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绿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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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陈子虚梦见自己回到了宋朝。

他梦见自己赶考落第,回乡途中,路过杭州,寄宿在丁家山下西子湖畔。奇怪的是在梦里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所以,当他梦见自己住进一座颓败的寺庙中时,他也知道这里应该是以后的刘庄。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还知道那天夜里他将面I临一场艳遇。所以孤坐灯下,手释书卷,他坚持到夜半时分。

果然,正当他辗转乡愁难以入眠的时候,听到有人叩窗。他连忙起身移灯,隔着窗纸窥之:妙啊,嫣然一绝色处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梦里的子虚一点都不知道疑惑,也没有任何顾虑,只有那惊艳的暗藏的激动。他就像传统戏剧中那些风流才子一般,故作正经地问:“请问姑娘从哪里来,为什么半夜三更来叩我的门啊?”

女子悄语:“我就住在您的隔壁啊。白天我看到您这位君子从我家门前走过,就被您的风采吸引住了,心里就念着与您能够亲近。

当时就想跟着您过来呢,又怕被家人发现,所以才等到这半夜前来与您相会呢。不知郎君您对我有没有意呢?”

梦里的子虚惊讶于自己的无遮无拦,对自己能够如此勇敢地直奔主题更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抬起头来,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女子。她的面容被烛光照亮了一半,像伦勃朗的人物肖像油画,而从脖颈以下,就全部浸润到了暗夜之中。他看着她,觉得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渴望亲近她,渴望与她做爱,所以他就拉住了她的手,说:“我一直在等您,请进来,与我共度良宵吧。”

那女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郎君,您的手怎么那么凉呢?”

……子虚也就是在这时候醒过来的,他还能听到绿衣人的话:“你的手那么凉,是刚才睡着了的原因吧。”

子虚一下子站了起来,说:“我睡着了,睡着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绿衣人连忙给他递过来一块热毛巾,说:“你美美地睡了一觉,还不知道你梦见什么美事呢。”

子虚的脸一下子红了,说:“对不起,我耽误你的时间了。”

绿衣人嗔了他一句:“你说什么呀,我又没有客人,我一个人还嫌寂寞呢。”

子虚就开始掏皮夹,一边开玩笑地说:“那你说怎么办,我又不能天天来香薰护发。”

“说什么天天来香薰护发啊,我连怎么称呼你都不知道呢。”

“都把我编到你的故事里去了,还故意说不知道我的名字——

陈子虚啊,子虚乌有的子虚啊。”

绿衣人就把陈子虚的钱往后推,一边推一边说:“陈子虚,你还没来我就知道你的名字了。行了,你可别拿钱来买我的香薰护发,我这个美发屋是不收钱的。”

陈子虚心一热,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刚才那个梦来,他就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绿衣人也不吭声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想走,就走吧。”‘陈子虚不知该怎么办好,干咳了几声,才说:“真谢谢你今天夜里给我讲了那么多杭州往事……”

“就那么一声谢谢完了?”

陈子虚就抬起头来,鼓起勇气说:“我也不想说完,你说吧……

明天,我跟你在哪里见面……”

这句话音刚落,他就觉得他的整个脑袋被人抱住了,他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真的……”

陈子虚在亦真亦幻中沉醉了,他又跌入了刚才的梦境,继续开始了刚才的故事。这种突然袭来的迷死人的艳遇,是他与法学院女硕士之间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他听到耳边那个呵气如兰的声音喘喘地说:“陈子虚,我凭什么相信你?”

陈子虚气喘起来,他想如果在梦里就好了,他可以一把掏出心来。他浑身上下地摸了一遍,说:“真对不起,我是临时出来的,什么也没带,连个名片也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让你相信我。”

话音未落,他就被绿衣人重新按在椅子中,她从他头上拎起一束发,旋即剪下,说:“看,我有这个作信物了,不怕你不来。”

他的头发在灯光下丝丝地飘动着,这种几乎完全绝迹的爱意的表达方式,让陈子虚觉得很新奇也很激动:“绿衣人,你拿什么给我作信物呢?”

绿衣人早有准备,右手朝背后一摸,就变魔术般地变出一把扇子,说:“你看这把扇子,好吗?”

这是一把纸折扇,折扇正面为白色彩底的“西湖全图”,湖中六桥连波,青山隐隐,西湖十景分别注于相应的位置。扇背一大篇直排正楷“西湖各景行程”说明,接着就是一幅显眼的雷峰塔图影。图影的左右上沿以行楷书写一袭文字,状表的正是雷峰塔兴圮的概略:杭州雷峰塔……建于宋太祖开宝八年乙亥八月,建筑圮于民国十三年,岁在甲子八月廿七日下午申刻,此塔为寿宫计九百五十龄年矣……上海某某记。

陈子虚接过扇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才说:“这把扇子也是纪念雷峰塔的,年代够远了吧。”

绿衣人一笑,说:“你管它年代远不远,再看看,还有什么新发现。”

子虚摇摇头,绿衣人就指着扇中说:“没看到这行字吗?”

一行字就从扇面上浮了出来:一日看尽长安花。子虚的心激烈地跳了一下,失口说:“那不是刘学询送八姨太的那把扇子吗?”他疑惑地看着绿衣人,“我不明白,从时间上来看,这把扇子里的东西不应该在一个时代。”

绿衣人一笑,说:“这是你对时间的认识,和我不一样。我的时间里,什么样的空间都是可以重叠的。你得学会有一双和我一样的眼睛。”说着,又指着扇中雷峰塔中一枚闲章,说:“没看到它吗?”

子虚这才定睛一看,果然,有一枚闲章印在当中,朱文篆体。

子虚一时没看清,就问绿衣人:“这印文是什么?”

绿衣人说:“你自己看。”

子虚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了看绿衣人,口就吃了起来:“你你你……你……”

他没有能够再说下去,他被她的浓情蜜意控制了,在细细的喘息中他只听到她的耳语:“你说,是什么?”

“……我惜你,你有我……”子虚回答。

“愿意吗?”

“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绿衣人推了他一下。

“……我惜你,你有我?”子虚的眼前一片白雾升起来了,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借他的口在说话。

“……等一等,我们还没有约好明天在哪里见面呢。”

“不管你说在哪里——”

“——你都会向那个尾生抱柱一样,哪怕被洪水冲走也不失其言。”

“没有你不知道的,你连尾生抱柱这样的典都知道。”

“这算什么,《魂断蓝桥》里的蓝桥是怎么来的,那不就是尾生约会的那个蓝桥吗?”

“让我想办法让你闭嘴好吗?你无所不知得让我不敢再让你有我了。”

“讨厌,明明是让你有我,怎么是让我有你,讨厌……”

“明天晚上在中山公园的武亭好吗?”

子虚用他最后一分清醒问:“什么……什么是……武亭?”他用目的余光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然后,他就沉入了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