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肇判,
邃古遐邈,
厥详曷闻·
孔子定书,断自唐虞;
他经则自《周礼》。
——[元]胡一桂撰:《史纂通要》卷一《五帝总论》
传统时代的中国士大夫大多喜谈“上古三代黄金时代论”,即将远古社会描述为圣王统治下的美好祥和的理想社会状况,为后世追慕效法之典范。如果从赞美古代英雄人物的功绩角度出发,这类议论尚有几分合理成分,但美化远古人类的生活状态,否认了人类社会的进化历程,在根本上是荒谬可笑的,因为远古时代人们的开拓生活是相当艰难而漫长的。
试想在中国不同地区发现的早期人类化石,最早的已阅历数百万年的光景,而有确切文字记载的历史时期仅有区区的五六千年而已,因此可以说,人类的洪荒时代,占据了迄今为止人类历史的最长时段。所以,对于这一漫长时段的追忆是必要的。
洪荒时代的迁徙往来:远古“三皇”的迁徙神话
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
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
草木畅茂,禽兽繁殖。
五谷不登,禽兽偪(逼)人,
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
——《孟子·滕文公章句上》
最为久远的历史发展阶段,被今天的历史学家们称为“传说时代”,“传说时代”是人类历史的开始,是人类发展的“童稚时代”。也许“童稚时代”的记忆是最难以保留的,因此,关于这段久远荒邈的历史,留传下来的大多是许许多多扑朔迷离的传奇故事。“女娲补天”的神话从一个方面告诉了我们远古人们生活环境的可怖情形: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淮南子注》卷六“览冥训”,《诸子集成》,第99页,岳麓书社,1996。)
与现代社会的芸芸众生相比,远古年代无助的人们似乎更依赖于英雄的救护,于是乎,中国“传说时代”的主角就是神通广大、尊崇无比的“三皇五帝”。
而当我们翻阅历史文献与古代传说故事时,很容易发现这些古代帝王都有着惊人相似的“行走天下”的事迹,可以说,传说时代的“中国”的“四至八到”,不过就是这些古代帝王们的不倦“行走”所留下的地理印记。
根据北宋大史学家司马光《稽古录》等著作的记述,远古时代中国的第一位帝王为伏羲氏。在伏羲氏时代,先民们尚处于茹毛饮血、衣皮食肉的原始生活状态。飞禽野兽是主要的食物来源,而捕猎动物以充腹是相当艰难与危险的。伏羲氏发明鱼网以捕鱼,并教会人们豢养家畜。新的生活技能与生存方式的出现,大大方便了先民们获取肉类食物,丰富了食物来源,这对于原始先民的生存与进化是极其重要的,伏羲氏也因此深受先民们的敬仰。
传说中伏羲氏的都城在宛丘。宛丘在今河南淮阳县境内,在先秦时代,宛丘是陈国国都附的一处非常出名的游赏之地。《诗经·陈风》云:“子之汤(音荡)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借以喻讽陈国国君荒废国事,游玩无度。当然,宛丘的地域过于狭隘了,宋代学者朱熹在《诗经集传》中就将整个春秋时代的陈国作为伏羲氏的遗址所在,他指出:“陈,国名,太皥伏羲氏之墟,在禹贡豫州之东,其地广平,无名山大川,西望外方,东不及孟诸。”孟诸为先秦时代一处著名泽薮,在今天河南商丘市东北。可见,在远古先民的记忆中,伏羲氏率领的部族曾长期游移于从今天河南淮阳到商丘的平原之上。
中国远古时代第二位帝王是神农氏。神农氏又被尊称为炎帝。神农氏的出现,是中国传统农耕文明开始的象征。他“教民耕农,故号曰神农。”古史传说将农耕技术的发明与普及归功于神农氏。原始农业生产使远古的先民们类开始摆脱完全依赖天然果疏与禽兽肉类之困境,可以自己生产粮食。
