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史海寻踪:戴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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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旷世巨著(2)

漫漫学术道路,戴逸从事着自己最喜爱的历史研究,读书、教书、写书,笔墨耕耘,乐此不疲。15岁就发表散文处女作的史学家,多年来以隽永的文笔、扎实的古文功底,把外人看来枯燥乏味的历史,化作一篇篇、一部部作品,已出版有《履霜集》《步入近代的历程》《繁露集》《语冰集》《当代学者自选文库·戴逸卷》等论文集、随笔集,其中包括大量清史方面的专题论文。纵观戴逸的各类清史专著及一系列清史论文,足以反映了他对清代的各个领域均有精深的研究。此外,戴逸还担任了一些大型史书和工具书的主编工作,其中重要的有《二十六史大辞典》、《中国近代史通鉴》、《清通鉴》(与李文海共同主编)、《中国通史》(与龚书铎共同主编),后两种后来被荣获中国图书界的最高奖项——中国国家图书奖。

2.源远流长

戴逸在清史领域耕耘了大半个世纪,国内清史研究终于有了自己的领军人物。遥想当年,史学新秀戴逸被吴晗问及该怎样开展清史研究并着手编纂清史,这犹如当头棒喝,在岁月的长河里时时被追问。也由此,戴逸的眼前打开一扇继往开来的窗户。从这扇“窗户”里,世人看到了从1644年顺治建朝至1912年宣统帝被辛亥革命推翻而逊位,这268年的漫长清代历史。

清朝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具有承上启下的历史重要地位和影响,既是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集大成和终结时期,又是中国近代社会的开端,更与当代中国社会有着密切的关联。戴逸在“18世纪的中国与世界”的课题中,对身处中国、乃至世界的历史转折点上的有清一代,进行细致入微的分析研究。当代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外交、民族关系等方面的问题,大都是由清朝演化、延伸而来。要明晰当代中国的国情,势必要深刻地把握和科学地分析清朝的历史。显然,研究清史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和强烈的现实意义。具有强烈历史使命感和民族责任感的史学家,当为此毫无保留地奉献一生。

清史研究这片史家园地,虽然曾经荒芜,但仍离不开前人的执著。清朝灭亡之前,当朝的国史馆做了一些编纂工作,整理出《实录》《圣训》《方略》《会典》等文献,对一些历史事件、各种典章制度做了详细的陈述,同时收集、整理了不少政府档案,虽然不乏歌功颂德,但可视为清史研究的依据和史料。清朝灭亡后,北洋政府开设的清史馆编纂的《清史稿》,可谓是一部较为详备的大型清史之作,它按照纪、传、表、志的史书体例叙述了清代的人物、史实、典章制度、艺文,同时搜罗了大量史料。由清朝遗老领衔编纂的《清史稿》当是研究清史不可或缺的史籍,但是由于阶级立场、思想局限的原因,它并不是一部科学的清史著作。

孟森

《清史稿》之后,清宫中的大量档案流传到社会上,并被一些研究机构和严肃的学者做了保存及整理。比如,中国近代清史学科杰出的奠基人之一的孟森。孟森是戴逸的同乡,江苏武进人,世称孟心史先生。孟森学贯中西,曾赴日本留学,深受西方近代学术文化和社会政治经济思想的影响。他以花甲之年执掌北大明清史学讲坛,以高深的学养、深邃的佳作、诲人而不倦的精神,深受北大师生的爱戴。孟森致力于明清断代史研究,成绩斐然,他在清之先世考定、满洲名称问题、八旗制度考实、清初三大疑案考实、清初史事人物之考辨等问题上,有着深入的研究。孟森治史态度谨严,可谓长久积累史料,深入探索实情,求明真相原委,堪称治史楷模。如他对清朝开国史的研究,清朝一辈对其开国史费尽心机,欲盖弥彰,而参与纂修《清史稿》的清遗老们,也竭尽全力为之掩盖真相。孟森所著《满洲开国史》一书,揭开了二百年间清与明之关系的真相,实为酣畅淋漓。孟森对清史进行了开拓性的研究,著有《明清史讲义》《明元清系通纪》等。这些著述深入地研究和考证了清前史和清史中的主要历史事件、人物、典制等,为中国清史研究做了许多奠基性的工作,代表近代清史学科第一代的最高水平,堪称近代清史研究发展的一块重要里程碑。

