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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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又一论

晋孝惠皇帝元康九年(公元299年)

帝为人戆(gàng)(ái),尝在华林园闻虾蟆,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时天下荒馑,百姓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由是权在群下,政出多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互市。贾、郭恣横,货赂公行。

南阳鲁褒作《钱神论》以讥之曰:“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亲之如兄,字曰孔方。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闻非钱不发。洛中朱衣、当涂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凡今之人,惟钱而已!”

因为皇帝傻,所以出现“权在群下,政出多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互市”的局面,这种认识其实已经落伍了,即使再强悍的皇帝,最后也会出这样的局面。一个皇帝总有打瞌睡的时候,如果是一个伟大光荣正确的现代政党领导,某种意义上达到了是中央集权的最高阶段或最高境界,还会不会有这些问题呢?

多头管理,政出多门,关系通行,暗箱操作,权钱交易,有如互市,有权就霸,货赂公行……今天的问题更考验我们的文字概括能力。好了,咱不讨论这样敏感的话题,邦有道,庶民不议。

上回说到江统的《徙戎论》,这回聊下鲁褒的《钱神论》。

《钱神论》很有名,但是《古文观止》没选,现在的大、中、小学课本估计也不会选,相反,倒是《陋室铭》到处都有。《钱神论》说的是真话,当然我也不能说《陋室铭》讲的是假话。但是像《钱神论》这样的真话往往被认为有乖世道人心,怕真话教坏了青年和孩子。其实,教坏青年和孩子的不是真话而是残酷的真实。

把钱谑称为孔方兄是相当有才的,不能认钱作爹,认钱作爹和认贼作父是一样的,起码和有奶就认娘是一样的。把钱当哥哥是英明的,既不违背政治正确,但也能相对真实地生活——说自己不爱钱的都是扯淡分子,说一辈子不碰钱的更是假圣人。

说民主是个好东西,同样,钱也是个好东西。但是民主和钱一样,不是一个简单的好东西,是一个复杂的好东西,甚至是一个诡异的好东西,好东西一诡异也很吓人。

钱这个东西很神奇,在中国这块神奇的土地上,钱就越发神奇。中国民间有谚云:“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写《钱神论》的鲁褒生活的时代就流行了,“有钱可使鬼”。还有一句话,叫“钱可以通神”,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人间以及阴间“三处煌煌可兑现”,起码可以相互兑换——冥钞币值最低,通胀严重,盖因阴间人口太多,房地产业过度繁荣。

“钱可通神”是在生活实践层面讲的,“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这才是金钱的真正威力,当然这不是仨瓜俩枣的小钱能办到的,必须是大钱。在中国,富与贵是可以转换的。金钱和权力一样,如果不受约束,就会交易,就会为恶。不受制约的权力意味着腐败,不受制约的金钱意味着邪恶,当权力不受制约的时候,金钱是肯定不会受制约的。当权力恣意横行的时代,金钱就会因缺乏道德的引领而经常为恶;当权力可以制衡,金钱就会受到权力的约束和道德的引领,不会用来炫耀和挥霍,而会变为善意和慈爱。

钱能通神,钱即是神——钱神的存在——这是在宗教和哲学层面讨论的话题。人是生来被奴役的:一是被死亡奴役,所以需要宗教来帮忙;二是被疾病和饥寒奴役,所以钱神也是必需的。

看凤凰台的《锵锵三人行》,香港背景的嘉宾马家辉在赞颂钱,大陆背景的许子东则在咒骂钱。对钱大相径庭的评价,正是现在中国社会诡异的地方:金钱或资本的力量本来是可以制约权力的。但在中国,金钱不去制约权力,反而和权力交易,做权力的附庸,向恶劣方向发展。这必然会导致一种社会潮流,那就是越穷越光荣,和权力勾结的金钱是不会被劫来济贫,被劫掉的一定是劳动(工资)性收入和正当的资产性收入。

现在的流行语是“宁在宝马里面哭”,对折过去,就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

丧乱的时代到了,鲁褒的《钱神论》是对接下来大动荡、大杀戮、大破坏时代的一种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