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与电视是画面和声音的复合艺术,这是人所共知的。因此,导演既要了解和学会运用视觉语言的原理和技能,同时也要重视对声音的了解与运用。二者不可偏废。不过,有的导演过分重视画面,而忽视对声音的设计,以致影响了视听艺术的完整性。这是需要注意的。
电影的发明,曾经被人们认为是一种奇迹,令人兴奋和震惊。但是,它天生有一种缺憾,就是没有声音,被人戏称为“伟大的哑巴”。只见人物张口,却听不到声音,终究是一种遗憾。
当时电影工作者为了弥补这种缺憾,曾经作过许多努力,想过许多办法,比如在银幕前安排乐手弹奏钢琴,或用小型乐队配乐,或用枪手配音响效果,或用留声机上的唱片配合人物说话等,但都不尽如人意,效果不够理想。
直到1927年,从电影《爵士歌手》中才真正传出了声音。从此,“伟大的哑巴”开口说话了。声音在电影中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有人甚至把声音的发明看做是电影的一次伟大的革命成就。因为电影从此才真正成为一门既有画面又有声音的视听结合的完整艺术。
声音的出现,令观众欣喜若狂,但是却使那些习惯于默片创作的电影艺术家们感到困惑和不适应。如著名电影艺术家卓别林开始就抵制语言进入他的影片。有些电影理论家也忧虑重重,担心声音会毁掉默片所形成的艺术,因此从消极方面反对声音的运用。
一个新生事物的出现,除了它积极的意义之外,确实也会随之带来一些负面的影响,声音在电影中的出现也是如此。比如语言对白开始在电影中泛滥成灾,音乐歌唱充斥画面,戏剧场面代替了早期默片开掘的以影像动作为主的美学原则。默片时期逼迫导演不得不设计一些适应默片的动作,以代替和减少话语,令观众通过视觉感官看懂电影。所以电影初期并没有受到话剧的多少影响。而声音出现之后,对话频繁,受话剧的影响越来越明显,音乐和歌剧的影响也明显加强,而影像的魅力却相对地被削弱了。因此,有些人不可避免地将电影受到的这些负面影响迁怒于声音。
在电影中拒绝声音的出现,只能是消极的无力的对抗。声音毕竟以它所特有的听觉优势,为电影增添了一种艺术表现手段,即使在默片时期也曾借助过乐手的演奏及唱片等方法来增强画面的感染力,何况真正的声音在画面中出现,又怎能抗拒呢?于是一些有真知灼见的电影艺术家开始认真研究起电影中的声音。
1928年,前苏联导演爱森斯坦、普多夫金、亚历山大洛夫联合发表了一篇宣言《有声电影的未来》,对电影中的声音作了积极的肯定,提出了声音将为电影“创造出视觉、听觉形象的管弦乐般的对位法”。这种交响乐式的对位,就是当“将音响作为一段蒙太奇的对位去使用时,音响才能使我们有可能去发展并改进蒙太奇。在音响方面进行的初步试验必须遵循‘音画对立’的方向去进行。这种进攻式的方法将能产生一种精确的感觉,而在时间的配合下,这就能创造一种画面—视像同画面—音响的交响乐式对位”。
三位导演在声音出现的初期就有如此深入的认识和研究,实属难能可贵。尽管其中有些提法尚存一定的局限性,但它毕竟排除了声音只作为同步使用的单一用途,拓宽了声音运用的范围,为声画有机结合创造了更为广阔的领域。
随着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录音设备越来越完善,数字化技术的介入为影视创作提供了更为优越的条件,声音在影视创作中的地位也日益受到重视。导演在创作时,无不把声音系统和影像系统结合起来进行构思和设计。
一、声音的特征
声音,在生活中无处不在。
我们在书中常常会看到“寂静无声”、“万籁俱寂”的描绘和用语。其实这只是一种对环境缺少音响的精神感受。不是没有声音。而是你没有听到声音。实际上你走到哪里,声音就追随到哪里,有许多微弱的声音光凭耳朵是听不到的。我们生存的空间是一个充满声音的世界,如果世界没有了声音,这世界也就失去了生机。有生命存在,就有声音存在。心脏的跳动,就是声音的见证。
影视作品中的声音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是以再现形式出现的自然声;二是以表现形式出现的阐释声。
(一)自然声