传说中神农氏的都城先在陈,后来又迁至曲阜。先秦时期的陈国正是伏羲氏部族的核心地,也就是说,神农氏首先承继了伏羲氏的地盘,后来又迁徙至曲阜。古曲阜城,在今天山东省南部的曲阜市东北,曾是先秦时期中国东部的一个极其重要的都会,传说中多位帝王定都于曲阜及其附近,最后成为鲁国的国都。《史记集解》引应劭曰:“曲阜在鲁城中,委曲长七八里。”《史记正义》对此进行了详尽的考释:《帝王世纪》云,“炎帝自陈营都于鲁曲阜,黄帝自穷桑登帝位后,徙曲阜。少昊邑于穷桑,以登帝位,都曲阜。颛顼始都穷桑,徙商丘。穷桑在鲁北,或云穷桑即曲阜也。又为大庭氏之故国,又是商奄之地。皇甫谧云:黄帝生于寿丘,在鲁城东门之北,居轩辕之丘,于《山海经》云:此地穷桑之际,西射之南是也。《括地志》云:兖州曲阜县外城,即周公旦子伯禽所筑古鲁城也。”
在古史传说中,黄帝为炎帝之弟,也是“三皇”中的第三位,但黄帝时代在中华文明史上却有着划时代的里程碑意义,开创了中华民族发展的新局面。古代学者们很早就把中华文明创始之光荣,一股脑儿地都归在了黄帝的名下,黄帝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尊崇为中华民族的文明始祖。因此,很多史籍没有将其列为“三皇”之末,而是将其列为“五帝”之首。
筚路蓝缕的征途:上古“五帝”的迁徙故事
自今观之,伏羲、神农二圣人去洪荒之世未远也,其风犹为朴略,至黄帝之世实为文明之渐,故昔之穴居野处者,今始有宫室;昔之污樽抔饮者,今始有什器;昔之结绳而治者,今始有书契文字;昔之皮革蔽体者,今始有冠冕章服。其诸制器利用,难以枚举,骎骎乎非复前日朴野之俗矣。([元]胡一桂撰:《史纂通要》卷一“五帝总论”,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关于黄帝的行踪,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记载道:
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
很显然。黄帝度过了戎马倥偬的一生。黄帝姓公孙,名轩辕。当黄帝成年之时,神农氏炎帝权力旁落,部族首领之间争权夺利,相互征伐,天下百姓痛苦不堪。而天生神勇的黄帝所率领部族在争战中逐渐强大起来,平定天下,取得天下众多部族的拥戴,掌握了号召天下,指挥群雄的无上权力,最终在阪泉之野战胜了前来挑战的炎帝,成为天下全体部族的最高领导者,被尊为天子,号称“黄帝”。
涿鹿山,在今天河北涿鹿县境内。涿鹿山之麓,本是黄帝部族的大本营。在平定天下的艰难历程中,黄帝部族曾先后与蚩尤及炎帝部族展开了两场极其惨烈的战争,而这两场战争都发生在涿鹿山一带。第一场战争是黄帝与炎帝之间的大战,炎帝已无法容忍黄帝权势与威望的上升,两代帝王之间的决战无法避免,双方鏖战于距离涿鹿山不远的阪泉之野,获胜的黄帝已具备称霸天下之势。蚩尤也是一位著名的部族首领,是黄帝平定天下的最强劲敌手。黄帝与蚩尤的决战,就在涿鹿之野。最终蚩尤兵败被杀,天下部族酋长们由此心服口服地服膺黄帝的领导,黄帝于是无可争议地取代炎帝,成为新一代圣王。
而黄帝的步伐并没有局促于涿鹿山一带。经营天下的责任是非常繁重与艰巨的,披山通道,未尝宁居。武力震慑是远古帝王们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治理方式,为了保证天下太平,黄帝率领部族东征西讨,而天下疆域的轮廓也在征讨的步履中逐渐清晰起来。
当时,黄帝部族的东缘到达了今天的东海,丸山与岱宗是黄帝统领区东界的标志。丸山,又称为丹山,《汉书·地理志》曰:“丸山在琅琊朱虚县。”《括地志》云:“丸山即丹山,在青州临朐县界朱虚故县西北二十里,丹水出焉。”朱虚故县,在今天山东临朐县东南。岱宗,就是东岳泰山,在今天山东泰安市境内。东岳泰山在中国古人心目中地位极为尊崇,被称为“万山之宗”。
