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关于悬念的原则即舍弃短暂的惊奇而保留一个持久的悬念。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作品不像推理侦探片那样总是以“藏而不露”开始,他的影片总是开场就已经“揭示真相”。推理侦探片注重的是吊高观众胃口,让观众充分发挥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和片中人物一起揭开罪案的谜底,相比较而言,观众更为关注影片的结果——凶手是谁?希区柯克则是让观众随影片主人公的命运跌宕起伏,观众都知道最终正义会战胜邪恶,英雄总会摆脱危险,观众关注的是主人公如何闯过这些看似都无法解决的难关。
1941年希区柯克拍摄的《深闺疑云》(Suspicion)巧妙地运用了悬念手法,完成了这“无中生有”,甚至有些故弄玄虚的故事。《蝴蝶梦》(Rebecca,1940)中,缠绕着男女主人公的人物丽贝卡始终没有出现,连一张照片也没有,但观众和“我”都觉得她的存在。到处出现的“R”字,这就是悬念之所在。1945年拍摄的《爱德华大夫》(Spellbound)是著名影星英格丽·褒曼与希区柯克首次合作的影片。这是一部首次尝试在凶杀案的侦破过程中运用心理分析的影片。影片故事情节跌宕多变,破案的关键是假爱德华的一场梦幻。希区柯克这次又打破了把梦幻拍成缥缈模糊的传统做法,在构图上力求鲜明清晰。1960年拍摄的《精神病患者》则以独特的影像风格,描绘了一个心理扭曲、变态的人物典型。其中“浴室凶杀”的一场戏,被公认为是希区柯克独特手法的经典性场面。这场凶杀戏,银幕上只出现了飞舞的匕首,左躲右闪的身体,惊骇的面部表情,淌进浴盆的血,却没有一个镜头是表现匕首刺进人体的。而那个凶手也自始至终没有露面,造成了悬念。这部影片还打破了观众多年来的观赏习惯和思维定式,女主人公在影片进行到三分之一时居然出人意料地被杀死了,这种处理方式的确是很少见的。从一般意义上来说,这种处理方式必然引起观众的观赏兴趣障碍,但是希区柯克却成功地操控了观众的注意力,这是许多导演都望尘莫及的本领。
七、战争片
20世纪的前半个世纪里爆发了两次人类历史上空前的世界大战,战争所带来的惨痛教训也让好莱坞产生了一种新的类型片——战争片。这类影片通常有两类倾向:一类是鼓吹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主战倾向影片,如威廉·惠勒执导的《忠勇之家》(Mrs.Miniver,1942),以及“二战”期间由弗兰克·卡普拉等许多著名导演所拍摄的大量关于鼓动人民参战的战争纪录片《我们为何而战》(Why We Fight)等;另一类是从人性的角度剖析战争对个人的摧残和危害的反战倾向影片,如根据经典文学作品改编的《西线无战事》,七八十年代涌现出的大量反映越战对人性摧残的影片,如奥利弗·斯通的“越战三部曲”等。
战争把人类置于生与死的境地之中,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中,人性最容易显现出脆弱或者坚强、恐惧或者快乐、英勇或者怯懦这些人类最为本真的一面。战争片常常带有道德评判的意味,即便是影片极具反战倾向,或者其看点集中在战争本身的动作性上,影片也必然有自身的一套关于是与非、正义和邪恶的立场鲜明的区分鉴别。战争片除了自身富含的道德意义之外,也以其场面宏大,能够极大地刺激观众的视听感官而成为最具“上镜头性”的一类影片。
早期著名的战争片有金·维多的《战地之花》(The Big Parade,1925)和拉奥尔·华尔许的《光荣的代价》(What Price Glory,1926)等。获得第一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电影《翼》就是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背景的战争片,由威廉·惠尔曼执导。故事以发生在“一战”中的两男一女的爱情故事为主线,揭示了战争的罪恶。影片鲜明的生活实感和壮观的近距离空中激战的场面给人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同时期最著名的战争片导演刘易斯·迈尔斯东曾经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后来到好莱坞,在拍摄了《两个阿拉伯骑士》(Two Arabian Knights,1927)和《西线无战事》之后,又先后拍摄了《将军死在黎明》(General Died at Dawn,1936)、《黑暗边缘》(Edge of Darkness,1943)、《北极星》(The North Star,1943)、《紫心勋章》(Purple Heart,1944)和《漫步阳光下》(A Walk in the Sky,1945)等战争片。
