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说:“这也太过份了,我将替你向君主去说。”说完派人把她送了回去。
李耳听完这位女子的话,对她肃然起敬,觉得这位女子的话很有见地。她不只是为她父亲开脱罪行,而是从整个国家的利益来考虑,不愧为有着文化教养的齐国人。
第二天早朝,晏子带着李耳一同去拜见齐景公,这是礼节性的拜访。
刚拜访完毕,晏子就向齐景公禀告道:“我听说,耗尽人民的财力来满足自己的嗜好私欲,这就叫暴虐。崇好自己喜爱的玩物,让它们的威严和君主相似,这叫做乖戾。处罚杀死没有罪的人,这叫做残忍。这三种行为,是统治国家的大祸害。现在您耗尽人民的财力,把饮食用具办得很丰盛,把宫廷修建得很漂亮,这是最大的暴虐。崇尚自己喜好的玩物,对所喜爱的槐树悬挂上命令,驾车经过的要快赶,步行经过的要快走,它的威严和君主相似,这是明显的乖戾行为。碰到槐树的要受刑,伤害槐树的要处死,处罚不该处罚的人,杀死不该杀死的人,这是最残忍的残害百姓的行为。您享有国家,好的德行没有在人民面前显示出来,而三种邪僻的行为在国内却很显著,我担心这样是不可以治理国家、爱民如子的。”
齐景公是个知错就改的人,马上说道:“假如没有国相您教诲我,我几乎要犯了大错,从而连累到国家。现在您能教诲我,这是国家的福气,我已知错,马上就改!”
于是齐景公下令停止看守槐树的差役,拔掉木桩,扔掉牌子,废除伤害槐树治罪的命令,释放因碰到槐树而被拘捕的囚犯。
这件事情刚处理完,又见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来向齐景公报告,齐景公最爱的那匹马被养死了。
齐景公一听大怒,立即命令把养马人抓来,要当场肢解他。
养马人被押了上来,吓得浑身发抖地跪在那里。
齐景公的侍卫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朝养马人走去,要肢解他。
晏子上前挡住拿刀的侍卫,把刀接了过来,然后挽起袖子,朝齐景公问道:“主公,古时候尧、舜肢解人,先从身体的哪一部分开始?”
齐景公猛然醒悟到尧、舜从不肢解人,吃惊道:“肢解人是从我开始,那我是不敢开这个先例的。”
于是就不再肢解了,齐景公便说:“把他交给狱吏治罪。”
晏子道:“这样吧,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被处死的。我替您诉说他的罪状,让他知道自己的罪过,然后再把他交给狱吏治罪。”
齐景公道:“可以。”
晏子对养马人道:“你的罪状有三条:君主让你养马,你却把马养死了,这是第一条应该处死你的罪状;你养的马又是君主最喜爱的马,这是第二条应该处死你的罪状;让君主因为一匹马的缘故而杀人,百姓听说了,一定会怨恨我们的君主;诸侯们听说了,一定会轻视我们的国家。你养死了君主的马,却让君主在百姓那里积下怨恨,让军队比邻国更软弱,这是第三条应该处死你的罪状。现在把你交给狱吏处置。”
齐景公叹息道:“相国您放了他,放了他,不要因此伤害了我的仁慈。”
若不是亲眼所见,对以前的晏子善谏如流的故事还以为是别人杜撰的,而这次李耳则是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他从内心佩服晏子为国为民的良好素质和善谏善辩的才能。在以后跟随的日子里,自然又见到许多,也学到了许多。
晏子也把李耳当作知已,愿意与他谈论自己经历过的许多事,长交相知嘛!