与孟森并称为中国清史研究的两大奠基者的萧一山,也是江苏人氏。自幼对历史有着浓厚兴趣的萧一山,中学时期看到日本人所著《清朝全史》的中文版本,引以为辱,从此立志于清史研究。20世纪20年代,在著名明清史专家孟森、朱希祖的倡导下,北大建立了内阁大库档案整理会,组织力量对清代文献进行清理。这对于在北大求学的萧一山来说,不啻是天赐良缘。由此,他接触了大量珍藏多年的史料,内容涉及清代的地丁、漕米、旗营、军饷、垦牧、河政、盐行、课税等经济、政治、军事方面,极大地开阔了眼界,并为《清代通史》的写作提供了丰富的原始素材。通过潜心钻研,年仅22岁的萧一山发愤写就《清代通史》上卷,深受史学前辈的高度赞誉,当年***、梁启超、蒋百里、蒋梦麟等先生都纷纷为此书作序。《清代通史》不以传统修史体例来著述,而是以当代新式的通史体裁,对清代历史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和评述,对清史学科的建设起了推动作用,影响至今。萧一山师从孟森,他对清史前期和清代重大历史事件有着深入的研究和考证,为清史研究的深入作了大量的奠基性工作,同样功不可没。在当时整理清代学术的热潮中,不少学者如章太炎、刘师培、徐世昌、冯友兰、胡适等都身体力行,尤以梁启超与钱穆的成果最为显著。他们的同名著作《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集中而全面地论述了清代的学术思想,开后人研究清代学术之先河,在现代学术史研究中的开拓意义不言而喻。

此后,致力于清史、经济史、满族史或清代学术的研究的学者,则有郑天挺、傅衣凌、王钟翰、杨向奎、商鸿逵等,称得上是清史学界的前辈。处于新旧时代交替过程的他们,以扎实的传统史学功底,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并运用唯物史观,在各自的研究领域里都卓有成就。他们的学术活动,从解放前持续到新中国成立之后,研究成果累累。如戴逸在北大的老师郑天挺,毕生从事中国古代史等学科的教学与研究,以明清史为主要研究方向,为明清内阁档案的整理研究做出了贡献。郑天挺主张研究历史应从客观事实出发,学习历史的目的在于求真、求用,认为只有更多地占有资料,才有说服力。这种治学理念对戴逸影响极大。又如王钟翰,老当益壮,晚年出版了《清史新考》《清史续考》《清史余考》三部论文集,几乎涵盖了清史、满族史的各个领域,令学界钦佩。

在清史研究领域中,以上各时期、各阶段的前辈学者,在清史的各相关领域里都有不同程度的建树,如政治史、经济史、民族史、满族史、思想史等方面。这些辛勤耕耘的学者,论著丰厚,影响重大,都激励后学,为今天的清史研究起着先驱的作用。但是由于时代和个人的局限,他们尚无以唯物史观为指导思想,去构建全面而完整的清史体系,即能反映时代精神和风貌的大型清史。而戴逸从主客观方面来说,则具备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当年作为北大的激进学生,戴逸改名后奔向火热的解放区,身受马列主义理论的洗礼,从此思想上产生了质的飞跃,也从此步入学术生涯。自幼嗜读古书的他,在人民大学校园里从事历史教学与研究,充分吸收前辈们的学术成果,运用马列主义唯物史观潜心研究,在时代的风云里起起伏伏,却终生不渝。及至百花齐放的新时代,戴逸更是焕发学术青春,同时汲取不少经过整理出版的各种新史料,使得自身的研究能在前人的基础之上迈出更大的步伐,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担任清史研究所所长的戴逸,始终牢记老一辈革命家的遗愿和前辈学者的嘱托,随着时间的车轮前行,时刻以编纂清史为己任。作为一名身负使命的清史专家,戴逸心中已经有了规划清史的蓝图。早在清史研究所成立之初,一篇激情洋溢的《把大型清史的编写任务提到日程上来》,吐露出他的心声。戴逸主张这部史书可以包括清代通史、清代人物传、清史编年、清代专史、清史图表、清史书目等。他一方面着手招兵买马,培养清史研究人才。当年,戴逸曾向吴晗建议在高校挑选历史系的优秀学生集中培训,专攻清史,而清史所正使梦想成真哪!看到一张张渴求知识的面孔,看到一个个专注伏案的身影,戴逸认定要把历史的真知传递给学生们。与此同时,戴逸组织大家整理和挖掘清代的文献资料,为日后编纂做着准备,并产生了一批可喜的研究成果。在如此浓郁的学术氛围之下,国内有关清史研究学者都纷纷著述,编写出版了清史各领域的专史、专题论著、人物传记及各种文献、档案、资料汇编,都为大型清史编修积累了许多研究成果。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通往清史编纂的路途遥远又崎岖,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来接续梦想,孜孜以求的梦想感染着更多的人,共同去追寻一个修史之梦。

