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老先生
3174800000008

第8章 卞之琳先生(2)

“八·一三”后一二天,我和芦焚从雁荡山赶回到上海后,自己一个人经武汉于10月初到成都,在四川大学外文系当讲师。在那里我又先后与一些经过离乱的旧识重逢,也新识了沙汀等作家。我和何其芳、方敬以及四川大学的同事朱光潜、罗念生、谢文炳等自费用土纸出了几期小型半月刊《工作》。

大势所趋,我在1938年暑假前也有点思动,但只是想通过延安到敌后作战的八路军和抗日根据地去转一转,访问和生活一番。由于何其芳的积极活动和沙汀的积极联系,我终于随他们于8月底到了延安。

我在另一个世界里,视野大开,感觉一新,也读了一点理论。在一些公共场合我见到过许多革命前辈、英雄人物,特别是在周扬的热心安排下,和沙汀、何其芳一起去见了毛主席。后来在前方太行山内外的部队里和地方上,还接触过一些高层人物,特别是在十八集团军总部见过朱总司令,还有许多各级英勇的领导和军民。

在延安客居期间,我写过一两篇听来的小故事,发表在刘白羽编的小刊物《文艺突击》上,也写过一个短篇小说《石门阵》,发表在延安周扬主编的《文艺战线》上。1938年底跟吴伯萧等在总司令部停留一阵的时候,我写了几篇连贯性的报告文学,总名《晋东南麦色青青》,寄回延安,在1939年《文艺战线》上连载了三期。1939年初,我还在太行山东南一个农家的磨石上信手写出了一个短篇小说《红裤子》,寄到西南“大后方”朋友处,发表在昆明西南联合大学的《今日评论》上(还被译成英文,发表在英国《生活与文学》杂志上,其后被收入到英、美出版的两种中国短篇小说集)。

1938年11月初,我将要从延安出发去前方,当时响应号召写“慰劳信”(“慰劳”一词当时用起来等于今日我们用的“致敬”),就用诗体写了两篇。我在前方陈赓旅第七七二团随军生活了几个月后,回到延安,在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临时任教。这时,我写出了《第七七二团在太行山一带》一小本报告文学的头两章。1939年9月初回到成都,随四川大学搬去了峨眉山,我在那里的雷音寺续写完《第七七二团在太行山一带》,随即一气又写了十几首诗编成一小本《慰劳信集》。这两本稿子都被朋友陈占元带到了香港,于1940年在桂林明日社出版。1942年我让桂林明日社出版了自己的诗汇集《十年诗草, 1930-1939》,把《慰劳信集》全部收入了,只是删去了各诗的题目,接着想再删去两三首,却已经来不及了。

1940年暑假,我转往昆明,在西南联合大学任外文系讲师,三年后升任副教授,1946年再定级为教授,5月底即离开昆明,但迟迟至11月才复员到天津南开大学教课,第二年暑假前就南下准备出国。

皖南事变后,我妄以为在统一战线问题上没有什么好谈了,就从1941年暑假起不问外事,课余一心埋头写我的一部定名为《山山水水》的长篇小说,自以为我只有写出它,才会对国家和人民有点用处。1942年初,我曾因私事到重庆,被周总理知道了,应邀去亲切晤谈并留吃晚饭,深为感动。但我回昆明后,仍先写完小说再去考虑其他问题。1943年八九月我写完全部草稿后,又想用英文来译改,这更没完没了。后来,从昆明到天津去之前的1946年夏秋,我先后在无锡太湖边的古庙和朋友钱学熙的西乡老家,完成了上篇的英文初稿。抗战期间我就只在1945年译了一本小书,即衣修午德的《紫罗兰姑娘》。

1945年英国文化委员会决定邀我第二年以“旅居研究员待遇”去英国住一年,后来把行期推迟至1947年暑期。我于1947年9月到了英国,与牛津大学拜理奥学院取得联系,作为那里教师席上一星期吃两次饭的常客。我在那里无非还是继续修改我的半部小说英文稿。一年期满后,我还留下来,迁居到牛津以西几十公里外的中世纪山村,继续埋头写作。但在冬天的重雾里,忽然从大报的头条新闻上看到了淮海战役的消息,如梦初醒,我才搁笔,于年底乘船回国,四星期后到达香港。候船北返期间,我曾从英文稿译回两章小说,交周而复编的《小说》月刊发表(小说上篇中文稿未带出国,后来回国找到了,就跟上篇一起自己处理了)。1949年3月中旬,我和戴望舒等数人乘货船北上,经塘沽直接回到了北京。

我回到北京后不久,就被北京大学找去在西语系任教。1952年院校调整后,成立北京大学文学研究所(后改属中国科学院),我就改任该所研究员。1964年另成立外国文学研究所,我也就改属新所(即今日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

解放后我出席过全国文代会,被选为历届作家协会理事,先列名《诗刊》编委,后改为《世界文学》编委。

经过十一年不写诗后,我在1950年抗美援朝开始期间,又一口气写了一些诗,分别在各报刊发表后,差不多都收入了诗集《翻一个浪头》(上海平明出版社出版)。虽很快完成任务,但绝大多数经不起回头再读,主要是缺乏真实的生活气息。

我后来多次下乡,时间有短有长。1951年初春我参观并参加江苏吴江土地改革运动后,回来就写了两篇报道文章:一篇《两种光景的交替》,发表在《新观察》上;一篇《两种文化的消长》,发表在《文艺报》上。1953年我在浙江新登参加农业合作化试点工作,多次到苏州农村交流经验,快到年底回京,写了《秋收》五首诗分别发表在1954年初的《人民文学》和《文艺月报》上。1958年,我主要写了《十三陵水库工地杂诗》这几首,发表在当年3月份《诗刊》上。

解放后我出国两次。一次在1955年11、12月间往波兰出席密茨凯维支纪念会并访问各地共一个月,一次在1961年5月随张光年列席东德作家大会并访问各地又共一个月。

我于1956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解放后我写的论文,主要有《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特〉》(《文学研究集刊》,第二册,1956),《莎士比亚的悲剧〈奥瑟罗〉》(同上,第四册,1956),《〈里亚王〉的社会意义和莎士比亚的人道主义》(同上,新第一册,1964),《莎士比亚戏剧创作的发展》(《文学评论》,1964),《略论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创作中的思想表现》(《文学评论》,1960),《布莱希特戏剧印象记》(《世界文学》,1962)。主要译品有莎士比亚悲剧《哈姆雷特》(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悲剧《里亚王》(去年译完,尚未准备出版)。

1978年12月23日

经查,他的这篇《自传》与他1978年12月10日在《雕虫纪历:1930-1958》里所写的那篇《自序》只隔13天。在《自序》里,他主要说了他的写诗经历以及他对诗的认识,而在这篇《自传》里,他则主要写了他作为诗人和学者曾有过的人生经历。

那一年,他六十八。

先生简介

卞之琳(1910-2000),生于江苏海门汤门镇,祖籍江苏溧水,曾用笔名季陵,诗人、文学评论家、翻译家,新月派代表诗人。抗战期间曾在各地任教。一九四七年至一九四九年曾以“旅居研究员待遇”作客牛津大学。一九四九年后曾任北京大学西语系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一届和第二届外国文学评议组成员、中国莎士比亚研究会副会长及中国作协理事。其作品主要有《三秋草》(1933)、《鱼目集》(1935)、《数行集》(收入《汉园集》1936)、《慰劳信集》(1940)、《十年诗草》(1942)、《雕虫纪历1930-1958》(1979)等。《断章》是他不朽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