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出品
《柏林苍穹下》是一部了不起的伟大电影,它是镶嵌在世界电影史上的一块宝石。
——戛纳电影节评委会
导演: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
1945-
德国
主演:布鲁诺·冈兹Bruno Ganz、索尔维格·杜玛丁Solveig Dommartin
类型:爱情
颜色:黑白/彩色
如果不是因为对于电影的热爱,恐怕维姆·文德斯现在早已是个出色的医生或是那种在大学里教授哲学课的优秀老师了。同样,如果不是因为他本人热爱电影,那么我们恐怕就没有机会欣赏到这些处处闪耀着动人光辉的电影杰作了。如此说来,无论是影片《得克萨斯的巴黎》所获得的金棕榈大奖,还是影片《柏林苍穹下》为他在戛纳电影节上摘取的最佳导演这一桂冠,再或是所谓大师的头衔,都实在无法与他本人创造出的这些绝美的电影相提并论。
作为公路电影这一片种的创始人之一的维姆·文德斯,在当今世界影坛上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大师级地位。他不仅凭着自己独具魅力的影片在戛纳、柏林、威尼斯等国际一流电影节上屡次荣获大奖,更是与同样著名的法斯宾德、施隆多夫和赫尔措格并称为“新德国电影学院派四杰”,并由此成为20世纪70年代兴起的“新德国电影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维姆·文德斯的影片所要表达的主题通常只有一个,那就是现代城市生活中人心的“流浪与疏离”。他的影片中最常见到的形式也是一种对于迁移、流浪与迷失的描述。早在20世纪70年代由他执导的那些令他声名鹊起的公路影片是这样,而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推出的《得克萨斯的巴黎》和《柏林苍穹下》等举世闻名的经典之作也莫不如此。
影片《柏林苍穹下》是一篇关于人性的超凡脱俗的现代神话。整部影片不仅始终保持了文德斯作品中一贯的“公路片”特色,更是充分体现出了大师本人对于“城市与人”这一主题的强烈关注与执著探求。影片自问世后就受到了来自全世界各个方面的如潮好评,并最终使文德斯获得了1988年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这一至高荣誉,从而也进一步巩固了他在世界影坛上的大师地位。
人类失落的记忆都在天使那里,那些细碎的、支离的、痛切的、缠绵的、若即若离的、欲罢不能的所有的过去——人类的集体记忆都意欲毁灭的它们——却被天使细致地、爱抚地精心保存起来。人类将自己微不足道的个人伤痛深深地藏起来,它偶尔泄露,在无声无色的历史卷轴中散落。
只有天使,用他高贵的头颅,轻轻地、不知不觉地靠近,倾听那些连你都不自觉地延绵地来自潜意识的叙述——就是这样,他们的任务也许是将这种属于我们个体的破碎记忆重新整合起来,当他们降落在城市高处的时候,用温柔纯净的眼神安抚世人的庸碌和沧桑。
在影片《柏林苍穹下》中,丹尼尔和卡西尔就是守护柏林的这样两个天使。只不过和我们想象中的天使所不同的是,他们既没有动听的竖琴,也没有那样一对美丽的翅膀。他们穿着大衣长袍,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地穿行在这座城市里。他们有着自己过人的长处,那就是可以不为人知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也可以知道人类心里的想法。
尽管如此,本身的身份决定了他们只能默默观察人们的举动,研究人们的生活,却注定无法与人们进行沟通与交流,因为只有其他天使和孩子们可以看到他们。