空桐与鸡头是西部界限的标识。空桐山,或作空同、崆峒。通常认为古文献中空桐在今甘肃岷县境内,其实一种较早解释是比较合乎情理的,即认为空桐山在今天河南的虞城县境内。鸡头山,一名为笄头山,实为空桐山之别名。
黄帝部族的足迹已向南到达了长江流域,熊山与湘山成为其南界的象征。熊山,又名熊耳山。《汉书·地理志》曰:“湘山在长沙益阳县。”西汉益阳县在今湖南益阳市境内。《括地志》又云:“熊耳山在商州上洛县西十里,齐桓公登之以望江汉也。湘山,一名艑山,在岳州巴陵县南十八里也。”上洛县在今陕西商州市。巴陵县在今湖南岳阳市境内,与《汉书·地理志》所指方位相差不远。
釜山,黄帝部族所据地域的北界,《括地志》释云:“釡山在妫州怀戎县北三里,山上有舜庙。”唐代怀戎县,大致在今河北怀来县东南,即在涿鹿山以北。荤粥(音薰育),相传是古代匈奴族人的祖先,从上古时代起,华夏族与非华夏族之间的地域之争已经开始,而这种竞争对于民族间的融合与民族政权疆域的扩展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
古史传说的“五帝”分别为少昊金天氏、颛顼高阳氏、帝嚳高辛氏、帝尧陶唐氏、帝舜有虞氏。
即使是在传说中,少昊氏的事迹也是极为简单的,因此有些古史著作甚至将他省略掉了。少昊氏,古文献中又常称为少皞氏,为黄帝与嫘祖所生之子,生长于古江国。古江国大致在今河南息县附近。根据古代学者的考订,少昊氏起初在居住于穷桑,并在穷桑即位,穷桑是发迹之地,故又成为少昊的称号。穷桑,今地无考,古代学者推测在鲁国以北地区。少昊氏后来从穷桑迁居于曲阜之地,曲阜后来成为鲁国的国都,因此,后人又称曲阜及鲁国为“少皞氏之墟”。
颛顼高阳氏相传是黄帝之孙,是黄帝之子昌意与蜀山氏女所生之子。昌意之国在若水之畔,在今天四川省境内。而根据南宋学者王应麟所著《通鉴地理通释》等书的考订,除若水外,古史传说中颛顼高阳氏的故地(即“墟”)并非一处。如:
帝丘。如《帝王世纪》称:“颛顼氏自穷桑,徙帝丘,于周为卫。《春秋传》曰:卫,颛顼之虚也,谓之帝丘。今东郡濮阳是也。濮阳故城在今澶州濮阳县东。”即指颛顼帝曾经居住穷桑之地,后来迁徙到帝丘,为周朝卫国之地。卫国国都在今天河南濮阳县西南。
棘城。《通典》:“棘城,即颛顼之墟,在营州柳城东南一百七十里。”柳城在今天辽宁朝阳市。
高阳。高阳一名,本是颛顼帝的姓氏。关于这一地名的解释,古代学者们各执己见,并不统一。如《史记集解》引述张晏之言云:“少昊以前,天下之号象其德。颛顼以来,天下之号因其名。高阳、高辛皆所兴之地名。”依照这种说法,高阳应是颛顼最初发迹崛起之地。而《元和郡县志》则记云:“高阳故城,在汴州雍邱县西南二十九里。”(王应麟注释曰:颛顼佐少昊有功受封此邑,《外纪》:颛顼都卫,故为帝丘,后徙高阳,称高阳氏。)根据王应麟的注解可知,高阳是颛顼帝第二个都城,从帝丘迁徙而来,大致在今天河南杞县西南。
“传说时代”的地理记忆是辽阔而模糊的,表明远古时代的地理认知是相当有限而粗浅的。继位的颛顼进一步发扬了黄帝的功业,他的统辖区也比黄帝所走的地域大为扩展:
北至于幽陵,南至于交阯,西至于流沙,东至于蟠木。动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属。(《史记》卷一《五帝本纪》,中华书局二十四史校勘本,第11—12页。)
幽陵,即为古幽州之别名,是颛顼在位时期疆域的北界,相当于今天河北省北部(包括北京市)地区。
交阯,或称为“交趾”,在古文献中通常指今天越南北部地区,从中原一举跨越到越南,这在中国古代地理认知上可谓“奇迹”。黄帝时代南方地域的认知仅到湖南洞庭湖地区,而从洞庭湖到越南,中间还隔着岭南的两广,即今天广东与广西。这一地理认知之谜的解析,主要来自中国沿海的洋流方向。随着洋流,中国东部沿海的船只能够较顺利地抵达交趾一带,而从陆地上穿越五岭地区,则是路途遥远,险阻重重。