其中包括自然界赋予的声音,如风声、雨声、水声、雷声、马嘶、鸟叫、虫鸣等声音,同时也包括机器运转声、车声、飞机声、汽笛声、碰撞声、摩擦声等物理现象所发出的声音,以及人自身所发出的声音,如话语、梦呓、叹息、欷歔、哭声、笑声等。以上一些声音,在影视作品中常常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再现声音的原态,不作特殊的修饰和表现,给人以真实自然的感受,并增强空间的真实感。
(二)阐释声
主要指人的主观世界对声音的感受。它不同于自然声,导演为了获得这种主观的具有表现性的声音,而不得不对自然声加以改造,对其进行修饰、加工、提炼,甚至以某种工具对自然声进行模拟,甚至加以夸张、扭曲、变形,从而创造出来的声音。阐释声是出于导演的主观需要,并达到阐释某种事理或思想的目的。有时对阐释声的运用,还出于获得某种情绪、气氛、意境、理性或者某种特殊思想感情的需要。
在德国导演福尔克尔·施隆多夫拍摄的影片《锡鼓》中,主人公奥斯卡敲击锡鼓和他发出的尖叫声能将玻璃击碎,鼓声能破坏***分子庞大的集会场面的异常能量。这里声音是作为阐释声,而不是以自然声出现的。导演对声音进行了表现性的运用和处理,所以给人一种隐喻性的内涵感觉。
《锡鼓》是一部情节相当怪诞、具有寓言性的影片。主人公奥斯卡是一个精神异常的儿童,他三岁时便看透了成人社会的虚伪,故意从梯上摔下来,从此便不再发育成长,身高长久停在94厘米的高度。在他三岁生日那天,母亲给他买了一个红白相间的锡皮鼓作为生日礼物。从此,这只锡鼓便和他形影不离,终日挂在他的胸前,并出现了一种令人惊奇的怪异现象:当他敲击锡鼓并从口中发出尖利的叫声时,房上的窗户玻璃就会被震碎。
导演对鼓声和叫声的运用,是把它作为一种具有生命内涵的阐释声进行处理的,它激越、高昂、尖利,具有非凡的穿透力和震撼力,所以他的叫声可以击碎玻璃,他敲击的鼓声可以主宰和改变众人的意识和行动。
有一次,**分子在广场举行隆重的集会和阅兵仪式,奥斯卡躲在广场旁边的木板后面,不停地敲击锡鼓。这鼓声扰乱了阅兵式的军乐声,使军队行进的步伐变成了舞步,变得滑稽可笑,顿时破坏了阅兵的庄严气氛;而看台上的群众本应行**式的举手礼,手臂却随着鼓声摆动起来,唱起了舞曲,并跳起舞步,把庄严的集会和阅兵搅成了一场闹剧。这样,鼓声便成为一种具有魔幻力量的怪声。显然,导演对这种声音的处理寄托着一种寓意。
鼓声是正常的声音,但它又具有非凡的魔力,因为它是用奥斯卡的生命力灌注其中的,奥斯卡自从获得锡鼓后,就不再生长,永远保持着原来94厘米的身高,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儿童。
说奥斯卡是儿童,可是他已经老了。因为他曾经和他家的女仆玛丽娅生过一个孩子。玛丽娅也是他“父亲”的情人,所以他“父亲”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弟弟,可他自己知道这孩子应该是他的儿子。
说奥斯卡老了,可他仍然是个儿童。他的身材总也长不高,所以他一生孤独、无援,唯一和他相伴的就是那只锡鼓,所以锡鼓和鼓声就成了他生命的组成部分。每当他敲击锡鼓,响起激越的鼓声时,这鼓声实质上凝聚着和浓缩着他的生命力,也是他整个生命力的喷发,它的象征和寓意也由此而产生。
在《锡鼓》中,导演对声音的处理,显然涵盖着两个层面:一个方面,来自人的喊叫和鼓声极其现实的自然层面;另一个方面则是它的非现实的隐喻层面,也是导演要透过声音阐释的事理,这是留给观众思考的层面。而两个层面又有机地统一在影片的一种声音中。由此可见,阐释声是以自然声作为基础的,经过导演的加工、提炼之后,加大了自然声的信息含量,使它具有了表现的功能,提升到较高的寓意层面。
另外,在德国影片《罗拉快跑》中,对罗拉尖叫时的声音处理,也曾出现震碎墙上挂钟的玻璃以及震碎人们手中的酒杯的现象。这种手法的运用,显而易见是从影片《锡鼓》中模仿而来的,只是用意略有不同罢了。
此外,在美国导演希区柯克拍摄的影片《群鸟》中,导演对鸟鸣声音的处理,也是别具匠心的。一般说来,鸟在现实中是被人当做观赏玩物对待的。在文学中也常用“鸟语花香”这样的词语来勾画令人愉悦的声音和景色。可是在《群鸟》这部影片中,鸟的叫声却成了令人恐惧的声音。在影片中,鸟凶猛地袭击人类,使人受伤和死亡,使人面临灾难,遭受飞来横祸。由此,鸟的形象不再可爱,鸟的声音不再悦耳。每当观众看到那些栖落在电线上、树枝上、屋檐上以及飞翔在天空中的鸟群,每当听到它们发出的凄厉的叫声,哪怕是偶尔扑打翅膀所发出的轻微响声,都会感到它们对人类生命的威胁,使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影片中令人恐惧的鸟的叫声,都不是来自鸟的自然叫声的复制,而是导演通过电子合成器所制造的模拟声音,它比真实的鸟叫声显得更为逼真,而且更具威慑性。其实道理很简单,生活中的真实并不比艺术中的真实更逼真,而运用艺术手段创造出来的真实性,往往比生活中的真实更具魅力。
