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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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嵇侍中血

晋孝惠皇帝永兴元年(公元304年)

河间王颙表请立丞相颖为太弟。戊申,诏以颖为皇太弟,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如故。大赦。乘舆服御皆迁于邺,制度一如魏武帝故事。以颙为大宰、大都督、雍州牧;前太傅刘寔为太尉。寔以老,固让不拜。

为什么人类的许多游戏和比赛都一对一,比如棋类,球类,等等。当然你也许会和我抬杠,说现在有三方军棋等,还有最著名的中国麻将,但是大体来说,大多数游戏还是两个人或两个队玩的。

锐圆哥哥没事就瞎琢磨:第一,可能是多方游戏的设计和发明比较难,麻将一出,谁与争锋?第二,游戏的本质在于公平,没有公平,和现实生活一个熊样,谁还玩游戏?多方游戏很难做到公平,因为连横合纵不可避免,玩多方游戏,必然培养人借刀杀人隔岸观火以多欺少落井下石……种种恶习,这是大大违背世道人心和奥林匹克精神的。

西晋的八王之乱恰恰不是一对一捉对厮杀,是个典型的多方游戏,经常是两对一、三对一,甚至四对一。杀司马伦的有冏、颙、颖、乂等,杀司马冏的有乂、颙、颖,杀司马乂的又有颙、颖、越。反正谁在中央掌权谁就是被杀的那一个。

司马乂被烧杀后,表面上司马颖受益最大,不仅担任了丞相,而且还被立为晋惠帝的储君,于是中国历史上煌煌然出现了“皇太弟”。此前虽然有兄终弟及,但鲜有皇帝哥哥还活着就立皇太弟的。皇太弟?什么意思,这不是彰显皇帝哥哥性能力有问题吗?顺便说一下,晋帝国内乱以来,“皇族出入金墉城,丞相不能得善终”已成惯性,但在权力的吸引诱惑下,谁都不会对鲜血写下的教训多看一眼,都以为自己是金刚再世有不坏之身。

司马颖虽然是储君兼丞相(好像沙特王国有这样的事),但不敢待在洛阳,他一直待在自己的根据地邺城,试图遥控京师,这倒颇有曹操同学当年的范儿。在京城掌权的是司空司马越,司空相当于丞相,为了大家都有官做,而且要平起平坐,所以丞相、司空同时出现也不足为奇。这种双丞相体制不闹矛盾等于白天见到吸血鬼了。至于司马颙,人在大本营长安,但洛阳的权争每次都少不了他。此贼不死,国无宁日,他手下的张方更是像足了董卓。

这一轮的争斗是司马越发起的,他和右卫将军陈眕、司马乂的故将上官已率兵杀奔邺城。自从驺虞幡效果衰减以后,大家都习惯带着皇上讨伐不臣,司马越也把皇上带着,这叫御驾亲征,从理论上讲可以让战力陡增。

本来司马越大军旗开得胜,可惜他们少了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不留意间又让司马颖翻盘,其部将石超在荡阴大败御驾所在的部队,可怜的傻儿皇帝司马衷脸上受了伤,身上中了三箭,这个倒霉样儿要是能让晋武帝司马炎亲眼看看那是最好。

嵇康(被司马昭无辜杀害)的儿子嵇绍任惠帝侍中,其时正在左右,石超掩杀过来,皇帝喊:“忠臣也,勿杀!”石超的回答是:“奉太弟令,惟不犯陛下一人耳!”(你瞧瞧人家太弟司马颖多有政策水平!)

石超当着惠帝司马衷的面杀了嵇绍,嵇侍中“血溅帝衣”遂成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定格画面之一。司马颖迎帝入邺,左右要洗惠帝司马衷的血衣,这位憨傻的皇帝说了一句痛彻人心的话:“嵇侍中血,勿浣也!”

嵇绍不记父仇,出仕司马王朝,最后身死为晋朝的忠臣,这在后世肯定会有争议。在唐人编撰的《晋书》中,嵇绍列《忠义传》第一位;史上著名的文天祥在其著名的《正气歌》中用精彩的排比列数古往今来的忠臣:“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文天祥身在国破家亡之时,呼唤的是忠诚和节气,唯恐榜样不够多,所以把“嵇侍中血”列在其中是再自然不过。当其时也,分辨效忠君主和忠于国家的差别确乎很难。

明代思想家顾炎武对嵇绍则不以为然,批评他“忘其父而事其非君”。顾炎武强调“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儒家原教旨主义,坚持孝悌是忠义的基础,不承认这种不孝的忠臣。顾炎武生活在“非君”的时代,看重的是超越国家主义的人伦道统。

在传统的语境里,魏晋以来是儒家纲常伦理的沉沦期,嵇绍虽然为君一死,但显然不是一个完整意义的忠臣,而是一个有严重缺陷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