这其中最为著名的战争片当属根据雷马克同名小说改编,由刘易斯·迈尔斯东执导的影片《西线无战事》。这是一部对战争进行深刻反思,被誉为电影史上“最伟大的反战电影”之一,具有极为明显的反战倾向的影片,甚至因此在德国被禁映长达20年之久。这部影片与原作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没有采用原作中闪回倒叙的表现手法,而是以正常顺叙的线性手法讲述。影片以年轻的德国士兵保尔为主人公,全面展现了他和几个朋友由懵懂的少年学生走上战场不断经受战争洗礼的过程,身边朋友的陆续阵亡使他终于看透了战争的真实面目,自己却在一个宁静的早晨走出掩体去捕捉一只蝴蝶时被敌军开枪打死。迈尔斯东以沉重的笔触和简明精炼的手法痛斥了帝国主义战争的荒谬无情和所谓“爱国主义”的伪善面目,透过一名德国士兵从迷恋战争到心冷、心死的每一次心理转变,渲染了战争的恐怖及其对人性的摧残,表达了对人类自相残杀的反感和把人民推向灾难的当权者的厌恶,给人们留下了深深的回味和沉思的空间。它所展现的惨绝人寰的战争实况,击溃了战前学校老师所鼓吹的所谓的“爱国”迷梦。全片分为较为明显的四个段落:从单纯的学生到训练士兵的学校;新兵上战场;经历战争死亡和恐怖;休假回家探亲,重返战场和最终死去。影片结尾处保尔捕捉蝴蝶却被流弹击中的场景堪称电影史上的经典,仅是一声枪响和一只由颤抖到垂下的手,这个不见血的杀人场面要比直观的血淋淋的场面更容易打动和震撼观众。爱森斯坦曾盛赞该片,他说,在《西线无战事》中,“导演以卓越的摄影技巧、写实的风格,把战火、阵地、冲锋、肉搏以及残酷恐怖、野蛮凶杀的场面拍得十分逼真,有声有色,惊心动魄,具有印象派风格”。片中一些表现战争残酷的场面也被巧妙地用具有象征意义的物品来展现,保尔把死去战友的靴子带回来给了另一个战友米勒,镜头始终不离靴子,几个行军打仗中的靴子的镜头衔接和靴子主人的频频更换就让观众间接而深刻地感知了战争的血腥和残酷。其中保尔和敌人肉搏的一场,保尔杀死了敌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杀死一个敌人使他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开始憎恶战争。他甚至恳求敌人原谅自己:“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而我却杀了人。原谅我,上帝,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们的要求不过就是要过平平安安的日子。”影片清晰地表达出战争让本来不相识的人们穿上不同的制服,代表各自的国家集团利益在战场上厮杀。但是作为个体的主人公无力改变这种局面,只能像其他人一样在战场上充当炮灰。这部影片没有采用让角色长篇大论发表反战演讲的方式,而是着力营造灰色、压抑的绝望气氛,细腻地表现了年轻人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过程。
迈尔斯东充分利用升降摄影拍摄战争的宏大场面,把对话、音乐和音响混录在一起塑造了真实的声音,这在电影技术尚不发达的20世纪30年代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值得一提的是,迈尔斯东在这部影片中起用了一批非专业演员,使得影片看上去更加真实自然。主演刘·艾尔兹准确地把握了保尔的心理,他善于用眼神表现人物的情绪变化,将其从憧憬到迷茫再到幻灭的心路历程淋漓尽致地展现在银幕上。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发生,为战争片带来了大量反德和反日的题材。刘易斯·迈尔斯东的《漫步阳光下》和刘易斯·赛勒尔(Lewis Seiler)的《瓜达尔卡纳尔日志》(Guadalcanal Diary,1943)都是表现“二战”题材的优秀影片,前者从心理层面探讨了意大利南部萨莱诺战役中士兵巡逻中的一天。以下这些影片则较多地表现了空军的战绩,德尔默·戴夫斯(Delmer Daves)的《目标东京》(Destination Tokyo,1943)、霍华德·霍克斯的《空中堡垒》(Air Force,1943)和马尔文·勒罗伊的《东京上空30秒》(Thirty Seconds Over Tokyo,1944)。
