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去边境走私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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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西盟佤山:遇鬼(2)

记得那天下着微雨,但我和杨主任还是被小庐山的“美色”所迷惑,停下车驻足流连。据传由于这里山清水秀,资源丰富,曾经有外来人为了掠夺资源,派军队占据了小庐山。沟壑深处,是外来人炼矿的地方,白花花的银子被运出去。当地人民为了保卫家乡,与外来人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外来军队对当地百姓残酷镇压,还抢走了16个少女打算带走。16个少女誓死不从,一个个哭成了泪人,最后化做16座山峰,永远守候在家乡。这就是今天的小庐山16峰。

当地确实有丰富的铅矿资源,据相传这些矿都是过去炼白银的下脚料。

至于佤山云海,那一路上都能看。最好是雨季,或者是清晨,比在飞机上更有看头。或者是沧海横流般呼啦啦一大片,或者是纤云缕缕,朵朵,团团。一丝丝地随意点缀在脚下、山腰、山谷、山头,扯不断,理还乱。空旷的大峡谷雄奇悠远,天蓝得耀眼,云白得夺目。汽车在云海中穿梭,路人像行走在天上。说实话,比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和云南怒江大峡谷也毫不逊色。佤山云海最近才稍稍为外人知,而哥哥我,早就领略过此等艳福了。

人头桩下的佤山秘境

西盟县老县城离边境大约只有20公里,对面是缅甸的佤邦第二特区。其实山水相连,当地好多少数民族群众会说5种语言。他们通婚,也进行边境互市贸易。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平常得就像他们的一日三餐。

老战友见面照例是寒暄落座,非要留我和小强“整两杯”。因为这些天一直泡在酒中,再加上我要赶回龙潭拍照,借故推辞了。

回到新县城已是薄暮时分。穿过一大片芦苇丛,龙摩爷遥遥在望。

说真的,我的心中一直怀着三分怵惕,因为那是佤族砍头祭谷的地方。我一直不相信有鬼,但这里实在是充满了太多的血腥。依山而建的高高的寨门上挂着佤族的图腾,寒冷的木鼓已经被剥蚀得有些发暗。过了寨门是一溜的石阶,两边是高高的人头桩。转过几百米古藤缠绕的山路,赫然入目的,是数以千计的长了绿毛的牛头和人头桩,令人毛骨悚然。不同年代的牛头有的钉在树上,有的钉在木架上、山崖上,甚至干脆堆放在路边。高高的人头桩上悬挂着竹笼,里面有一团黑黑的什么东西。

山谷里溪流淙淙,阴风扑面。当地人用木棍横穿竹筒,竹筒接满水,“嗒”的一声敲击在岩石上,倒空后继续再接水。那声音更平添了几分阴森,令人毛发直竖。这里就是龙摩爷圣地,是佤族人心中最神圣的地方。佤族信奉万物有灵,天地有神,而龙摩爷是保护山水之神。顺山路而下,就是美丽迷人的勐梭龙潭。龙潭是一个被原始森林环抱的天然湖泊,湖水清澈无染,岸边万木葱茏。湖光山色,水天相接,幽静得像一场睡梦。一片片水草浮在水面上,像寂寞沙洲。那水草会动,今天在这里,明天可能已经散着步到了别处。

湖水中横七竖八地倒伏着一些大树的尸体。湖水氤氲而幽秘。湖边断崖上爬满了榕树的根蔓,层层叠叠,像一面根墙。有几根藤索从树上垂下来,像在天地间垂挂。每一棵树木都竭力生长,在雨季到来的时候拼命吸收着空气中有限的养分。

因为龙潭在佤族人民心中的神圣地位,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会有人去动。据说有一次潭中飘起一条死鱼,捞起来称了称,足足有80斤。

林下厚厚的树叶中生长着一些与世无争的羞涩的植物。它们或是长着墨绿的叶,或是开着散淡的花,没有参天的梦想,日子过得风云不度。

我曾经自诩是植物通,但面对它们,哑口无言。你可以胡乱地给它们安一个什么名字,绝对不会有人和你抬杠,因为多半对方也不知道。而我给它们取得最多的名字是“他妈的”。通常见到一棵美丽的植物而又叫不上名字,干脆一句“他妈的,太美了”了事。

