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很帅。”乐菱笑道。
伊莲娜非常肯定地点头,两人都笑了起来,朱利安变得有些安静地看着她们。
大道两旁是各种小店,从泽基尼大街缓坡走下去是诺湖,两家餐厅落座在湖畔。
也许是之前没喝上一杯葡萄酒,朱利安显得格外积极:“和罗马同类餐厅相比,这里的花费只是一个零头。”
透过餐厅的外窗,能看到教皇花园的外墙,通过巴尔贝里尼家族宫殿就能到达花园,尽管画册上对园内的描述极尽详细,游人却不能进入花园一睹美景。
伊莲娜拿着酒杯站在凉棚一处,若有所思。朱利安说金穴出产的佛拉斯卡蒂白葡很不错,他爱的女孩是个美食家,他们邂逅在拉齐奥,罗马和梵蒂冈的一切都让他怀念。
“可她追逐别的更甚于你。”话一出口,乐菱深感失言。
朱利安听了,点点头:“她叫琼安,她爱上了一个神职人员。”
分别时,伊莲娜让朱利安第二天陪乐菱去梵蒂冈城逛,她需要自己的时间,不想总是陪着孙子,并说:“我还年轻,我可不希望跟别人介绍自己时,还顺便连孙子一起介绍。”乐菱笑得乐不可支,朱利安瞪了瞪眼睛,转头对她说:“明天一早见,别迟到。”
次日,梵蒂冈城外的队伍很长,绕着外墙有好几公里。朱利安将刚喝完的咖啡扔进垃圾桶里,乐菱穿着一身有些正式的着装,都是前一天朱利安特别叮嘱她的,进入梵蒂冈对着装要求很严。
梵蒂冈内有约500名居民,110名身穿米开朗基罗设计的红黄蓝三色条纹的古骑士服装的瑞士卫兵。从十六世纪初,他们就忠于职守抵抗罗马帝国进攻,最终以战死教堂门外。而此后世世代代民众都会雇佣瑞士籍卫兵保卫教宗。500年了,各个高大魁梧的他们,始终手执长戟,身藏现代化武器,坚守着梵蒂冈各处大门。
“你的琼安是修女?”乐菱问。
朱利安沉默地看了看乐菱,过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
“从你的表情上看出来的。你看起来很忧郁,你一定非常爱她。”
“秩序是无所不在的枷锁,理性是赖以生存的要义。”他说,“这是她经常说的,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可我和她总在追求不同的东西。”
一个追随信仰,一个追寻爱。
乐菱不禁想,她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最终失去罗哲,还有什么意义?
能容纳六万人同时祈祷的圣彼得教堂内,广播里不时传来“nophoto,noflash,novideo”的声音。最壮丽而对称的圣彼得广场上走过数名红衣主教和其他神职人员,朱利安凝视前方,目光没入人海,寻找种种蛛丝马迹,裹在黑色修女服下的脸,相似又模糊。
乐菱瞻仰着米开朗基罗二十四岁时的作品《圣殇》,突然听到一个游人在说:“从天空俯视,被冲击波摧毁的罗马,是一朵在圣城中心盛放的玫瑰纹。”
圣彼得教堂三件杰出的雕刻品,乐菱有幸目睹了《圣殇》。看着眼帘低垂的圣母怀抱耶稣,无限哀伤,游客们变得很安静。乐菱错开人群,四处寻找朱利安的身影。
她站在教堂中央,头顶是米开朗基罗设计的拱顶,拱顶装饰着青铜浮雕,它是罗马的最高点。难以想象九世纪时的女教皇琼安在仪式上产子,最终死于民众投来的乱石之下。
朱利安的琼安,年轻时的伊莲娜,犹豫不决的乐菱,每个人的爱情都像一株荆棘。
乐菱忽然看到朱利安神情落寞地站在教堂一角,他正出神地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喃喃地说:“如果这世上只有一对恋人,那就是我们。”她听得想哭,而真正该听到这句话的女孩走了。
离开梵蒂冈时,朱利安落寞得让人不忍心,乐菱不知怎么安慰别人,以往她心情低落时,罗哲会说一堆很讨打的话逗她笑。换成现在,那些笑话一个也用不上,那是罗哲的专属,换成她来讲一点也不好笑。
“你手机的铃声真难听。”朱利安咕哝道。
天渐渐暗了下来,罗马的夜市才刚刚开始,乐菱手机上有数个未接来电,全是罗哲打来的。
她感到很开心,完全不在意朱利安的话,反而说:“晚上我们好好吃一顿吧,我可能会提前离开这里。”
“为什么?”他不解道,立即又明白了过来,“你的小男友打电话给你了。”
“没错。”
“因为我魅力太大,他在担心你吗?”