一天,丹尼尔来到一个马戏团,在见到正在练习走钢丝的女演员玛瑞安之后,竟然对她一见钟情。由于演出资金的不足,马戏团面临着解散的命运。伤心的玛瑞安也只能独自踯躅在路上,想着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对玛瑞安心生爱怜的丹尼尔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决定:他要变成一个凡人,和玛瑞安生活在一起,以此来驱散她的消沉,分担她的痛苦……
《柏林苍穹下》:人类失落的记忆在天使那里
在影片《柏林苍穹下》中,导演维姆·文德斯恰当地掌握着节奏和距离。片子的前半部,在黑白的、缓慢节制的调子里,你和天使一起,温情脉脉地守护着人类;在天使的凝视下,人类的无知和虚妄都被这种温情脉脉所冲淡了。我不知道我们的生活是否充斥着天使的守护,但在文德斯的电影里,在柏林的苍穹下,天使的世界却充斥着人类的絮絮自语。他们耐心地倾听着,倾听着人类永恒而断裂的记忆。我不禁想,在人类残暴地自我蹂躏的日子里,天使一定是心力交瘁了。
在图书馆的每一角,都有天使的落痕。他们吊着脚坐在栏杆上,歪着头观察一个正在阅读的年轻人,不时地交流会意的眼神——我不能在这种眼神里找到人类非语言交流的复杂释义,但我确实看到他们在发呆。他们对人类的眷顾里还有好奇的成分。天堂的永恒对应着人世的无常,然而在这种永生的寂寞里,天使是否也偶尔地揶揄着人世的月落花零和朝生暮死?
那位震颤地拄着拐杖的老者,流连在那些逐渐被人们遗忘的城市废墟里,因为他的记忆连同他的一切,都被掩埋在这些日渐湮没的废墟里——全世界人类的记忆都被掩埋在无数的废墟里,我们都患了20世纪末的集体失忆症,欢呼着用一片又一片坚固冷漠的水泥建筑掩埋我们的过去。也许老者会渴望与天使同行,因为在天使的世界里,时空是共时性的,没有过去,也无所谓将来,上个世纪的片段顺手拣来就像昨天的琐事。然而,从来没有选择性记忆的他们,是否也会被上世纪人类积累的斑斑劣迹压得不堪重负,是否也会在本世纪蔓延的迷惘销蚀中不知所措?
天使的手轻轻地放在那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人肩上,他现在只听得到来自自己心里那把纠结不清的声音,他厌了,厌了与那把声音没完没了争执不下的对话,他希望彻底摆脱它。天使,一如既往地,希望以他宽容的仁慈让年轻人平复下来,他再一次把他高贵的头颅凑近,他试图握住年轻人的双肩,将那些人类稚嫩的毁灭性痛苦过渡到自己身上——就在他靠近的时候,年轻人跳下去了,决定永远放弃他年轻的躯壳——而天使,我想他在最后一刻完全接受了年轻人心里的绝望,因为我分明看到他脸上的无助和自责。天使的无助和自责,那更加让人心碎,那是人类共同的无助和自责。
天使开始接近人间,焦虑随之而来。在他仰望着悬吊在空中的女孩时,他的心也如一颗凡人的心一样悬在半空。天使不是全知全能的,他们在世俗的世界里没有形体,他们的触摸是虚无的,他们的爱慕不能对象化;在摇滚音乐家尼克·凯夫沉重躁动的鼓声和幻灭节奏里,天使随着女孩在人间起舞,在这种幻觉中天使坠入声色犬马的人生况味里——一秒钟之后,他在陌生的土地和清冷的早晨空气中醒来,世界顿时有了颜色,旁边静静地躺着他铜铸的天使盔甲。他,站起来,微笑,呼吸一口空气的甜腻,品尝一道咖啡的苦涩,大步迈向未知的爱情。
我们随着文德斯的节奏和镜头,从天使的角度细细地凑近人间苦难和不如意。当我们开始陶醉于这种被眷顾的幸福时,我们不经意地,跟随着天使匆匆地又落回了人间。所幸,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甘于寂寞守护的天使,依然无声无色地出没于我们身边的某个角落。我们一挥手,也许就碰到了他们的发鬓,或者黑色长大衣的领角——我们的快乐和痛苦,总有天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