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隋唐战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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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隋史(1)

§§§第一章 隋杨之先世及其统一

经济情势较稳固,即造成统一较有利之条件,而统一之形成,又可以发展经济。因之分裂时期之长短,与经济破坏之大小密切相关。

由十六国并为南北朝,又由东魏、北齐而合为北周,北方诸民族早融会于鲜卑帜下,加以魏孝文帝力求汉化,异族之歧见渐泯,百姓苦兵革已二百余年,想望太平甚切,南北之统一,业成为必然性。但统一事业落于隋杨之手,则是偶然性。

杨坚自称汉太尉震之十四世孙。震八世孙,燕北平太守铉。铉子元寿,魏初为武川镇(今内蒙武川县)司马,因家于神武树颓焉(即朔州神武郡殊颓县,今山西寿阳县北境。《廿二史劄记》一五谓元寿家于武川,误)。坚父忠,西魏恭帝初,赐姓普六如氏,北周时封随国公,官至泾州总管,娶吕氏,生坚。坚娶独孤信第七女(后号文献后),生五子,勇、广、俊、秀、谅。

独孤氏出自鲜卑。鲜卑或云东胡种。缪凤林因谓文献后为汉胡之混合种(母崔氏),炀帝为汉人与混合种之后裔。此种断定,其意向实注重在“北方之汉族,因与杂种混合,再造其新生命”之推论,因名隋、唐两代为“汉胡混合之北统”。但对于手创统一事业之杨坚,并未觅出混合种的凭据,仍是立论不完。如果吾人能向上古追寻汉族的起源(春秋时晋有狄,燕有山戎,王畿有伊雒之戎,例不胜举),则杨、李之为混合,譬诸沧海一粟而已。

坚承袭家荫,无赫赫勋绩,其得篡周立隋,实以受遗辅政为一大枢纽。周武帝功业方隆,平齐之后,正将饮马江南,乃不半年而殂折。嗣子宣帝,立未二岁而卒。初膺疾时,坚以后父奉诏入侍,于大象二年(五八○)五月,与刘、郑译等合谋,矫制令坚受遗辅政。静帝年仅八岁,完全为所播弄,登位之后,即晋坚为假黄钺、左大丞相,百官总己以听。同年九月,丞相去左右之号,坚为大丞相。外镇如相州尉迟迥、申州李慧、荥州宇文胄、青州尉迟勤、郧州司马消难、益州王谦等,虽后先发难,然以缺乏联络及计划,不久即被平定。周之宗室,则毕王贤(六月)、赵王招、越王盛(七月)、陈王纯(十月)、代王达、滕王(十二月)均以谋执政之罪名而被诛(除毕王系明帝子外,余五王均文帝之子)。随于大定元年(五八一)二月篡位,自其受遗诏起计,不出一年,便移周祚,得国之易,无有如杨坚者。

坚以父忠封随国公,因改朝号曰随,又恶“随”字带“走”,故去走为隋。清代金石家见初唐石刻常作“随”,遂疑旧说之误。近年石刻大出,则隋石刻无不作“隋”。往日新朝,往往反胜朝之所为,初唐间作“随”,实因此之故。然初唐以后,又作隋者多,作“随”者甚少,苟非杨坚先曾改定,则无以解此等异同之迹也。

公元581年,相国杨坚篡周,建立了隋王朝。开皇九年(公元589年),隋文帝出兵攻灭江南的陈王朝,南北统一,从而结束了汉末以来长期分裂的政治局面。

为了加强封建统治,隋文帝强化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初步形成了以尚书省为首的三省六部制,分掌全国兵、刑、钱谷等事。又将地方上的州郡县三级,简化为州县二级,裁减了许多官僚机构,规定所有大小官吏原则上由中央的吏部任命,不复由地方官辟举,以加强对全国的统治。

军队是国家政权的主要部分。隋初沿袭魏周的府兵制。开皇十年(公元590年),隋文帝把军户编入民户,改由州县直接管辖,不再存在单独的军人户籍。兵士和民户同样受田,进行农业生产,只是兵士一般不向封建国家交纳租赋,而是自备军人的资粮等。各地府兵由军府统领,轮流去京师长安充当宿卫。府兵直接由朝廷指挥。除禁卫军与戍守四方的军队外,其余军旅戎器全部停罢,而由中央政府直接掌握了强大的镇压农民的专政暴力。

北周时,很注意计帐、户籍之法,使国力日趋强大。而北齐境内,却是豪富兼并,户口多有隐漏。北周灭北齐,未遑清理。隋初,“山东尚承齐俗,机巧奸伪,避役惰游者十六、七”。朝廷在全国采取“大索貌阅”和“输籍定样”等办法予以清理。明文规定,如果存在隐漏脱籍,户口不实,有关官吏解职,乡正、里长配流远处。允许人们互相检举揭发,让被揭发者替揭发者代输租役,清理出大批隐户。朝廷控制的户口增多,使国家征收赋役有了充实的源泉。因此,隋王朝成为甲兵强锐、财富丰盈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强盛国家。

