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摆设与普通的卧房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普通的卧房还要奢侈一点,因为这房间的四壁是用明晃晃的铜皮包裹,地面也是,房顶也是,人立其中就像处身于一个无比虚空的金晃晃光灿灿的镜子世界。
你抬头看到的是模模糊糊昏黄的自己,你低头看到的还是模模糊糊昏黄的自己,你与无数模模糊糊的自己面面相对的时候,你会狂躁的发疯。
这个时候,唯有你扭头从那扇不大的曲成花形的铁棱子窗望出去,你才会被眼前不远处那依稀的一层绿意提醒,你还是这尘世中的一件有着生命的活物。然后心有向往之。向往早些逃离这个金碧辉煌几乎要折磨死人的镜子世界。
据闻,凡被关进这屋子里的,出来的时候不是精神不正常就是大小便失禁。
南轻眉冲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明晃晃,空荡荡,唯光滑如镜的地面正中有着一汪大摊的血迹。
那血迹因为无处循形,显得夺目而突出,被四壁辉映,仿佛漫溢得到处都是。
轻眉大睁着眼目瞅着那摊血迹,禁不住恐慌地尖叫起来。
“十一郎!十一郎!”
不要!不要啊!这么多的血,十一郎的血!
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心有负累……我只是不想你爱上我……我不想在离开的时候对这尘世还有所眷恋……
谁让你对我好呢……谁让你对我好?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葡萄紫的眸子中涌动而出,啪嗒啪嗒滴落在镜子似的地面上,融得那鲜红的血迹开始往轻眉的脚下蔓延。
“十一郎,十一郎,你舍不得我是吗?”看着那缠绵的血线萦绕而来,眉儿蹲下小小的身子,捂着脸无声地哭泣起来。
“唉,你这个让人恼让人忧让人心疼地小丫头。”
一把纸伞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外,伞下,夏晴朗一身白色竹布轻袍静静端立。
清凉的眼目落在那小小孩儿的身上,不由弯腰将那孩子抱了起来。
“好了,不要哭了,十一郎没有死,只是伤得不轻,你是应该去安慰安慰他。这大半日过去,十一郎,始终不肯吃一点汤药。他失血颇多,不及时调养,只怕会坏了身子骨。”
夏晴朗慈爱地拍了拍轻眉的背,抱着她很快下了小楼,来到萧十一郎暂时居住的屋子。
萧十一郎仰面躺在床榻上,腹部缠裹的绷带仍有鲜血浸染而出。
原来药性发作时,差点丧失理智做出癫狂之事的萧十一郎,是以五指为刀插入了自己的腹部,用截断经脉刺穿肌肤的痛楚,止住了那春药导引而起的狂热喷薄的欲望。
若不是夏晴朗刚好来相王府,及时疏通了那封禁中的孕育之脉,萧十一郎差点就成了太监。
“十一郎。”眉儿小心翼翼地往十一郎身边靠。
明明萧十一郎是听到了这声歉疚的呼唤,却不肯睁开眼。
“十一郎,你还好吧?”眉儿小手握向那双曾给与自己无数温暖的大手,不妨这手此时竟冰凉冰凉。
“十一郎,对不起,是……眉儿错了……你不要不理眉儿好不好?你吃药好不好?你这个样子,眉儿心里难过啊……”眉儿一边哭泣,一边努力揉搓着那双大手,想让那手恢复往日的温暖。
石般僵化的英俊面孔因这哭泣声,渐渐出现了肌肉抽搐的迹象。
夏晴朗摆摆手,让端着药碗的宫女,将汤药放在床榻边的案几上,示意室内众人退出门外。
门轻轻打外面关上。
大手微微弯动,包住了眉儿的小手,眉儿惊喜之下,急忙停住哭泣举头去瞧,却见萧十一郎紧闭着的眼角有一颗泪花在闪闪滚落。
“十一郎,你不生气了是吗?眉儿发誓,眉儿再也不捉弄十一郎了!”似乎被那颗泪珠给砸痛了心,眉儿急忙抬手拭去那滴泪痕。
“少主……”终于控制不住呼唤出声。
原是死的心都有了。
他以为自己遭少主厌弃,故而才如此对待与他。
“十一郎,眉儿喂你吃药,来,啊,吃一口喔。”眉儿听到这声唤,知道十一郎不会再寻死觅活,不由开心地拾起药碗中的勺子,将满满一勺汤药,小心翼翼举到十一郎嘴边。
“少主!”被少主侍候,十一郎立时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自床榻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端起那碗浓稠苦涩的汤药,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十一郎,你是不是饿了?等着,我去厨房让他们做你最喜欢吃的水饺。”眉儿眼见萧十一郎不但可以自己坐起来,还自动将药汤吞了下去,不由开心的眉开眼笑。
身形一转,咻得一声窜出门去。
望着那转眼离去的身影,听着咚咚咚的小脚奔跑的声音,嗅着空气中余留下的淡淡的甜香气息。萧十一郎棱角分明的唇渐渐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浮起在这个八品武者的唇畔。
少主并非是讨厌自己,今日如此对待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对她的爱慕已被她察觉?
难道用爱也不能挽留她那颗随时都欲离去的心?
转瞬又想到那个狐媚的少年。
少主若对他真是喜欢?
若真是喜欢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知道,无论锦衣玉食还是富贵荣华,在这位带着无数前世记忆投胎而来的大楚太女面前,都那么不值一提。
只是那少年的一双眼,在妩媚之余,却又氤氲着冷厉算计和沧桑之意。
没心没肺的少主,如何会是那少年的敌手?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少主轻易离开这个尘世……
日色西斜,薄薄的余辉荡过高高的围墙,涂抹得窗棱一片温暖柔和之色。
眉儿离去能有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萧十一郎想着这诺大王府,不知有多少下人侍卫可以近南轻眉的身,又不知有多少危机在暗暗隐伏,心内不由就焦躁起来。刚要强行下地,却听得外面有宫女以及无尘的惊呼之声。
“殿下,殿下,小心路,不要跑得那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