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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先知(1)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Jibran Khalil Jibran (黎巴嫩1883-1931)

《先知》是纪伯伦所有作品中最富有哲理的一部散文诗作品……《先知》不仅寓意深刻,而且语言优美,极具表现力。

——蔡伟良

在阿拉伯现代文学史上,纪伯伦是一页传奇。他同时接受过阿拉伯与西方教育,能以双语写作,每种语言都运用得清丽流畅,他使两种文化达到了完美的融合。他是黎巴嫩文坛骄子、哲理诗人、杰出画家,又是阿拉伯现代小说和艺术散文的主要奠基人,20世纪阿拉伯新文学道路的开拓者之一。评论界把他与印度桂冠诗人泰戈尔相提并论,共称为近代东方文学走向世界的先驱。20世纪20年代初,以纪伯伦为中坚和代表形成的阿拉伯第一个文学流派“叙美派”(即“阿拉伯侨民文学”)曾闻名全球。在东方文学史上,纪伯伦以独树一帜的散文诗,创造了“纪伯伦风格”:既有诗歌的精练性和音乐的节奏之美,又具有散文灵活多样的表现力;有理性思考的严肃与冷峻,也有咏叹调式的浪漫与抒情,为阿拉伯现代文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在短暂而辉煌的生命之旅中,纪伯伦饱经颠沛流离、痛失亲人、爱情波折、债务缠身与疾病煎熬之苦。文学与绘画是他艺术生命的双翼。他的小说、诗歌、戏剧、文学评论、书信等作品征服了一代又一代的东西方读者,被视为“东方赠给西方的最好礼物”。

散文诗集《先知》是纪伯伦最优美、深刻的作品之一。诗人15岁的时候就以阿拉伯文写下《先知》的初稿。1923年,《先知》英文版在美国出版,整个英语系国家及阿拉伯世界都为这部带着强烈神秘主义与东方意识的作品深深着迷。如同《吉檀迦利》之于泰戈尔,《先知》也给纪伯伦带来了世界性声誉,使他当之无愧地置身于20世纪东方乃至世界最杰出的诗人之列,因此获得“诗人哲学家”的称号。作为纪伯伦步入世界文坛的顶峰之作,《先知》先后被译成20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阿拉伯评论家努埃曼把这部作品比喻为一株“常青树”,以充满爱和理性的心灵,“深深地扎根于人类生活的土壤里,只要人类活着,这株大树就活着。”

《先知》是纪伯伦用多年心血浇灌出的艺术之花,是他“精神孕育的最好的胎儿”,也是他来到世间想说出的那句最重要的“话”。从青年时代起,他就在酝酿这部作品。最早的版本是用阿拉伯文写成的。定居纽约后,他又写出了英文初稿。在正式出版前的几年里,五易其稿。书中的哲理可以说是纪伯伦爱与睿智的结晶,其深邃广博几乎达到了人类精神修养所能及的最高境界。《先知》之所以可以历久弥新,不受时间的限制,正因为它直接表达了“真理”。纪伯伦视《先知》为一生最大的成就,他曾经说过:“我想,自我从黎巴嫩山构思《先知》一书开始,我就已和它寸步不离了,它仿佛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在我完成4年之后才将其付印,因为我想要确定,非常地确定,书中的每一个文字都必须是我的最佳贡献。”这的确是一本奇妙的著作,它满足了个别心灵的需求,哲学家认为它是哲学,诗人称它是诗。青年则说:“这里有一切蕴涵在我心中的东西。”老年人说:“我曾不断追寻,但却不知追寻为何?但在我垂暮之年,我在这本书中找到了我的宝藏。”

诗人纪伯伦巧妙地为《先知》安排了一个小说式的故事框架:主人公艾勒·穆斯塔法,一个“被选和被爱的”东方智者,滞留海外奥法利斯城12年,一直企盼着回到自己出生的小岛。一个秋日,他登高远眺,看见故乡的船从烟雾中徐徐驶来。他心中充满喜悦和激动,但又不忍离开这度过漫长岁月的地方。城中的男女老少都来送行,在城中的圣殿广场,人们请他讲说真理,披露他们的“真我”,告诉他们“关于生和死之间的一切”。他怀着诚挚的感情一一回答了众人的提问。在发表了充满祝福和希望的告别之辞之后,水手们扬帆起锚,航船向东方驶去。

