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1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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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龙蛇难辨

秦二世皇帝元年(公元前209年)

张耳、陈馀至邯郸,闻周章却,又闻诸将为陈王徇地还者多以谗毁得罪诛,乃说武信君令自王。八月,武信君自立为赵王,以陈馀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使人报陈王。陈王大怒,欲尽族武信君等家而发兵击赵。柱国房君谏曰:“秦未亡而诛武信君等家,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贺之,使急引兵西击秦。”陈王然之,从其计,徙系武信君等家宫中,封张耳子敖为成都君,使使者贺赵,令趣发兵西入关。张耳、陈馀说赵王曰:“王王赵,非楚意,特以计贺王。楚已灭秦,必加兵于赵。愿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不胜秦,必重赵。赵乘秦、楚之敝,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

陈胜当时的战略是西向攻秦,但张耳、陈馀等提出了北向进入赵国的战略,路线斗争开始了。

陈胜缺乏政治经验,没有坚持西向的战略,反而分兵给武臣、张耳、陈馀等,分兵的结果自然就是割据。

武臣等在赵国称王,陈胜不得不追认。韩信后来也学这一套,逼刘邦就范一次。

陈胜令周文直接进攻秦的心脏咸阳,在危急的时候,秦二世听从了章邯的建议,组织一支由犯人、奴隶、造墓的民工组成的军队,阻击周文。秦国的军事素养还是过硬的,这支乌合之众,击败了周文。

与西线的恶战相比,北线比较幸运,在范阳人蒯彻的建议下,做到了“不攻而降城,不战而略地,传檄而千里定”。这时,原来“张楚”阵营的武臣,自己提拔自己,从武信君升格为赵王,从革命派迅速地转变为割据派。成了秦、楚之外的第三方力量。

当时的革命阵营,也许是害怕当“出头鸟”,也许是出于对秦始皇的痛恨,不屑侵犯始皇帝的知识产权,各路造反派都趋向于复辟“封建制度”,没有人喊出“新朝当立”的口号,对“皇帝”两个字视而不见,大家都称王不称帝。

当时的王有两类,一类是造反派把六国之后从犄角旮旯找出来,项梁拥立的义帝,据说是楚怀王的孙子。张良游说项梁,把韩国的遗族韩成也封为了韩王,这些遗老遗少,自己没有实力,搞不好就被从来没有臣服过自己的大臣砍掉了。还有一类,是自封或革命战友封的,他们都是革命党人,但也要冒充是旧贵族,以迎合当时的民众心理。武臣就是这样的人,他是陈胜的朋友,也不是原赵国人,自封了赵王,辅佐他的是魏国的张耳、陈馀,他们怎么让赵国人归附,是个问题。一方面要打六国的名号,一方面又是一帮不相干的人称王,真是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

短时间内,齐、楚、赵、燕、魏等旧的诸侯国,都在名义上恢复了。一时间,自称王、王封王的现象蔚为大观。

整个乱套了。这种乱套使革命家、造反派犯糊涂了,对官爵级别搞不清吗?不是。而是由于革命家们对新秩序缺乏描述能力所导致的一种混乱。

大家都称王,都找贵族,目的是什么?搞复国主义,恢复秦始皇统一前的政治制度和政治格局。大家说,这不是走回头路吗?对,当时各路造反派不约而同地都趋向于复辟“封建制度”。什么是“封建制度”?不是我们泛指的1911年以前的制度,严格意义的封建制度是“封诸侯,建藩卫”,天下有一个共主,即天子,但天子没有皇帝那么强的控制力,诸侯分封而治,掌握行政司法权,并拥有自己的军队,实行高度的地方自治。

秦始皇创立的大一统帝国,其核心是郡县制,这在当时被视为是洪水猛兽,所以理所当然地要摧毁它。要复辟、要恢复到战国时代那种天下有一个共主,然后还有N多个诸侯国的局面。总之,当时大家都希望时空倒流,回到过去的美好时光。从这些情况看,当时人们并没有认可秦国创立的郡县制度,把恢复诸侯国当成了历史的常态,六国的势力和影响还是有的,起码当时造反的人,都多多少少或真或假地想借助一下他们的余威。

既然目标是复辟,走复国主义的道路,贵族吃香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推翻暴秦的革命,虽然由平民陈胜发起,由平民刘邦收尾。但是在此过程中,特别是从初期到中期,革命的主导权一直在贵族手里。从起义领袖的出身来看,基本上可分成两种力量:一种是以陈胜、刘邦为代表的平民派,像彭越、英布等,都算,他们是草根力量;一种是以项梁、项羽叔侄为代表的贵族派,还有田儋、魏咎,等等。尽管平民派领袖陈胜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是在实践中,却仍然要打扶苏和项燕等贵族派的旗号,原因是他们都对自己的号召力、领导能力没有自信心,客观上也确实没有,大家还是指望贵族。包括刘邦,起兵于沛,也没有想到自己站出来,自己做老板,打自己的品牌,也是想贴牌生产,傍大款。他先是投奔最早立的一个楚王景驹,后来带着队伍投奔了项梁。

从这些情况可以看出,当时造反的各路豪杰,大致朝着两种方向发展。第一,平民派向贵族派靠拢。这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直接投奔贵族,另外一种是假冒贵族。第二,小贵族向大贵族靠拢。一时间龙蛇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