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胜、吴广的大军被秦兵击破以后,各地的反秦势力就一直处在一种各自为战的局面之下。他们之间没有统一的领导,没有统一的进军方案,没有统一的目标,甚至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是大敌当前,没有充分地表现出来而已。现在,秦王朝灭亡了,他们的共同敌人已经不复存在了,于是乎,他们之间的利益分歧也变得更明显化了。
项羽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历史舞台上,他的成功使他的权力远远高出于其他诸侯王,把他们统统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暂时缓合了种种矛盾。可是,如何处理诸侯之间这种利益冲突就成为历史送给项羽的—个难题了。
遗憾的是项羽对此却一无所知,他现在只是在想着他很委屈。
是他拚着命打败了秦军主力,他不能让刘邦坐享其成,受封为关中王。
能不能成为关中王是次要的,项羽最主要的是要求公正。
为关中王的名号所吸引,项羽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十分狭隘起来。
成大事者必须拓宽自己的视野,不能在具体问题上与人锱铢相较。
项羽不具备政治家的视野与心胸。
1欺骗性的“先人关中者王之”
公元前208年的九月,楚国与秦国的决战实际上已经开始了。
尽管当时在名义上六国都已经恢复,但是他们之中惟一能与秦国相抗衡的也只是楚国。韩国是楚国所立,其实力如何不问可知。齐国刚刚死了齐王田儋,内乱还没有完全停下来。魏国前不久受到章邯的围攻,为了救城中百姓的命,魏咎与秦兵约降后自焚而死,魏地落入章邯的控制中。魏王的弟弟魏豹逃到了楚国,楚怀王给了他几千人马,让他去恢复魏地,目前他还处于刚刚有了一点自己的力量的阶段。赵国被章邯打得得大败,现在是向各国求救自不必说。燕国虽然未经大败,但是地处北方,君臣又都是庸庸碌碌之人,他们的发展之慢也是可想而知的了。楚国虽然新近刚刚打了一个大败仗,但是它的国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有实力与秦国一拚的只有楚国。
况且在天下人的心目当中,楚国与秦国还是世仇。虽然以前六国同样都是被秦国灭亡的,但是由于楚国的灭亡并不完全是出于战场上的失利,很大程度是出于楚怀王被秦国欺骗,所以世人一直认为楚的失败是不正常的,它完全有能力与秦国一拚。因为这个原因,世人都认为楚国的被灭实在是冤,楚国人与秦国人的仇恨也特别严重。
现在,这两个世仇的国家再一次展开战争,鹿死谁手是件难说的事情。
楚怀王一共派出了两支大军:一路是以宋义为主帅的北路军,其任务是北上渡河救赵。在赵地击败秦军以后,沿河北向西进入关中——秦国的大本营。另一路是以刘邦作统帅,从江东根据地出发,一路沿江南西进,直取关中。
这时的作战意图也是十分明确的:把灭亡秦国作为楚国自己的任务,并不需要与其他各诸侯的力量取得一致意见。从南北两个地区对秦国的国土进厅攻略,这也是从根本上动摇秦国统治的一种有效的方法。这种进军方案本身就足以说明,楚同君臣们已经从失败情绪中走了出来。项梁的死对楚国的发展所造成的不良影响基本上放克服。这种部署也说明,楚国的君臣们都已经认识到,自己已经成为自陈胜王以后的反秦斗争的领导,他们也就把推翻秦王朝的统治作为自己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起到领导的作用。楚国要与秦国进行最后的决战。虽然它的实力还比不上秦国,但是它的君臣们却都充满着胜利的信心。
精神面貌虽然不能代表一切,可也是斗争中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
楚怀王与诸将立下约,不论是谁,先率所部进人关中,并且能占据秦国原有的土地的,就封他作关中王。
作为激励诸将奋勇进军的一种方法,这个约定有它的积极意义。问题却在于,它根本就不是从这个目的出发而设计的。不言而喻,西路进的进军路线比北路军近得多。
项羽为了痛快地打击秦军,给他的叔父报仇,也曾向怀王请求与刘邦一同从西路进人关中。但是没有得到允许。楚怀王也没有告诉他不允许的理由。
怀王身边的一些老将军们都认为:“项羽为人太过于狠毒。就拿上一次派他去进攻襄城来说吧,攻下城池以后,他竟然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坑杀,使襄城变成了死城。而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不论是陈胜王,还是项梁,他们都曾经奋勇进取过,攻下了不少的地方,但是结果怎么样呢?不用说,他们二人都战败而死了。这也从反面说明当前的形势需的不是猛冲猛打的人,而是需要一个温和宽大的人来行军。而且,关中的老百姓受秦朝的暴政统治也很久了,他们也是希望秦国灭亡的。只是目前他们的心目中还存在着一点疑虑,那就是担心秦同灭亡以后,六国会对以前秦国统治下的人民进行报复,所以他们才勉强为秦国作战。如果我们派出一个宽大温和的人统兵,使秦国的人民知道我们对他们会比秦二世对他们更好,那么很快地秦国的军心就会瓦解,我们可以不战而胜。从这一点上来讲,项羽是绝对的不合适。只有刘邦才是合适的人选。”
这种说法表面上有它合理的地方。在与秦同进行决战的同时,争取人民的支持确实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可是在秦国的主力部队还没有被消灭以前,想到的应该首先是军事上占优势的问题,而不是在军事胜利以后对社会的安定问题。从这个角度去分析,刘邦也许并不是最佳人选,他虽然有着仁厚的美名,但是他的军事才能毕竟是太不中用了。他即使能收到秦国统治区人民的民心,但是他能战胜实力还相当雄厚的秦军吗?