§§§第一节突厥之起源及为患中国

突厥为现在“突厥族”中之一系,近世学者多信其即上古涂兰(Turan)族之苗裔,本语作Türk(Türük),复数Türkl r,蒙古语写作Türküt(新疆翻佛经Twrk,于阗文作Ttrrūki,Tturki;西藏文Drug,Dru—gu;希腊文Toürkōü),汉文翻作突厥(只《续通历》及《册府元龟》四一曾见“突屈”之异译),其意义则力也,权也,能也。

此族初起之地,相传是金山(或阿尔泰山)一带,西魏大统八年(五四二),从连谷(榆林)入寇,是为突厥出现于汉史之首次。(《周书》二七)

突厥自称是狼种,无疑即上古之狄(字从犬)或翟。(《史记·赵世家》“翟犬者代之先也。”)酋长首见于中史者曰土门(Tum n)可汗(Qaghan),土门之原语,据我所见,应即突厥语之tüm n,此云万也(吐火罗语tumane,tmane,tman),匈奴最初之单于名头曼,实同语异译,《史》、《汉》意译为“万骑”。后来赫连勃勃有统万城,即肖音而兼孕义者。(见拙著《元初西北五城之地理的考古》)金人称忒母,蒙古称秃绵或万户(《史记·李广传》有万户侯),此可汗必原来任万夫长,故以官为名。《新唐书》又作大吐务,亦称伊利可汗,伊利(il)犹云王也。

土门始至塞上市缯絮,大统十一年(五四五),宇文泰遣酒泉胡使其国,翌年,土门遣使来献方物,是为两国建立外交之始。

土门先破铁勒,继因被茹茹(蠕蠕、芮芮)蔑视,转而向西魏求婚,魏以长乐公主妻之。废帝元年(五五二),灭茹茹。

其后(约五五三年),木杆可汗立,西破哒(挹怛,Ephthalies,Hephthalites),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坚昆Q rk z,满、蒙人称为布鲁特‘Burut’,今称吉尔吉斯),领域东自辽海以西,西至西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

据波斯史,五五四年,木杆与波斯王Nushirvan(五三一一七九)始发生关系,波斯王得突厥助,攻灭哒,遂共分其国土,以乌浒(希腊文Oxus;伊兰文Vaksa缚刍;阿剌伯文Jihun;今Amudaria阿母河)河为界,并娶木杆女为妻,突厥势力由是伸至中亚,西突厥室点密(Ist mi)可汗即于是时始。室点密者,土门之弟也。现时于阗、疏勒等地附近住有一种民族,名为Abdal,所说者天山南路突厥语,但其中杂有来源不明之字。亦作Habdals,Lattimore以为导源于吉卜赛(Gipsy)族,余往日疑其与阿不旦(Abdal,罗布泊附近之地名)有关,今再以Ahdal,Hahdal及Ephthalites,Hephlhalites之对比观之,颇信此一民族即中古时代哒之遗裔。

西魏恭帝三年(五五六),假道凉州,与西魏合兵破吐谷浑于青海。

此后,齐、周争相结纳,保定五年(五六五),可汗以女妻周武帝,周人每岁给以缯絮锦彩十万段,突厥人在京者又优礼相待,衣锦食肉,常以千数;齐人惧其寇掠,亦倾府藏以縻之。突厥遂坐收渔人之利(隋文帝诏有云:“突厥之虏,俱通二国,周人东虑,恐齐好之深,齐氏西虞,惧周交之厚,谓虏意轻重,国遂安危。”),他钵可汗(木杆之弟)至有“但使我在南两个儿孝顺,何忧无物”之自大语。大象二年(五八○),周封赵王招女为千金公主,以妻他钵。

§§§第二节突厥与东罗马之发生

关系——丝绢贸易羽田亨言:自南北朝至隋、唐,善于经商之粟特人(Sogdians),其往来漠北,不单在商货贸易,且谋政治方面之携手以达其大欲。突厥及回纥勇悍而朴直,因信用彼辈,对中国之种种要挟或侵略,率此等狡黠者为之策划而坐收其利,平时又操纵对华贸易,取得非法利润。换言之,中国实为粟特人所苦。同样,彼辈亦用其对华之手段以对付西方。

中国丝绢之输出,自古即为亚洲一种重要商业,其取途有二:(一)西向出粟特(Sogdiana)即康国(Samarkand)等处,为最古之道。西方学者称为“丝路”。(二)通印度诸港之海道。当日以波斯及罗马人为主要顾客,而参预居间转贩者,则中亚之粟特人及印度洋之海舶。商胡东来之不断,中、印贸易之促进,皆与此有直接关系。

