唇周一圈淡淡趣青的胡须,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七弟!怎么是你?!” 钱二他们四人几乎同时惊呼道,周蠡也为之一怔。
郑七冲周蠡嘿嘿一笑:“东王爷,得罪了!”说话间双袖已然挥起,无数道银光如浪头一般向周蠡卷来,同时听得郑七喊道:“四位哥哥,快带三哥离开这里!”
“想走?谈何容易!”周蠡对彤娘做了个手势,彤娘一声唿哨,那群红衣侍女立刻满场疾步挪移,将他们四人团团围在当中,似乎是布了一个阵法,这阵法看似简单,其实诡异得很,无论他们怎么左右冲杀,每人前后左右总围住几名侍女,钱二发出的尔黔刀和李四他们的流舞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无一例外从她们身旁飞过,连衣袂也未曾沾到半点。
“二哥,你们快带三哥走啊!”郑七一边奋力在阵中周旋,一边对钱二呼道。他尽量将红衣侍女引到自己身边,好教钱二他们寻机离开。可此时钱二、周五与李四吴六兄弟俩与郑七一样。都被困在阵内,敌手虽然都是女流之辈,可个个训练有素,且剑法凌厉,使得他们没有丝毫脱逃的机会。郑七最后一把袖箭已抛掷殆尽,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步法也开始紊乱,只听“嚓”地一声,左袖从上自下被剑锋划破,伴随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顺着臂膊奔涌而下。
“最近干旱得紧,就用他们的血浇我的草地罢。”周蠡在一旁轻声笑道,“一定要活血,他们的血不流干,我不想见他们断气的模样。”
小米粥里还有什么
那群侍女听此吩咐,剑法愈加猛烈,只是不再攻向他们的要害。李四和吴六已多处受伤,钱二也被一剑刺中腿部,勉力招架,而郑七更是浑身流血,周五挥起断了剑尖的无昼剑,他剑法不弱,可兵器却处下风,酣战如斯,自然也受了不小的伤。一时间,那片草地委实如被鲜血灌溉一般,星星点点的血迹,颜色比枫叶更红。
“凤凰台上凤凰游!”正在阵中缠斗的彤娘忽然收住长剑,朗声吟道。
楚林目光一闪,眼中流露一阵狂喜,仿佛按捺许久一般,迅速提声回道:“小米粥里小米留!”同时凤麟剑长啸出鞘,周蠡闻声还未回头,冰冷的剑刃已架上他的颈项。
彤娘听到楚林这声回答,也仿佛得到命令一般,挽紧手中剑,回身向众红衣侍女攻去,那些侍女猝不及防,再加上彤娘的剑法原本就略胜一筹,多数侍女未及迎战便已被彤娘一剑刺穿胸口或咽喉,钱二兄弟五人就势反攻,将其余侍女斫杀殆尽,顷刻尸横就地,原本红绿相间的草坪,此刻仿佛开满了杜鹃,众侍女的红衣融进了血泊,在这杜鹃花田中缓缓地流。
对此惊变,周蠡毫无防备,却也无惊惶的神色,他盯着楚林的眼睛,声音比剑尖还冷,轻轻吐出一个字:“你?”
楚林也盯着周蠡的眼睛:“阿蠡,对不起。”
周蠡凝视楚林许久,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是你,不是他!我真蠢,早该想到这一点!”
楚林微微笑道:“你错了,阿蠡。我是他,而他不是我。”他轻轻揭下脸上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此时他的脸与刚才的楚林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眉心多了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周蠡眉头一颤:“商穹?”商穹是御前侍卫商骢的儿子,长相酷似楚林,两人的区别便是商穹眉心的朱砂痣。
楚林摇头:“你一直以为的楚林,才是商穹,十年前他投奔我之时,我就已把我们二人调换,对外却放风说眉心有痣的人是商穹。”
“那么十年前,西王第一次拜访东王的示好,是他不是你?这十年来,与我在次赏月对酌的,一直是他?”
“从来都是他。他心思简单,这个傀儡西王,他做得很开心。而且,我并未让他知道他老爹死在你的手上。”
“那么,他呢?”
“世间,只能有一个西王。”楚林嘴角上扬,似要微笑。
听到楚林这话,周蠡咬住嘴唇,半晌不语。
“你苦心将彤娘安排在我身边,就为了今天,对么?”良久,周蠡幽幽叹了口气。
“不错。”楚林翘起嘴角笑了一笑,此时彤娘轻轻解去蒙面的红纱,周蠡将眼睛闭上转了开去,那张绝美的面容,他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大嫂!”郑七忽然对彤娘叫道,“大嫂,你怎么在这里?大哥呢?”郑七的印象中,大嫂小红的露面次数虽然比大哥还少,但是容貌绝无第二,因此不可能认错。
“原来你们也都是西王的人!”周蠡低喝一声,凝力发指,猛弹凤麟剑的剑身。楚林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自传来,凤麟剑险些脱手,周蠡借机抽身,跃上半空。
“不可让他跑掉!”楚林粗起嗓子喝道,钱二他们呆了一呆,这正是他们熟悉的赵大的嗓音。楚林见他们发怔,又喝道:“二弟,我今日说的话你都忘了么?四弟六弟,你们不想报仇了么?五弟,你不想见小青了么?”
楚林的话音未落,钱二、周五、郑七和彤娘已将周蠡围住,一阵刀来剑往,周蠡赤手空拳,渐渐不敌众人的猛烈攻势。忽然听得他呵呵大笑数声,叫道:“本王空度数十年,自负聪明过人,却连朋友和女人都看不透,活着何用?不如成全你们罢!”说完盘膝落坐地上,举起手指,向自己的双目插去。楚林见状不禁心头一抖,那双曾让他暗自赞赏的两汪清泉,顷刻化为两潭血池,惨不忍睹。听得一阵嗖嗖噌噌之声,周蠡的胸口插着钱二的尔黔刀和彤娘的长剑,吴六的流舞箭从他的咽喉穿入后颈穿出,他的眼睛早已看不出是睁是闭,脸上鲜血纵横,直到断气,他仍僵直地坐着,嘴角露出隐隐的微笑。
“念在你我好歹朋友一场,赐你全尸罢!”楚林叹道,回身望向那兄弟五人。
周五有些不相信地上下打量着楚林,喃喃问道:“大哥……你是大哥?”楚林留着短短的胡髭,与一脸虬髯的赵大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