怀王听从了诸位老将军的意见,把项羽任命为宋义的副手,派他参加北路军。一个深层次的意义就在于,排挤项羽在楚军中的地位,并把他与他的子弟兵派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既然项氏家族所培植起来的力量不是外人可以利用的,那么压制项羽的最好办法就是使他子弟兵毁灭。从这个意义上讲,楚怀王与他的亲信们是希望,那个曾杀死项梁的秦国将军也可以杀死项羽。
一方面他们公开声明,谁先攻入关中,谁就是关中之王,另一方面,他们却在把项羽派往最远离关中的地方。
竞争关中王的人选也只有刘邦与项羽两个。但是他们之间的竞争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
诺言有时候就是欺骗!
2刘邦的收获
在奔向关中的途中,项羽一开始行动极为缓慢。甚至可以说,他并不具备竞争的条件。因为他所在的北路军主将是宋义而不是他项羽,也就是说,即使是北路军先于西路军进入关中地区,受封为关中王的是宋义也不会是项羽。一切对于项羽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北路军在途中因为宋义的原因耽误了五十多天,而且他们所遇到的对手是秦国的第一名将章邯,他所统率的是秦围最精锐的部队。因此,北路军一开始的进展是十分缓慢的。
宋义是知道楚怀王及他身边的大臣们的想法的,所以他并不做成为关中王的梦,而是切实地考虑如何安身立命的问题。也正是出于这种想法,他才把自己的儿子送往齐同。所以他不忙于进兵。甚至也可以说,他不忙于去送死。
刘邦却也并不迅速。
开始,刘邦一边进军,一边沿途收罗陈胜王与项梁的余部,队伍发展得很快,而且打败了秦之名将王离。在继续进兵途中,刘邦遇到了彭越,并与他一起进攻秦军,但是打了一个大败仗,不得不退回到栗。到这个时候,刘邦军队的进展还没有超出项梁当年进军的势力范围。
可以说,他的惟一收获是,与彭越这员难得的将才结下了不解之缘。在日后刘邦与项羽的争霸战中,彭越总是切断项羽的粮道,为刘邦最终战胜项羽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刘邦重新整兵进攻昌邑,也未能攻下。
这时的刘邦,还暴露着战场上的无能。也难怪,查一下刘邦早年身边将军们的历史,就可以发现,他们中基本上就没有一个人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他们都是在实践中锻炼成长起来的,而这个时期,他们还显得不那么太成熟而已。
项羽只顾着与章邯酣战。早已经忘记了楚怀王在出发前对诸将所许下的约。但是刘邦可没有忘记,他在西进途中。无一日不在提醒着他自己。一定要赶在项羽之前进入关中。他要成为关中王,昌邑久攻不下,刘邦索性放弃昌邑,西进到高阳城下。在这里,他遇到了他后来身边极重要的一个谋士——郦食其。
郦食其的一个同乡在刘邦的部队中作骑士。当他回家的时候,郦食其去拜见他,并对他说:“我听人说,刘邦是一个傲慢但是有大略的人,这正是我所愿意扶保的人,可是没有人能够为我介绍一下。当你回到军中的时候,就这样对刘邦说,我们乡里有一个名叫郦食其的人,六十多岁了,身高8尺,人人都叫他狂生。可是他自己却说他不是狂生。”
郦食其的同乡对他的请求感到很为难,最后他直言相告:“你是一个读书人,可我们沛公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人。有的时候,有人戴着书生的帽子来见他,他竟然把人家的帽子拿来作便壶,往里边撤溺。”
这位骑士说的完全是事实。刘邦确实十分看不起当时的读书人,常常戏称他们为“腐儒”。直到他成为西汉帝国的皇帝以后,他的这种心理仍旧时不时地表现出来。有一次,刘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劝谏他的贾谊说:“老子是靠马上征战打下来的天下,儒生们能有什么用!”而每当儒生求见的时候,刘邦总是十分倨傲地在洗脚,这几乎成为一个定律了。甚至有的时候他还把儒生的帽子拿来,往里边小便。
