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有富家,估衣街上好繁华
明清之际,天津商气之盛,首推估衣街。天津民谣:“估衣街,一里长,裘皮店来绸缎庄。旧衣花上几个子儿,皮衣只有八块洋。谦祥益,瑞蚨祥,都在北方响当当。喜事来买好绸缎,白事买走寿衣裳。”
估衣街东起大胡同,西至北门外大街,中与影院街、通衢胡同、东坊楼胡同、金钟河大街、归贾胡同、万寿宫胡同、耳朵眼胡同、五彩号胡同等街巷相交,全长710米,宽6米。
“估衣街上估衣多”。估衣街确是从估衣(卖旧衣服)起步的。开始只是有一些估衣商从当铺里以低价收买一些当死的旧衣服,在这条街上设店铺出卖。一些不太富裕的人家添置衣服时,就到估衣铺买现成的“一伸袖”衣服,既省工省料,又省钱省事,估衣商也能从中获得厚利,因而估衣铺便应运而生,而且越来越多,这条街也由此而得名。
据老辈人讲,估衣铺每天从早晨到日没,门前铺着大张苇席,席上摆着一大摞估衣,每件估衣上的下角缀着“飞子”,上边写着暗语,叫做“暗春”,这是估衣铺的行话。为了便于讨价还价,牟取厚利,把钱数从一到十,用暗语密码代替为“肖道挑福乐前贤万世青”10个数字,非本行家不懂,只有估衣铺的同行彼此知晓,用此来向买主漫天要价,买主只要一张口还价,就很容易上当。不仅如此,还南腔北调地吆喝着“喝估衣”,合辙押韵,诙谐动人,把估衣翻过来掉过去,一唱一和,引人发笑,使围观的人们越聚越多,其中或有买主上钩。当年估衣街上的估衣铺一家连着一家,喝估衣声,讨价还价声,吵吵嚷嚷不绝于耳。有一段相声便是讲卖估衣的。“怎么那么黑,气死猛张飞”,“多么快的剪子也绞不动它”……这都是模仿卖估衣的吆喝声,旧时的确如此,绝非夸张。
除估衣铺之外,估衣街著名的商号也是一个接一个。有人统计,民国时期,仅绸布棉纱呢绒业就有27家,瓷器店5家。此外还有药店、鞋帽店、颜料庄、皮货店、寿衣店、文具店、眼镜铺……以及银号、钱庄等。天津人都知道,估衣街上大都是些老字号老商店,如吃饭饮宴,有“估衣街里赵洪远,一饭寻常费万钱”的说法。天津饭店的老“八大成”(八家字号中含“成”字的大饭庄,如“聚合成”),大部分在估衣街旧贾胡同或侯家后。再如天津最老的洋广杂货商店“范永和”及京都达仁堂、老皮货凉席店都在估衣街上。两百年前清代文人李慈铭来天津,经常到估衣街游玩,他在自己的《越缦堂日记》中曾描写这条街“廊舍整洁”,“几及二里”,繁华绝似“吴(苏州)之阊门”。可见它繁荣的面貌。
天津估衣街的道路、门面和店堂典雅古朴而有气势是出了名的,有的还具有中西合璧的建筑形式,人们来到估衣街感觉很像北京的大栅栏,两者确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是谦祥益保记和瑞蚨祥绸布店字号大,历史悠久,店堂宽宏,到处挂着牌匾,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顾客一进入店门就有一种优美的感受。楼上专售绸缎、呢绒、皮货、化妆品等高档商品,是以购买高贵商品的顾客为对象的。各柜都设有“瞭高”人员,根据不同顾客分别礼让到各柜选购商品。瞭高人员富有业务经验,能说会道,善于揣摸顾客心理。如果一个人行色匆忙,进门直奔柜台前,指名买什么布,这类顾客是有预定目的来买东西,买完便走,不耽误时间,就让在前柜购买;遇到人数较多,有男有女,必是购买商品较多,便让到二柜选购;如果衣着阔绰,可能要买高档商品,便让到楼上。瞭高人员对所有来店的顾客,都是笑脸相迎,热情张罗,特别对二柜和楼上的顾客,还要烟茶伺候,殷勤备至,顾客临走,经手的营业人员,拿着货包跟随送至门外,热情、周到,使顾客感到满意,乐于再来。前柜柜台前还设有长凳、茶水,夏天还预备凉开水,供顾客休息、饮用。