除了这种正面直观描述战争的影片外,还有许多并非有很多战争场面,而从侧面描述仍然可以让人感受到战争残酷性的影片。1932年的《永别了,武器》(A Farewell to Arms,又名《战地钟声》)根据海明威的同名小说改编,片名取自约翰·多恩的一句诗:“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同人类相关;因此,决不要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我敲响。”它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背景,描述了渔夫(贾利·古柏饰)在大战期间离家从戎与德军打仗,没想到他的未婚妻(英格丽·褒曼饰)竟然喜欢上了当地的意大利军官,于是三人之间的爱情纠葛就此伴随着战争展开。1940年的《魂断蓝桥》(Waterloo Bridge)和1942年的《卡萨布兰卡》(Casablanca)多年来一直是人们公认的两部伟大的爱情片,战争作为爱情故事的大背景出现,这个背景对故事构成的意义又是不可或缺的。这两部影片都没有正面描述战争的惨烈情形,而是以战争环境下的个人情感为突破口,表达出强烈的反战情绪或积极支持正义一方的抗战情绪。至少《卡萨布兰卡》的放映,的确引发了许多对战事不甚了解的美国人的强烈兴趣。1946年,导演威廉·惠勒执导的《黄金时代》(The Best Years of Our Lives)也是一部从侧面反映战争的影片。全片透过三组人物交错呈现退伍军人回到故乡后的身心适应问题,以动人的故事表达政府和社会人士均应重视这一群对国家有过贡献的军人,在他们重新融入社会时应给予体谅和尊重的主旨。这种战场遭遇不幸,还乡后得到家乡人的同情和理解,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在亲人们的关怀照顾下得到化解的影片,几乎成了好莱坞退伍军人影片的一种套路。
八、剧情片
1939年12月15日,一部耗资巨大、场景豪华的历史巨片在美国亚特兰大首映,它创造了一个票房神话,并一举夺得了第12届奥斯卡金像奖八项大奖,它就是影片《乱世佳人》。该片全长3小时42分钟,创造了当时的片长纪录。《乱世佳人》体现了好莱坞的极度繁荣:改编自通俗小说,爱情情节的尽善尽美,关于神秘的南方的历史回忆和怀念。它依托畅销小说《飘》深受民众喜爱的基础,以美国南方人的视角叙述了在南北战争广阔背景下的爱情故事。“永恒的爱情蕴涵于宏大的战争中”的主题从此在好莱坞风行,且经久不衰。这部豪华巨制影片从谋划到公映的整个过程几乎吸引了全美国人民的注意力,据制片人大卫·塞尔兹尼克宣称:“全美国每三个女孩中就有一个梦想着扮演郝思嘉”。仅试镜胶片就长达五万米,从选拔女主角的几番周折到导演数易其主的大费周章,尽管演职员表上标明导演是维克多·弗莱明,但是人们都相信为此片倾注巨大心血的大卫·塞尔兹尼克才是幕后真正的导演。《乱世佳人》开创了美国电影史上制作豪华巨片的先例,影片中的几个大场面也都成为了电影史上极为经典的画面,如亚特兰大大火和广场伤兵的著名场面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广场伤兵场面,摄影机先拍摄郝思嘉的特写,然而镜头慢慢后拉,银幕上出现了成百上千的受伤士兵,最后镜头在极远景处停住,远处的旗杆上,一支破烂的南军军旗在风中摇摆。这个镜头一目了然地把南军溃败的战事状况传达出来了。另外,该片的道具布景、后期画面上色以及完全人工的灯光和色彩效果,在没有什么电影特技的年代的确堪称精绝。片中郝思嘉所表现出来的蓬勃的生命力,在逆境中奋斗,追求个人独立和尊严,永不服输的志气和乐观进取的民族精神,使该片保持了50多年票房长盛不衰的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