事实上,乐菱好像是在主页上透露了自己和新认识的朋友逛罗马,罗哲是个不动声色的醋坛子,说:“他也可能会来这儿。”
遍布经典与废墟的罗马城,游客们兴致不减,共和广场上聚集了许多看夜景的人们。
三更半夜,宽敞又华丽的餐馆坐满了人,暖暖的灯光打在人们的脸上。餐厅外,穿着围裙的英俊侍者微微一笑,扔了手上的烟去招呼客人。
在电话里,罗哲说他正在赶来,他要争取这一次:“如果这世上,只有一对恋人,那就是我们。”
世上所有的遗憾都仿佛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如同挂着闲人免进却虚掩着的门,乐菱决定推开这扇门走进去。
“我的信仰是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的归宿。”她说着,逼回了快要落下的眼泪。
伊莲娜听了乐菱的事,笑着拍了拍她:“他一定是个可爱又帅气的小伙子。”
德国单恋告白
“不管生活有多大的裂口,我们也只是我们而已。”沐辰说。
“你不会疯得像个神经病一样想去填满生活的缺口吧。”泫然说。
火车上泫然把身体裹在毯子里,说着她的事,沐辰说:“低碳的浑蛋还是浑蛋。”
只有在旅途中,她们才会聊起感情与生活上的事,只有在此时此刻才会因为无处可去而想想自己的问题。
大约两个小时的火车,秋沐辰梦见一对幽怨的天鹅,白天鹅飞走了,黑天鹅游在湖中央,一身华丽至极的黑色。醒来时她心里一阵失落涌上来,泫然靠着敬廷的肩膀小憩。
抵达拜仁州的富森小镇已是傍晚,三个人一路寻找着餐馆,敬廷说晚餐一定要喝到最纯的德国啤酒才甘心,德国啤酒园和咖啡馆都二十四小时营业。
一路上他嚷嚷着要喝遍各种啤酒,如果现在是九月下旬,能赶上慕尼黑啤酒节,敬廷非直奔慕尼黑淋个痛快不可。
他提议租车出行,富森的住宿费用较昂贵,离天鹅堡十公里外的德奥边陲小村很值得考虑,那里有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清新明媚。富森火车站走几步路有超市,对面是家土耳其大饼夹肉,3欧一个,附近还有汉堡连锁店,三人买了些路上吃的,便驾车去找酒店。
冬季的德国很冷,11月至次年3月,天空常常显得阴沉,温度更会降到0°以下,白天只有6至8小时日照。进入12月后太阳会在下午三点半就落山,太阳的脸一点点变小。
一路上风景宜人,人烟稀少。
“你确定没有走错?”沐辰不禁问。
“路线图是我亲手画的,没错啊。”敬廷道。
泫然拿着那张横横杠杠的涂鸦颠来倒去地看,压根看不懂。她俩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非选这里,还弄张手画地图,明明有很多选择。
走过一段崎岖山路后,终于柳暗花明,一片绿色的田园,让三人眼前一亮。抵达酒店后,敬廷非常开心,仿佛满眼都是啤酒。
酒店被群山围绕,阳台上种满鲜花,进入冬季后,鲜花有些颓败,枝叶上湿漉漉的,惹人怜爱。
前台安排给他们一个带阳台的房间,泫然和沐辰一致决定,明天要在第一道阳光出来前就起床去拍照。即便已是晚上,四周风景秀丽委实让人心动。问过前台后,他们得知酒店前的一条小道可以一直走到天鹅堡,大约一两个小时。
敬廷听得很有兴致,立刻问:“那么,餐厅在哪儿?”
前台女孩笑着指向餐厅的位置。
德奥边境住着相同的德意志民族,不细看很难发觉两国的边境,看了酒店的地址,他们才知道自己是在奥地利。
“他知道吗?”泫然问。
“他大概能喝出啤酒的边界线。”沐辰道。
敬廷丢下行李就往餐厅去了,路上,他们把想吃的过了好几遍,三人坐下时,他已经把主餐都点了。
照例的炸猪腿、奶酪焗鸡肉、第N+1种做法的香肠和土豆,还有吃不完的配菜和餐后甜品,他只管享受啤酒,还买了些备着。
三人一间房,敬廷睡沙发,晚餐后不知跑去哪儿放风了,附近能喝酒的地方,他大概早就踩了一遍点。
夜晚的房间里,泫然在画纸上涂鸦,又在笔记本上写字。只是她都不满意,不是撕了就删除。
沐辰躺在床上看书,想起格林童话和天鹅湖,还有梦境中的那对天鹅。
“他还会回来吗?”沐辰从书后伸出脑袋问。
“不然呢?”泫然古怪地看了看她。
“喝啤酒、看天鹅堡什么的都是借口,以往他的攻略做得都很详细,可这次,你不觉得奇怪吗?”
“为什么?”
“他有事瞒着我们。”
沐辰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从他提出去德国旅行开始,他就表现得很奇怪,旅行是轻松而开心的事,他却一会儿心不在焉,一会儿又忧心忡忡,用啤酒转移注意力。
泫然停下手上的事,笑道:“我知道你最近刚分手,情绪上对某一些事会很灵敏。”
“不是这个意思,”沐辰瘪着嘴反驳,“我觉得他惹上什么麻烦了,难道你不担心吗?”