流沙,是颛顼时代所据疆域的西界。流沙,是古代中国西部极具特色的标志性景观,确指方位不一。《汉书·地理志》记流沙在汉代张掖居延县,位于今天内蒙古额济纳旗东南,相当于今天内蒙古西部与甘肃及宁夏交界的沙漠地带。这些沙漠地带是古代中原与西部交通往来的主要障碍。
蟠木,是颛顼时代东边界线的标志。根据《山海经》等书的描述,东海中有座名为度索的高山,山上存活着一株硕大无比的桃树,“屈蟠三千里”,故又称为“蟠木”,实为天下罕有之奇观,很自然地被古人当作一个重要的地理标志。
帝喾高辛氏为黄帝的曾孙。高辛为地名,通常古代学者认为帝喾初兴之地在高辛,故名高辛氏,但高辛的确切地址无考。帝喾时代最著名的都城是亳,后来相传商朝的祖先商汤是帝喾
之后裔,商汤也曾长期居住于亳。《括地志》载云:亳邑故城,“在洛州偃师县西十四里,本帝喾之墟,商汤之都也。”唐代偃师县在今天河南偃师市东。可见,今天的河南省在帝喾时代已是天下部族的聚居中心地了。
到帝喾即位之时,传说中的统辖区更显得广袤无垠,甚至过于夸大,悖乎常理了。这当然只能解释为帝喾部族对这广大地域的控制力是极为薄弱的,故夸大其词,其实他们的行踪难以落在实处:
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史记》卷一《五帝本纪》,第14页。)
上古“五帝”中的最后两位,为尧帝与舜帝,他们都是在古史传说中备受赞誉的圣王。尧舜时代,因而成为后世人们十分向往的“黄金时代”。
尧帝,名放勋,号陶唐氏。尧帝部族的发展历程,也是一个频繁迁徙的过程。西晋皇甫谧《帝王世纪》等著作对尧帝的迁徙历程进行了较系统的勾勒与拼接。如《帝王世纪》记云:“帝尧始封于唐,今中山唐县是也,尧山在焉。唐水在西北,入唐河。后又徙晋阳,今太原县也,于周在并州之域。及为天子,都平阳,于《诗·风》为唐国,武王子叔虞封焉。”([宋]王应麟撰:《通鉴地理通释》卷四引,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概括言之,这段话将三处最为出名的尧帝故地进行了连接。古文献中的“唐国”主要有三处,一处为古唐县,即今天河北唐县;一处为古晋阳,在今天山西太原市西南;一处为平阳,即今天山西临汾市。比较而言,平阳是尧帝在位时最著名的都城,因而,“尧都平阳”也就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
舜帝,又为虞舜、虞帝。舜帝的出现,在中国上古史上具有一种标志性意义。以往的古代帝王均为黄帝之后裔,而舜帝并没有这样的家族血缘背景,是一位出身于“庶人”的帝王,且在成长过程中历经磨难,最终依靠自身的德行与才能为天下人推戴为最高统治者。即位之后,舜帝同样选贤任能,励精图治,从而天下出现了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繁荣景象,赢得了后世人们的高度赞誉,因此,《史记·五帝本纪》称:“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关于舜帝的早期居留地,古文献中同样有多种说法。如云“舜,冀州之人也。”这样的定位未免过于空阔。舜帝早年经历坎坷,足迹遍天下。如“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史记》卷一《五帝本纪》,第32页。文中提到的这些地名,古代学者的解析与定位各有不同,但其涉及地域之广泛是十分明确的。
舜帝的发迹之地为虞城,而据古代文献的记述(如《括地志》),传说中中国各地虞城之遗址(又称为“姚墟”)有多处:
一处在宋州虞城,传说是舜帝的后裔所封之地,在今河南虞城县。
一处在越州余姚县,相传舜帝为姚姓,故其子孙所居之地被称为“余姚”。西汉时期置有上虞县,后归属余姚县,在今天浙江上虞市境内,与余姚市相毗邻。