郦食其说:“你不要管这些,尽管替我说一说。”
这位骑士真的向刘邦说了郦食其教他的那些话。刘邦于是召郦食其来见他。
当守门的士兵拿着郦食其的名片向刘邦禀报的时候,刘邦问:“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从外表看来像是一个读书人,穿着儒生们常穿的衣服,戴着高高的帽子。”
刘邦听后很不高兴,他甚至是不想见郦食其了。
“你替我婉言谢客吧。就说我现在正在努力进取天下,还没有时间与读书人长谈。”
郦食其听到士兵的传述后,立刻生气地瞪大了眼睛,手按佩剑怒斥道:“去为我重新禀报。我不是读书人,而只是高阳酒徒。”
这一次,刘邦才同意接见郦食其。
虽然郦食其事先已经知道刘邦对读书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当郦食其见到刘邦时,他还是感到失望。
刘邦不但没有对郦食其这样一个自动赶来投奔他的贤士迎出帐外,甚至他连动也没有动一下,而是坐在榻上,命婢女为他洗脚。
郦食其不知道刘邦的这种怪癖,他很不高兴。他没有对刘邦下拜。
对不懂礼仪的人是没有讲礼仪的必要的。
郦食其只是简单地作了一个揖。然后就开门见山地对刘邦说:“我不知道您是要帮助秦国攻打诸侯呢,还是要率诸侯进攻秦国呢?”
刘邦对郦食其的这句话非常不满意,他大骂了一句:“狗奴才!”接下来,他才表明他自己的态度,“天下百姓被秦国的暴政毒害已经很久了,所以诸侯们才联合起来进攻秦国,我怎么会帮助秦国进攻诸侯呢?”
“你如果真的是想讨伐无道的秦围,就不应该以这种态度接见长者。”
听到这样的话,刘邦不仅一怔,立刻感到此人的来历不小。刘邦马上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向郦食其行礼,请他上座,向他请教问题。郦食其先是指出:刘邦现在仅仅是收罗了一批乌合之众,他并没有可以凭依的军事力量。就这么向秦国的关中进发,无异于是以羊投虎口。然后郦食其才说出了他早巳想好的计策:进攻陈留,夺取秦人的粮食供应站。以陈留的粮食做后盾,扩充自己的部队,形成自己独立的势力。
在以后的行军过程中,刘邦又采取了尽全力招降,避免打攻坚战的政策,使他的部队西进速度加快。而且在战斗中,刘邦手下的将军们与士兵们都逐渐地成熟起来,刘邦部队的战斗力明显地得到加强。当刘邦带着他的部队来到函谷关前的时候,他与他受楚怀王命刚从楚地出发时已经判若两人了。他的部队已经有了相当的战斗力,他本人可以说形成了一股在楚军中与项羽相对立的力量,几乎可以独立于楚国以外的力量。
3两路分兵的进展与收获
这就是楚怀王派兵西进的结果。他有意识地使自己的一支偏师得到意外的发展,却把自己的主力部队送去与秦军拚个死活。
不具备大才的人掌握了大权,这无论是对于历史还是对于他本人,都是大悲剧。
公元前207年,楚怀王派出的两路大军都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
二月,项羽破章邯军。
三月,刘邦于白马打败秦将杨熊。韩王成留守阳翟,韩国的申徒张良率部与刘邦的部队采取了共同行动。
刘邦的势力开始形成。
四月,项羽再攻章邯军,同月,刘邦率所部进攻军事重镇荥阳。
六月,章邯与项羽相约即将投降,但是一时间又下不了决心,项羽因此再次发动进攻。同月,刘邦打败秦的南阳太守。
七月,章邯降,项羽封章邯为雍王。同月,刘邦招降南阳太守。
当南阳太守战败要自杀时,他的门客陈恢拦住了他:“现在还不是你自杀的时候,等我的计策失败以后,你再自杀也不迟。”
陈恢去见刘邦说:“我听说楚怀王与诸将有约在先,先入关中的人可以受封为关中王。而目前您却在宛城前用去了过多的时间。不知道您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宛城是大郡南阳的首府,它下属的城池就有几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