罗马人欲扫除波斯居间剥削之害,东罗马帝Justinian(五二七——六五,魏明帝至周武帝时)曾培养蚕种而无功,乃谋令阿刺伯西面土人与印度诸港直接交通,波斯沮之,且设法妨碍陆上之转运,以便其专利操纵。

粟特人见哒既灭,即请其新主室点密可汗,要求波斯许彼辈在其辖境内经营丝业。可汗因遣使至波斯(约五六七,即周武天和二年前),为波斯王Nushirvan所拒,突厥使至波斯者又多被毒死,由是二国交恶。

商人不得志于波斯,又怂恿可汗别辟东罗马的销场,五六七年底,有商人名Maniach者,行抵东罗马都城,呈突厥文可汗书,外附许多缯帛,略言突厥分为四部,大权操于室点密。

翌年初。东罗马帝JustinⅡ(五六五——七六,即周武保定五至建德五年)遣使臣邪马克司(Zemachos)报聘,达可汗所驻之白山(应在今库车之北,特克斯(Tekes)流域,即伊犁之东南)。可汗帐幕,饰以杂色绸缎,陈列许多金器。适其时可汗往击波斯,为波斯所败,突厥与东罗马之交好,因是而益深。五七一年(天和六),突厥使二次至东罗马,要求Justin帝撤废九年前罗马与波斯所立之和约,演成东罗马、波斯间之廿年战争(五七一——九一,天和六至开皇十一年)。

五七六年(建德五),罗马使臣Valentin至突厥,告Tiberius帝之继位,且谋重修五六八年之旧约。此使臣与前使邪马克司均有残片旅行记留存。前使言突厥人持铁向其兜售,且令行逾火焰以清净其身。后使到突厥时,适遭室点密之丧,迫令依突厥习惯,用刀剺面,参与葬礼,葬时以死者生前所乘马四匹及俘虏四人为殉。

五七九年(大象元),波斯王HormizdⅣorⅢ即位(五七九一九十),木杆可汗女之出也,与突厥亲虽甥舅,而并不相好(隋文帝诏有云:“达头前攻酒泉,其后于阗、波斯、挹怛三国一时即叛。”攻酒泉在宣政元年年底;即五七八——九年)。五八七年(开皇七)沙钵略卒,弟叶护可汗立,因波斯用兵罗马,遂于五八八年率众三十万,往攻波斯,同时东罗马亦自叙利亚反攻,波斯两面受敌,其势颇危,幸藉大将之威望,以少敌众,叶护中箭而卒。

§§§第三节突厥之内争、分裂及南附

初土门死,子(非弟)逸可汗立(逸即il之急读)。逸可汗不久卒,舍其子摄图而立弟木杆。木杆在位廿年卒(约五七二),复舍其子大逻便而立其弟他钵。他钵在位十年,病且卒,谓其子庵罗曰:“吾闻亲莫过于父子,吾兄不亲其子,委地于我,我死,汝当避大逻便也。”然大逻便母贱,众不服,庵罗母贵,突厥重之,摄图长且雄,尤力排大逻便,庵罗遂立。大逻便心不服,庵罗弗能制,以国让摄图,国中相议,摄图最贤,因立之,是为沙钵略(始波罗)可汗。此一段经过,无形中酿成东方式家庭间叔侄、兄弟之不和(隋文帝诏有云:“且彼渠帅,其数凡五,昆季争长,父叔相猜,外示弥缝,内乖心腹”),是为突厥中衰之主因。往年他钵之所以玩弄周、齐者,隋朝乃得觊其隙而施行报复。

摄图之立,有待于国人相议,此与蒙古时代之也可库利尔台(Y k.quriltai犹云大会)制度,颇为相类。此制在元太宗、定宗、宪宗三汗即位之前,均尝举行,后来虽真意已失,然下至元末,犹保全其形式,即继立之君,须经大会推定是也。他如突厥前之乌丸、鲜卑,突厥同时之契丹、新罗,历史上亦表示其有类此之习惯。今按周武王崩而周公摄政,厉王奔而周、召共和,我国古制,当与此种习惯有密切之联系。

隋文帝即位,待突厥稍薄,沙钵略妻周千金公主,怀覆隋之心,屡言于可汗。开皇二年(五八二),遂悉众四十万分两道(今之陕、甘)入寇,凉、秦、泾、兰、敷、延诸州六畜咸尽。既而沙钵略攻大逻便,大逻便败,西投达头可汗(室点密之子),国中互相攻击,且各遣使来隋请和,千金公主亦上书愿为父女,隋使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