泫然比他们年长两岁,沉稳、内敛,敬廷为了显示气概,称呼泫然为妹妹,他常说自己才是最有能力保护她们两个的,所以每次出行、做决定,她们都要听他的。泫然不满时就嘲讽,沐辰则在一旁哈哈大笑,谁也不帮。
当泫然发现桌上的小字条时,沐辰最先跑了出去。
夜晚,整个小村寂静无声。
“现在去哪儿?”沐辰急道。
字条上是敬廷的笔迹,泫然看得也很着急,这家伙脑筋短路起来,做事是不计后果的。
“我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却没想到他连私奔都敢,而且还是跟第二天要结婚的新娘私奔。他考虑过这件事的后果吗?!”沐辰转了一圈,没有一丁点迹象表明他去了哪个方向。
泫然将字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是毫无头绪,忽然在信纸背后看到一个地址,说:“婚礼是在这附近举行,新娘大概也住得不远。你还记得我们在路上时,听到两个拎着化妆箱的人说要筹备宴会吗?”
“那人好像还提到了一个地方……”沐辰看了眼字条背后的字迹,不甚清晰,但加上记忆中残存的印象,似乎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夜色中,远处白色一片,不知是新天鹅堡,还是错觉。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沐辰看到一处小村镇,小镇打理得精致可爱,很适合作婚礼、宴会之地。泫然四处看了看,说:“看起来很像……我好像闻到一股啤酒味了。”
沐辰忍不住一笑,说:“希望他还没闯下大祸。”
道路尽头有光源,依稀能看到拉长的人影,精致的造型柱,和几处木架上缠绕着的丝带和彩球。
“他可能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忙,”泫然顿了顿,看了一眼沐辰的表情,说,“他留下字条是为了让我们放心,他有自己的办法。”
“我不放心,你也知道他多会闯祸。他跑来这里,还要在结婚前一晚跟新娘私奔,被人发觉了他不会被打死吗?”
“被打一顿有可能……”这话从泫然口中说出,她自己也觉得又好笑又古怪。
沐辰一脸不为所动,坚持地说:“我们不能不管他。”
“不是不管他——”泫然的话被她抛在了身后,沐辰循着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走去。
“让她自己决定。”男子年轻的脸上,表情有些狰狞,一个漂亮女子满脸愁容。
“芹妤,看着我。”
沐辰循声看去,敬廷正试图去握那女孩的手,女孩摇了摇头。准新郎的表情缓和了些,举着拳头随时要给他一拳的架势。
“你走吧,我不会离开的。”芹妤低声道。
准新郎抱过芹妤的肩膀,下逐客令道:“这里不欢迎你。”
沐辰看不到敬廷转身后的表情,他看起来像喝醉了酒,走出房门,一头摔在地上。沐辰想跑上去扶起他,被泫然一把拉住,她对沐辰摇头,轻声说:“让他一个人待会儿,这件事困扰了他很久,现在算是解脱了。”
“你一直都知道?”沐辰讶然。
“他让我别告诉你。”泫然瞥了她一眼。
沐辰把头扭了过去,看着正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的敬廷,忽然飘起的雪落在他肩膀上,他身上的外套很单薄。
她们两人小心地跟着他走,道路荒僻,沿路上没有一户人家,她们冷得瑟瑟发抖。
冰凉的月光下,隐约能看出道路上方是座城堡的轮廓,四周黑魆魆一片,林木间不时传来飞禽走兽的叫声,她俩紧挨着肩膀。
一路上穿过森林和溪流,白天幽静的山林,在深夜里会使人不寒而栗。
沐辰东张西望返回旅馆的路,她这会儿想出声叫住敬廷,回去旅店洗个热水澡忘记这些事。
泫然身上戴的厚围巾足够她们两人裹住脖子,她说:“国王湖靠近奥地利萨尔茨堡,搭火车能到德奥边境小城贝希特斯加登站,这是他的私奔计划。”
沐辰沉默不语,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心里很闷。
“别生他的气。”泫然说。
“不,我没有生气。”沐辰断然否决,说,“你们的决定都是对的,因为我总是很冒失,想法很极端,敬廷早就说过我了。”
泫然叹了口气,抬头一看,走在前方的敬廷忽然不见了,两人都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去。之间他跌在雪地里,像是昏睡了过去,脸颊通红,浑身冰冷。沐辰脱下外套给他穿上,泫然说:“你会着凉的。”
“他会冻死的。”沐辰说得很坚定,泫然将围巾和手套给她,要打电话求救,手机一点反应也没有,沐辰说:“我刚就试过了,这里信号不好。我们守着他一会儿,他应该很快会醒过来。”
“比起别人,最关心他的人是你,他也很清楚。”泫然说。
沐辰抱着昏睡中的敬廷一声不吭,泫然的话让人无法反驳,她总是对的,她比他们都成熟、聪明,当沐辰因为自己的原因跟敬廷吵得不可开交时,都是泫然在调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敬廷慢慢醒了过来。他眯着眼看她们,难以置信地揉眼睛,惊道:“你们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