有一天,晏子把自己亲手写的《晏子春秋》抱了出来,交给李耳道:“这是我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整理出来的一部书简,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今天是第一个让您看,请您看后多提些修改意见,以便留给后世。”说罢,他到朝中办事去了。
李耳在屋里抱着《晏子春秋》,整整研读了几天几夜,深深为晏子的才学所感动。《晏子春秋》是很长的,它分内篇谏上第一、内篇谏下第二、内篇问上第三、内篇问下第四、内篇杂上第五、内篇杂下第六、外篇第七、外篇第八。
《晏子春秋》很有见地。在自然观上,要顺从自然。如对盛衰生死,晏子认为:“夫盛之有衰,生之有死,天之分也;物有必至,事有常然,古之道也。“就是说,有盛有衰,有生有死,是自然界的规律;世间一切事物也都有它自己的客观规律,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在君臣关系上,晏子提到“和”与“同”的问题。他把不问是非,一味顺从君主称为“同,而“和”则是“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能够看到问题的两个方面,相辅相成和相辅相反的关系,从而处理好彼此的关系。李耳看到这里,觉得晏子论述君臣的关系是非常恰当的,于是便打消了原来他要写《臣辅君之道》的打算。
晏子在此书中,多次提到民,并深刻认识到:“意莫高于爱民,行莫厚于乐民;意莫下于刻民,行莫贱于害身。”他对齐景公“与民为仇”,“不顾民而忘国”的行为多次提出批评,并警告说:“今君不革,将危社稷”,并尖锐指出:“君得罪于民,谁将治之?敢问:桀、纣,君诛乎,民诛乎?”正是从维护国家的长治,人民的久安出发。书中大量的篇幅提到君与民的关系,“谋度于义者必得,事因于民者必成……义,谋之法也;民,事之本也。”可以说,重视人民的作用,制订法令以民为本,是此书的一大特色。
以“重民”“民本”思想为核心,晏子又提出了一系列主张:主张薄赋敛,罢徭役;主张减轻刑罚,反对杀戮无辜;主张举贤任能,反对信用谗佞;主张廉洁节俭,并身体力行;主张以礼治国,以礼治民,如此等等。
无疑这本书,对李耳后来形成自己的思想体系起着重要的借鉴作用。
李耳在齐国住了一段时间后,确实从晏子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天气渐渐的冷了,他也需要回到苦县曲仁里与家人团聚,就向晏子告辞回家。
晏子为他饯行,并亲自下厨房为他做莱,李耳只好替他做帮手。
李耳看着晏子熟练地调和着各种菜,不免想起晏子所说的“调和”作用,就问他调和好各种菜有什么绝招吗?
晏子说话由于习惯成自然,总是和政务联在一起,便说:“绝招就是要掌握好适度,用水火醋酱盐油来烹调鱼和肉,用柴火烧煮。厨工加以调和,使味道适中。味道不够就增加调料,味道太过就减少调料。君子食用羹汤,内心平静。国君和臣下之问也是这样。国君所认为可以的而其中有不可以的,臣下指出其中不可以的而使可以的更加完备。国君所认为不可以的而其中有可以的,臣下指出其中可以的而去掉不可以的。因此政事平和而不违背礼仪,民众没有争夺之心。所以《诗经》上说:‘有着美味调和的羹汤,五味具备浓度适中。神灵来享无所指责,上下不争心气平和。’先王调匀五味,谐和五声,是用来平静他的心,完成政事的。声音也像味道一样,是由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互相组成的。是由清浊、大小、短长、缓急、哀乐、软硬、快慢、高低、出入、疏密,互相调节的。君子听后,内心平静。内心平静德行就调和。所以《诗经》上说:‘德音没有瑕疵。’你以为如何,是不是这样?”
李耳尝着晏子做的饭菜,味道确实不错,嘴里吃着菜,含混不清地说:“是这样的,关键是要掌握适度。”
“应该说清楚些,”晏子强调着说,“比如用清水调剂清水,那有什么味道?谁能食用它?或者用琴瑟老弹一个调子,谁能够听它?相同不可以的道理也是这样。”
李耳脑子里一边听着晏子的话,一边却顺着这话展开逆向思维。晏子不是说对事物要强调“调和”吗?而李耳想到的却是既然要“调和”,那就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对立事物,没有对立事物就谈不到“调和”。“调和”只是起一个“中介”作用,而更重要的是对立事物的本身。“有无相生,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道德经》二章)
不知怎的,李耳的思路又跳跃到《晏子春秋》上。这部书看后很值得他借鉴,但他此时却想到,如果齐景公采取“处无为之事,行不教之言。”那就不会引发那些众多的出格行为和君臣争议,甚至他觉得《晏子春秋》中有些是故弄玄虚,哗众取宠……
思路是不能再往下逆向了,李耳赶快把逆向思维收了回来。他本来要把这种想法说出来,但看到晏子的侍从进来有事,就把话收住了。
李耳离开齐国回到家中,与老母、妻儿团聚了。一方面他从事家务劳动,但更多的时间则是收弟子,进行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