3.共襄盛举

梦想的传递,需要几代人不懈的努力。在历史的新时期,国家对清史研究的重视提高到日程上来。1981年,中南海邓小平办公室给中国社科院转了一封人民来信,呼吁要求编纂清史,上面有邓小平的重要批示。对此,中国社科院非常重视,专门召集了郭影秋和戴逸开会,共商启动事宜。当时,郭影秋的身体已很虚弱,听闻此情,激动得热泪盈眶,言及诸多熟稔于胸的想法。作为清史所所长的戴逸,更是提出了用心血凝结而成的编纂规划。几代学人,促膝相谈,心中洋溢着浓浓的清史情怀。及至80年代初,中国社会科学院在湖南长沙召开会议,讨论科研规划,《清史》编纂被作为重点项目列入国家社会科学“六五”规划(后被延至“七五”规划)。1982年的秋天,在戴逸的倡导和牵头之下,首届全国清史学术研讨会终于在北戴河举行。会上着重讨论了编纂《清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气氛非常热烈。由于当时国家正处于拨乱反正时期,百废待兴,

1982年,与周谷城(左)交谈国家财政情况很紧张,没有足够的财力来编纂《清史》。同时,国内史学研究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修史的条件还未成熟。因此,《清史》编纂又一次搁浅。对此,戴逸深有感怀,弹指20年间,自己前后三次参与动议清史编纂,由于各种主客观原因而深抱遗憾,可这正是历史赋予自己的使命啊!虽然时机尚未成熟,戴逸坚信离梦想的实现,肯定又近了一步。

几度春秋,在清史园地拓展的戴逸已然华发满头,却精神抖擞。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在20多年的发展中,不断取得骄人的成绩,也为清史纂修铺平了道路。自改革开放以来,国家的综合国力显然呈几何级增强,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学术繁荣。正是在1982年,国家在制定“六五”规划中,第一次将社会科学列入发展规划,《清史》编纂正式成为国家发展的重要项目。当时许多高校和科研机构,都先后给予清史研究大力的支持。90年代末,作为国家社会科学研究的最高机构,中国社会科学院将清史确立为重点学科,在科研经费、人员配置等方面予以大力扶持。目睹国家的大好形势,面对清史学界的发展,戴逸心潮起伏。盛世修史是中国历史上的传统,对清朝近300年的历史进行总结,传之后世,应是当代人的责任,是时候了!

2001年初,戴逸凭着一个历史学家的良知和责任感,在《瞭望》杂志上撰文呼吁:“编纂《清史》,此其时也!”紧接着,在戴逸的倡导下,4月初,《清史》编纂座谈会在人民大学逸夫会议中心如期召开。参加会议的都是各研究领域卓越的学者,如季羡林、任继愈、王钟翰、王忍之、朱家溍、蔡美彪等。一眼望去,鹤发童颜的学者们陆续走进会场,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令戴逸非常感动。会议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学者们都对清史编纂提出很多建议,大家都认为,清史研究所清史编纂的前期工程已经做得很扎实了,学术条件、人才条件业已基本具备,当前应该大力呼吁及早推动这项工作,必须有政府的参与、支持。推动这项工作,首先要成立领导机构,同时应对编纂的一系列问题,如体裁、体例、凡例等开展讨论,更要通过媒体呼吁,引起全社会的关注。

座谈会上,有学者还谈到一个引人深思的掌故。那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延安,有天晚上历史学家范文澜在窑洞外散步,正巧碰到毛泽东主席,闲谈间毛主席向范文澜提出一个问题:满族是东北的一个少数民族,怎么就把华夏都统治了,并且统治了200多年,其中道理何在?我很想研究清史,可是现在我没时间。这个掌故引起学者们的共鸣与深思,其实,关于清朝的建立、统治及至走向灭亡,也是当时很多有识之士所思考的问题,但以清史为专业的专家还是太少了。值得欣喜的是,近年以来,史学界的清史发展很快,各方面成就很大,只要在现有研究基础之上,再推进一步就可以了。座谈会济济一堂,众多学术前辈、名家发表了很多重要的意见,给予清史研究所极大的鼓舞和支持,相信大家齐心合力,努力地宣传、促进、呐喊、呼吁来推进,最后必定成为全民族、全社会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