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1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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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刺秦之儒家的保健药方

秦始皇帝十九年(公元前228年)

燕太子丹怨王,欲报之,以问其傅鞠武。鞠武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媾匈奴以图秦。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令人心惽然,恐不能须也。”顷之,将军樊於期得罪,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谏曰:“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太子曰:“樊将军穷困于天下,归身于丹,是固丹命卒之时也,愿更虑之!”鞠武曰:“夫行危以求安,造祸以为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所谓资怨而助祸矣!”太子不听。

燕太子丹策划的刺杀行动以失败告终。在这次历史事件中,荆轲、高渐离、田光、太子丹、樊於期、秦舞阳、秦王等历史人物,共同出演了一场活剧,给中国历史留下说不完的话题,给中国文化涂抹了慷慨悲凉的美学光彩,给中国人格精神注入了些许男儿血性。

太子丹策划刺秦,一开始就遭到了他的老师鞠武的反对,鞠武给太子丹的策略是,继续寻求列国的支持和合作,结成统一战线,甚至寻找北方匈奴(这是异族)的支持。统一战线之不能寄以希望,已被无数事实证明;与匈奴合作,方式无非是许以财帛,类似今天之雇佣军。燕国有无财力满足匈奴兵的需要是一个大问题,匈奴在中原内地能否战胜秦兵更是大问题。更重要的是,公元前771年申侯借西戎兵攻破镐京,杀了周幽王,西戎不肯撤军,导致了周王朝东迁雒邑,此后,向异族借兵一直为正统观念所不容。当时,夷夏之别还是存在的,所以即便能借到匈奴的兵,燕国也要冒更大的政治与道德风险。

司马光认为:“燕丹不胜一朝之忿以犯虎狼之秦,轻虑浅谋,挑怨速祸,使召公之庙不祀忽诸,罪孰大焉!而论者或谓之贤,岂不过哉!”听话听音,司马光的意思,是把燕国灭亡的责任推在了太子丹轻举妄动上。派刺客不是国家间政治斗争的正途,其“轻虑浅谋”,太子丹也不是不知道,但形势是,鞠武所说的组织统一战线尚被认为“旷日弥久”,远水不救近火,而司马光给燕国开出的救国药方则更是离谱:“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四邻亲其义。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焱火,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虽有强暴之国,尚何足畏哉!丹释此不为,顾以万乘之国,决匹夫之怒,逞盗贼之谋,功隳身戮,社稷为墟,不亦悲哉!”通篇的大道理,好像无从辩驳,其实是大而无当。强敌压境,寻求邻国紧急援助尚来不及,让他按照儒家的圣贤学说,把官员选拔好,把政治搞好,把人民搞定,把邻国勾兑好……就像对一个正在接受急救的病人说:你应该注意营养,加强锻炼,饭前洗手,不喝生水,不吸烟,不饮酒,早睡早起,和女人做爱戴好安全套,这样就会“安如磐石”,百病不侵,更不用到医院等死。如果燕国能修炼到“安如磐石,炽如焱火,触之则碎,犯之者焦”的境界,不用你废话,肯定不会花银子请刺客玩命。

评价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标准向来都是多重的。从今天看,如果从人道的角度讲,燕太子丹最好的行动是举国投降秦国,以避免战争,伤及无辜;从保留气节的角度看,宁死不降,临死前奋力一拼,甚至自杀性地以卵击石,也值得称颂。抛开历史的可能性,以僵化的教条苛求他人应该如何如何,正是我们常说的,“站着说话不腰痛”。也许,司马光的这番话,其实是说给北方有强敌压境的宋家皇帝哥哥听的,不符合燕国的实际,或许符合宋国的实际也未可知。宋朝和周边的辽、西夏、金相持较久,还有时间在“任官”、“立政”、“怀人”、“交邻”等固本培元,如果做好了,也许能扭转以金帛换和平的被动局面。历史都是读给当代人听的,司马光这一次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