街西头坐南朝北的乐仁堂药店(经理乐佑甲),从外到里也都极为考究。进得店内,上方挂有“乐家老店”的大匾,房屋设计古香古色,最引人注目的是柜台上的一只大算盘,长度足有一两米。现今估衣街西口立有一面牌楼,上书“沽上市廛”四字。“沽上”是天津的代称,“市廛”是指商市,意思是天津的商市。作为文保单位,谦祥益保记和瑞蚨祥被保护下来,现仍可一览真容。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还有晓市。晓市就是在估衣街这个繁华区域趁着各大商号尚未正式到点开门营业的时候,一些由鲜果业经营者分化出来的部分个体摊贩,以干鲜果品为主要商品,在每天拂晓晨光熹微、人影憧憧之时就纷纷上市,直到日上三竿才收摊停市。记得晓市的东西很便宜,商贩经营的商品带有批发的性质。我在童年时对估衣街的“正统货”不感兴趣,有时起个大早上晓市,曾在这里买过“鬼脸”(假面具)、刀枪(木制)之类的儿童玩具。
繁华要数估衣街,宫南宫北市亦佳
老天津市井以三岔河口附近最为繁华,除了靠近城北与南运河之间的估衣街、针市街、竹竿巷等之外,宫南大街和宫北大街也是老天津人向往和常去的街面。
宫南大街和宫北大街位于天津旧城东门外海河西侧,南起水阁大街,北至今通北路,全长574米。因分别位于天后宫的南侧和北侧,故称“宫南”、“宫北”。
宫南大街与宫北大街的形成无疑得之于天后宫这座古老的庙宇。天后宫,原名天妃宫,俗称娘娘宫,坐落在三岔河口西岸,始建于元代至元元年至十五年间,元泰定三年(1326年),由元朝政府正式下诏重建,明正统、万历,清顺治、康熙、乾隆、道光、同治、光绪以及民国年间多次扩建、修葺,与福建莆田湄州妈祖庙、台湾北港朝天宫并列为我国三大妈祖庙,也是天津市区现存最早的建筑。这座庙宇对于天津的政治、经济、文化、民俗诸方面的变迁都具有历史见证的价值。
天后宫最初是为船工祭祀海神天妃,举行酬神演出及聚会娱乐的场所,每逢漕船起航或抵达,都要在这里举行隆重的仪式,漕船上捎带的物品也在此出售,于是便在天后宫(坐西朝东)南北形成一条南北走向,以宫前广场为中心点相互沟通的长街,这就是宫南大街和宫北大街。
宫南大街和宫北大街是天津最早的商业街。天后宫面对海河,当年这里漕运繁忙,加之天后宫香火旺盛,民众聚居,商贾云集,南北客商多在这里驻足交易,拈香膜拜。在这条街上,尤以盐业、典当业、海运业为盛,后来又相继出现了其他行业。其中有独具天津特色的鞋帽业日升斋鞋铺、联升斋帽店;日用杂货业有秀升号铁锅店、高永兴纸祃香烛店、永三元蜡烛铺、玉丰泰绢花店;饮食业有石头门槛素包和素帽儿,东六居酱园、义承裕海货庄;玩具业有修竹斋的刘海风葫芦;文教用品有萃文魁等字号;还有兑换银钱的银号、钱庄和经营汇兑的票庄。“天津八大家”的“长源杨家”、“天成号韩家”及其他一些大户人家亦居住于此。
每逢农历初一、十五,天后宫举行庙会,三月二十三为“天后圣母”诞辰日,在此前后还要举行盛大的“皇会”。这些时日,宫南大街和宫北大街更是热闹非凡。到了旧历腊月,宫南大街和宫北大街便成了年货市场,天津人大都来此逛街,买些年货回去。年货小贩在墙上贴着“年年在此”的小红纸条条,吆喝叫卖,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自清光绪庚子年(1900年)起,特别是辛亥革命后,军阀混战,商家为保其不受掠夺,资金雄厚者多迁往日、法租界,以为庇护,本薄者只得停业。
从1985年起,市政府修建天后宫,并修复宫南、宫北大街,修复后的这条街更名古文化街,其南端入口处建一仿清代建筑的过街牌坊,上书“津门故里”,北端入口处也建有过街牌坊,上书“沽上艺苑”。2004年,古文化街再次修建,街的两侧全都是风格各异的仿清古建筑,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街面上有天发画店、泥人张、杨柳青画店等百余家。现在,这里已成为本市和国内外人士旅游观光、购物与品味艺术的好去处。
侯家后里出大户,三岔河口拢不住,出进士,出商贾,数数能有五十五
天津老百姓说侯家后出过大户人家和官商,而且很多。笔者翻阅了天津史志及有关资料,证明此说确有实据。有一本高凌雯写的《志馀随笔》,书中有一则谈及天津最早有户籍的居民,并且有关于官宦人家的记载。其中提到,在侯家后曾住着一户叫李怀芳的人家,他自署的门联是:“天津卫八十三龄铁汉子,侯家后五百余年旧人家。”李怀芳是乾隆十七年(1752年)的举人,如以他是在25岁中举算起,至嘉庆十五年(1810年)才是83岁。由嘉庆年往上数,溯至清开国初,共166年,加上明朝的277年,仅443年。若以李氏说的“五百余年旧人家”计算,他的祖先住在这里,当在元代中叶,真堪称是一户沽上最早最古的人家了。可见侯家后一带是天津开辟较早的地方。元代设“海津镇”之前,沿卫河(即南运河)之滨已结邻而居了不少人家。