影片中的鸟的叫声、振翅声,都是出于艺术的需要,经过电子合成器加工创造出来的声音,不是“鸟语花香”中的悦耳声音,反而给听觉带来了令人恐惧的威慑力量。这种反义的处理,颠倒了人与鸟的正常关系,不是人在观赏鸟,恰恰是人成了鸟的观赏物,并变成了鸟的猎取对象,人在鸟的面前恐惧万分,胆战心惊,从而揭示出在现代文明的表层掩盖之下,人的脆弱的本质。导演通过对鸟与鸟的声音的处理,充分发挥了阐释声的作用。
二、声音的类型
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纷繁复杂声音。如果我们用耳朵去分辨,在诸多声音中,基本上可以划分为三种类型:人声、音响、音乐。
同样,来源于生活的影视创作,其中的声音结构,基本上也是由人声、音响、音乐三种类型的声音组成的。它们有时相互结合在一起,有时又各自独立表现自己的功能和发挥相关的作用。
声音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它可以作为“语言”元素纳入导演的艺术构思之中,它和视觉语言元素同样重要,都是影视创作极其重要的表现手段。
电影的历史要比电视悠久。许多电影人曾经对声音创作作出了积极的探索,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并且取得了可喜的收获。
例如,有的影片只使用音响和音乐,而把人物的语言都排除在外,只靠人物的动作表述情节,获得了出色的视觉效果,令人耳目一新。如日本影片《裸岛》,法国、意大利和阿尔及利亚合拍的影片《舞厅》,美国影片《失去平衡的生活》等。以上影片虽然有人物或情节,但人物的语言却被排除掉了。这是服从于导演的独特艺术构思而设计的。尽管没有出现人物的语言元素,但影片的独特创意,它所表述的思想内容以及它的审美情趣,并不逊于充满人物语言的影片,甚至比其更具魅力。它所传达出来的韵味、诗意和格调,别具一格,令观众赞叹不已。
在电影创作中,也曾出现过将音乐排除在外,而只保留音响和人物语言的影片。据说在欧洲曾经一度出现过完全用自然音响而不用表现性音乐的倾向。有一位作曲家曾经说过:“许多影片都没有音乐,而且音乐并不是绝对必要的,除非是音乐片。”可见,音乐在电影中也是可以被排除的。如希区柯克拍摄的影片《群鸟》,只使用了音响,而排除了音乐。最令人奇怪的是导演用了作曲,作曲的任务是设计音响,而非设计音乐。
在我国电影中也有不用音乐的尝试。例如在影片《邻居》中就没有作曲专门为影片谱写乐曲,影片中虽有音乐出现,但它是从收音机或电视机中发出来的,作为有声源的音响形式出现,不是作为表现性的音乐插入的。
值得注意的是,在影视创作中音响排除在外的情况则是不多见的。在有声片中音响几乎是不可缺少的。
(一)人声
所谓人声,主要指由语言(如对白、旁白、独白等)构成的具有理性内容的声音。而由人发出的笑声、哭声、欷歔声、梦呓声、呼噜声等不具有语言指向的声音除外。
语言是人自我表达和人与人之间交流思想和感情的主要形式和工具。在人际交往中,语言出现的频率最高,使用得最为宽泛。因为语言是最直接的,可以面对面传递思想、沟通感情、增加彼此间相互了解的媒介,所以在影视作品中也是使用较多的一种表现手段。下面我们就有关语言的功能和作用等问题进行一番探讨。
1.语言的表情
首先,我们必须肯定:语言是有表情的。这种表情不是让人看出来的,而是让人听出来的。俗话说:“听话听音。”这“音”就寓意语言的表情。音高、音调、音色无不和语言的表情有关。比如母亲责骂孩子,很凶、很严厉,但是你能听出骂声中的爱意。她是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这是语言表情的一种体现方式。有时候,你也可能从别人嘴里听到甜言蜜语,如果细细品味,就会觉察到这是口蜜腹剑的一种语言表情,令人胆战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