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上海最具人文气息的季风书园,不久将要歇业(读者读到此文时,想必已经关张),腾出陕西南路地铁站内侧大片面积让位给更具商业价值的商店。这是市场经济主导下的适者生存法则,原本无可厚非。联想到上海美术馆也要迁出它的黄金地段,不由得感到这个冬天冷冽异常,会不会是由于上述事件对我个人造成心理影响的结果,其实与天气无关?
书店,除了具有出售商品的功能之外,还具有文化价值。因为,书——这一特殊商品,衡量它价值的大小,恰恰在于看它文化含量占多少。书店的存在,如果只以经济效益衡量,而忽视它的文化效益,那是不公平的。
同样,对于读者来说,购买一本书付出的也不仅仅是书的价钱,同时还附带支出其他成本,比如阅读与思考的时间成本,这在经济学上被称为边际成本。如果你还是个嗜书如命的人,那你将调整自己整个的生活,让它更有闲暇,放弃更多的其他富有诱惑力的选项,比如开创一项新的赚取更多钱的计划,其隐性支出更是无法计算的。
同时,书还会给你带来其他的“负面影响”。读书多了,相对来说人会变得比以前懒散,对世事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与主流倡导的价值观,诸如对所谓的人生成功之道开始持有怀疑态度;经常会想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看待事物的方式也会不同,会产生一些与现实不太相干的念头,人开始变得不那么驯服了。这些“负作用”的影响力隐秘而持久,如果不加阻止,人会在一段时间后破蛹化蝶,长出思想的翅膀,就像命运的无形之手在不知不觉中把你改造成另一个人一样。或许在正常人眼里,甚至包括在亲人眼里,你已变得不可理喻和不可接受了。
通常大多数人只是按部就班地生活,尽可能多地赚钱,养活自己和家人,让生活过得安稳太平。这当然无可厚非。但从另一角度看,读书人对日常生活持有的较为审慎的态度,对人们通常认定的确凿无误事实加以重新审视,难道是一种杞人忧天式的自寻烦恼?诡异的是,对读书作用的反思,读书人与他人看待的方式不同,得出的结论也是大相径庭的。他认定,这些“负作用”在他身上产生的变化,正是他自主选择的结果。这是读书的边际成本随着读书量的累积向人生的边际效益转换。
人每天都在支出生命成本。无论怎样过日子,每一天,生命总是在付出,这是人所能支出的最大的成本,没有比生命更大的成本了。但是,将一生的成本支付出去,从中究竟想要获取怎样的回报是值得深思的问题。也许有些人可能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生就这样过了,他们让每一天的生命成本自然付出,仅仅只是为了能够明天继续付出生命成本。读书的目的,是让自己从有限的空间里跳出来,透彻地审核自己当下的生活,思量着以前从生活中获取的东西是否是虚幻的。稻盛和夫说:“不论你多么富有,多么有权势,当生命结束之时,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留在世界上。人生不是一场物质的盛宴。”由此生发出的问题是,人怎样才能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而不是人们普遍认定的,那种类似于成为社会大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式的生活?
1659年鲁滨逊乘坐的船在南太平洋小岛附近触礁,船员都罹难了,只有鲁滨逊逃过一劫,孤身在荒凉的小岛上生存。他面对苍茫大海,只见万顷波涛,没有过往的船只。他必须做好长期在岛上生活的打算。他重返破船,把船上残存的工具、火药、零星食物,运到岸上,同时还有“价值不大的几件东西”:纸、笔、墨水和少量图书。在《鲁滨逊漂流记》作者丹尼尔·笛福看来,延续人的基本生存的条件中,书是必不可少的选项之一。在荒岛上,没有实际效用的书,却让鲁滨逊不再像猿猴那样回到原始状态,如果他永无重返人类世界的可能,他也需像人那样生存。纸、笔和墨水可记录下他在岛上的生活,就像人类开初的历史那样;而书所带给他的影响,那种精神与思想的力量,使他能具有尊严地活着,尽管岛上只有自然环境,没有文明环境。笛福的启迪作用在于,人在极端条件下,书也是必不可少的,更别说处于今天世界中的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