一处濮州雷泽县,相传为舜帝出生之地,在今天山东菏泽市东北。
而更多的古代学者与文献资料倾向将虞地定位于河东蒲坂。如《史记索隐》云:“虞,国名,在河东大阳县。”汉晋时期的大阳县的治所在今天山西平陆县西南。《括地志》又记云:“故虞城在陕州河北县东北五十里虞山之上。郦(道)元注《水经》云幹桥东北有虞城,尧以女嫔于虞之地也。”相传尧帝将两个女儿嫁与虞舜,而虞城正是迎娶二位妃子之地。经过古代学者们的反复论证,传说中舜帝所过之地,如“历山”、“陶城”等,也大多能在河东蒲坂一带找到其遗迹。如《宋永初山川记》云:“蒲坂城中有舜庙,城外有舜宅及二妃坛。”可见,位于蒲坂的舜帝故居很早被得到古人的认可与尊崇。蒲坂城在今天山西永济市西南蒲州镇。
关于舜帝即位后的都城,文献记载也有多处。如西晋学者皇甫谧曾指明:“舜所都,或言蒲阪(坂),或言平阳,或言潘。潘,今上谷也。”《括地志》对皇甫谧之言作了进一步的解析:“平阳,今晋州城是也。潘,今妫州城是也。蒲阪,今蒲州南二里河东县界蒲阪故城是也。”妫州城,治所在今天河北涿鹿县西南。其中,“舜都蒲坂”无疑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从而在人们心目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印象。
相传舜帝在百岁高龄南下巡狩,途中不幸在苍梧之野去世,被安葬于江南九嶷山。九嶷山,又被称为苍梧山,在今天湖南南部的宁远县。舜帝在如此高龄还路途迢迢地南下巡狩,死后也没有归葬故里,在后世人看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如果我们了解上古时代先民以迁徙为主要生存与避难方式的话,这种疑问便可迎刃而解了。
“三皇五帝”是远古时代中华民族先祖们偶像化的象征,他们的行踪实为千千万万中华民族祖先们开拓故事的缩影。
我们可以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历史记忆越来越清晰,古代帝王们的都城在地域分布上也有明显的逐步聚集稳定的趋势。正如《史记正义》所云:“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相去不盈二百,皆在冀州。”就其活动范围而,远古时代中国境内的部族多集中于今天的“三河”地区,即河北、河南与河东。对此,宋代学者郑樵在《通志》卷四一中作出了进一步了解析:
自开辟以来,皆河南建都,虽黄帝之都,尧、舜、禹之都于今皆为河北,在昔皆为河南。大河故道自碣石入海,碣石,今平州也。所以幽蓟之邦、冀都之壤皆为河南地。周定王五年以后,河道堙塞,渐移南流,至汉元光三年,徙从顿丘入渤海,今滨沧间也。
虽然,与今天的地表形态有相当大的差距,杜佑的解析还是极具启发性的。今天的河南与河北的形成,乃是上古时期黄河大改道之后的结果。在黄河大改道之前,大河故道从碣石入海,那么,文献中记载的尧、舜、禹的不少都城都在黄河以南地区。这是无可置疑的。
但在今天的版图上,山西西南部(河东)、河北南部、河南地区似乎值得特别关注,因为更多的古代帝王的都城集中于这些地区。古代学者服虔曾指出:“唐、虞、夏之都,大率相近,不出河东之界。”即谓尧帝、舜帝以及夏禹所都之地,都在“河东”(即今山西省西南部地区)。(引自《历代宅京记》卷一,第2页,中华书局,1984。)
上述几个地区在古文献中又被合称为“三河”。长期以来,黄河流域被认为是哺育中华民族与中华文明的“摇篮”,确切地说,“三河”地区才是中华民族与中华文明“摇篮地”的标志。同时,就民族迁徙而言,我们可以断言,经过漫长时间的艰苦迁徙与探索,更多的炎黄子孙在“三河”地区聚集起来,从而使这一地区成为中国境内最早的人口繁多、文明发达的“鼎盛之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