清新隽永的诗句凝结着纪伯伦对人生和社会的深刻哲理思考。他力图站在俯瞰世界的历史高度,向全人类宣示自己发现的真理。每段议论中都渗透着纪伯伦与众不同的见解,它们往往与传统的教诲大相径庭,甚至截然相反,但却显示出作者视角的独特性和思考的深刻性。

《先知》不仅具有明晰的哲理性,而且具有浓郁的抒情性。抒情和哲理的结合,使整个作品真切感人。无论是主人公的内心独白,还是市民们的送别话语,都充盈凝重,表达出诗意化的感情。

作品语言是独具特色的,严肃中不失温馨,启示性和感染力并重。这种风格被称为“圣经式的语言”,把严肃的训示、诚挚的关怀、冷静的启迪、热烈的希望完美地结合起来,最大限度地实现了传情达理的功能。

新奇美妙的比喻是《先知》具有恒久艺术魅力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论明喻还是隐喻,纪伯伦都运用得得心应手。他特别擅长通过“A是B”的句式,使比喻成为格言警句,长留读者心中:“你们是弓,你们的孩子是被射出的生命的箭”;“你们的理性与热情,是你们航行中的灵魂的舵与帆”;“思想是一只属于天空的鸟,在语言的牢笼中它或许能展翅,却不能飞翔”;“美是凝视自己镜中身影的永恒。但你们就是永恒,你们也是明镜。”这些新鲜的比喻,贴切中肯,内涵丰富,显示了作者对思考对象本质特征的深刻把握。

作品的另一个特色是它的象征性。主人公既是东方智者,又是人类完美的象征。他要返回的岛屿,既是他的祖国、故乡,又是“爱与美”的理想世界的象征。奥法利斯城既是西方世界的象征,也是整个人类社会的象征。这种双重性使作品的内蕴具有东方的和世界的两个层面。至于诗中反复出现的大海、云雾、梦幻、明镜、面纱、羽翼等意象,则是人类生存状态和生命表达方式的不同象征。大海象征生命的丰富和永恒,云雾象征生命的朦胧和神秘,梦幻象征人的渴望与憧憬,明镜象征理性和明澈,面纱象征人的真实性被掩盖,羽翼象征生命的飞翔与自由。

纪伯伦原计划写出“先知”三部曲:第一部《先知》重点写人与人的关系,第二部《先知园》重点写人与自然的关系,第三部《先知之死》则重在写人与“上帝”的关系。但诗人却只完成了前两部,给世界文学史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乐观的文字神秘主义

一定有许多人无法理解,看起来不那么玄奥,而且一般的文学评论里也似乎很少理会的纪伯伦,他的《先知》会那么持久地在全世界,当然包括台湾在内,受到从不衰懈的欢迎。

因此,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圆满的解释。纪伯伦的作品到底打动了以前的人和现在的人哪一根神经?他的作品要被归类到哪一个范畴才对?

而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纪伯伦乃是当代已愈来愈稀少的“文学神秘主义”最后一颗亮眼的明星,他以一种非常人间性的方式,把希伯来——基督教里的神秘主义,腓尼基的古代智能,以及中东伊斯兰文化的积淀,做了浪漫热情的综合,因而变成一种照亮,一个永恒的叮咛和启示。无论渊博的雅士,或是略识之无的俗人,都或多或少能从《先知》里掬取到一些可以打破人生执迷的活泼泉水。

纪伯伦的老师,法国大艺术家罗丹曾说过,纪伯伦和英国神秘主义诗人兼画家布莱克有着惊人的同质关系。罗丹的这种说法,可以说是所有的纪伯伦的评价里最精确的一个,也显示出罗丹确实慧眼如炬,一下子就掌握住了纪伯伦的本质。纪伯伦和布莱克相同,都是“文学神秘主义”里的智者与勇士。他们对生命有着一种神圣的执著,相信真、善、美的互为一体。他们都能诗能画,他们诗画同趋,尤其是那些充满了神秘信息的绘画。在绘画里,他们都展布出了庄严的圣容,让人足以飞跃的天使与凤凰之翼,灿烂的生命之树,以及走在水上火中的圣灵,还有那只饱含着威仪、慈悲、洞烛一切的宇宙之眼。读他们的文字,如同看他们的图绘,都会把人带到一个比现在处境更高一点的新地。

神秘主义乃是人类最初,但同时也是最后的一种疑惑,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想象和思维态度。它相信人的生存不只是具有现实上的意义,世间万事万物所显露出来的也不是只有跟前的这些浮光掠影,一种内在的、合一的因果通路,才是生命更幽微的目的与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