侯家后之名称因何而来?有这样一个传说:很早以前,卫河畔有侯姓人家开了一个小茶馆,取名“侯家茶馆”,其房后有一片空旷地带,逐渐形成集市,人们习惯称之为“侯家后小市”。后来这里发展为居民点,即以“侯家后”作为地名。
侯家后地理环境可谓得天独厚。这里靠近三岔河口,北临南运河码头,南跨估衣街,西依北大关,最迟在清咸同时期就已经相当繁华。当年侯家后虽系弹丸之地,却是酒家茗肆遍布、歌榭妓寮丛集。清张焘所撰《津门杂记》(刊行于光绪十年)中提到:“北门外侯家后一带为妓馆丛集之处。其龟鸨曰掌柜,假母曰领家,领家住处曰良房,指引桃源之人曰跑洋河者。稍佳之处曰大地方,次者曰小地方,价亦稍逊,人地多半不洁,春风几度,最易染毒。”故而,与其说侯家后以“出大户”、“出商贾”著称,倒不如说这个地方灯红酒绿以妓院兴旺闻名更切实际。早年天津卫还有关于侯家后另一版本的俗语,叫做“侯家后,三不管,班子下处随便玩”,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据说早年侯家后的妓院是分高低等级的。一等妓院比较讲究排场,房间设备雅致,嫖客多为豪绅、显宦,也有洋行买办。二、三等妓院多接待往来商船和船夫。妓女们除在妓院等客上门外,有的还经常到天合落子馆或其他茶园登台演唱二黄、梆子、大鼓等,借以招引嫖客。有人在饭庄设宴需要妓女侑觞陪客的,可以写个条子把妓女唤来,名曰“叫条子”;当年的妓女都是缠足,行走不便,必须雇人背去,名曰“背条子”,民国以后便改乘人力车了。
津人戴愚庵所著《沽水旧闻》专门记载了光绪年间天津的两个盐商巨富黄瞎与周麻,为捧名妓小脚金,在侯家后妓院赛富的故事。清末张春帆(漱六山房)所作长篇小说《九尾鱼》,也有对天津侯家后妓院的生动描写,称:“原来天津地方的侯家后,就像上海的四马路一般,无数的窑子,都聚在侯家后一处地方。”
旧时的侯家后,流氓、地痞、恶霸各据一方。他们拐卖人口,欺行霸市,无恶不作,人们大都敢怒而不敢言。侯家后有一户姓佟的,据说在咸丰年间中过武状元,这位佟状元有两个儿子,名叫佟再田、佟再周,称王称霸,恣意妄为,是侯家后的头号大恶霸。还有一个脚行头子刘德山,是侯家后的地头蛇,横征暴敛,雁过拔毛,就连邮政局的邮件车他都要收“过肩钱”。妓女出身的女恶霸韩翠玉,更是凶悍刁钻,是天津著名的女“混混儿”。
沦陷时期,侯家后还发生一起像银楼案。像银楼是侯家后芦子坑迤东一家包金银手工作坊。1939年的一天,大恶霸袁文会化装前来,谎称来自外地,欲购一批有国民党党徽的帽徽,店主周国宝不知有诈,拿来样品,袁借机敲诈,称卖这东西犯法。周没向他手里塞钱,袁携日本宪兵将周逮捕,饱受折磨后,周含恨而死,像银楼落入袁文会手中。直至解放后,袁才被镇压。
自上世纪20年代天津商业中心从侯家后一带向租界地转移,一些一等妓院也陆续迁往日租界及南市,侯家后仅留下数十家三、四等妓院。之后,愈加冷落,只留有几家暗娼,解放后被彻底取缔。
西北角,自来水,西大湾子梁家嘴
在天津卫,“西头”是个不能不提的老地方。由于临近南运河,早年间这里修船的,运粮的,打铁的,糊鱼篓的,分(读fèn)蛐蛐的,捞纸张的……以及饭馆、粉房、糖房、旅店、栈房、澡堂、杂货店、中药店等应有尽有。旧时天津人口头流传的“老老店,新老店,怡和斗店粮食栈”,“水套子,赵家窑,邢家胡同南头窑”,还有“梁嘴过河,照(赵)常(场)办事”之类的歇后语,也都是与“西头”有关。我幼时常去“西头”串亲戚,记得这一带长街窄巷,胡同套胡同,三合院、四合院、高台阶、大小宅门、临街店铺,鳞次栉比,民俗气息甚浓,草根情节深重,颇能反映漕运时期的繁荣景象。近年来因旧城改造,“西头”的原有建筑大都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