就这样,我的佤山之行,从“他妈的1”一直骂到了“他妈的1000”。那些摇曳的美丽的植株,默默地目送着我这个五大三粗的不速之客。

我敢确信我拍到了两张最漂亮的图片,因为那一刻我的脑子产生了片刻的恍惚。凭着多年的摄影经验,我知道这样的时刻一定会出美轮美奂的好片子。我跪在一座小石桥上,不失时机地按下了快门。我高度自满,只等着有机会把片子拷出来,但我真的错了,照片连魂魄都没有留下。“龙摩爷”为佤语发音,意思是圣地,是佤族朝拜神灵、祭祀祖先、祈福求安的地方。佤族在50多年前还处于原始社会末期,刀耕火种,结绳记事,相信的是魔巴的咒语和天神的庇佑。据一个当地老乡讲,解放初,佤族妇女几乎都是赤裸着上身,佤族男子身上几乎不穿衣服,只在腰间和私处勒一条白布条遮羞。

但佤族确实又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剽悍民族,他们的梭镖和弩箭让人望而生畏。在边疆少数民族中,佤族老大哥的地位始终没有动摇过。甚至连孟连傣族末代土司刀派洪的三个老婆中,大老婆也是佤族。这其中当然不能排除政治联姻的因素,因为佤族牢牢地占据着凉爽而又没有瘴疠的山头,俯瞰着山下白云苍茫,众生悠悠。

山洞里走出来的民族

环湖而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中不时传来夜枭的鸣叫。那些隐去的天光,像一层橄榄油肆意涂抹在湖面上。龙摩爷的夜幕降临了。

每一个民族几乎都有一个关于人类起源的传说,佤族也一样。相传佤族的先民是从山洞里走出来的,这样的山洞叫“司岗里”。不管是西盟佤族还是沧源佤族,他们都有同一个“司岗里”。

“司岗里”是佤族民间流传的古老传说:“司岗”是崖洞的意思,“里”是出来,“司岗里”就是从岩洞里出来,特指的地理位置在西盟县岳宋乡南锡河对面缅属岩城附近一个叫巴格岱的地方。据说在远古的时候,人被囚禁在密闭的大山崖洞里出不来,万能的神灵莫伟派小来雀凿开岩洞,老鼠引开守在洞口咬人的老虎,蜘蛛赌胜不让人走出山洞的大树,人类才得以走出山洞,到各地安居乐业,繁衍生息……过去佤族每年都要到巴格岱剽牛祭祀,纪念“司岗里”。上世纪60年代初期,中缅两国重新勘定边界的时候,“司岗里”被划归缅甸。外乡人要是去“司岗里”,手续非常麻烦,于是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司岗里”不管属于哪国所有,总是佤族老祖先出世的地方。因此,许许多多的佤族人民经常会过境到“司岗里”朝拜,同时把那里的山崖岩洞、溪流瀑布、树木花草、飞禽走兽、蓝天白云都绣在他们的衣服上。在佤族的创世纪神话中,还有这样一个故事。据说在人类远古洪荒时期,只剩下一个佤族女人漂泊到“司岗里”的高峰上幸存下来。这个女人受精于日月,生下一男一女。一天,阿妈正坐在岩石上用天上的彩云织布,突然一头牛跑来报信,说她的儿女双双掉进海里去了。那时候司岗里群山的周围是苍茫的大海。阿妈焦急万分,就请牛去救。牛会浮水,下到海里把兄妹俩托在脖子上送到了岸边。阿妈感激不尽,便立下规矩,把牛作为佤族永远的图腾加以崇拜。

这样的“司岗里”注定是虚拟的,但也可能在现实中找到出处。因为不久前我就看到过这样一个报道,孟连一对老夫妻厌倦了世俗的尘嚣,搬到一个山洞里居住。背倚青山,面对河流,养几只土鸡,种两片菜地,也可以吃周围的野菜和野果,过着与世无争的简单生活。在佤山,我能看到边地人民那一尘不染的笑容。原来,生活可以很简单;原来,连笑声都可以是原生态的。

为什么会有人类?这个问题是一个民族对自身起源的思考。因为找不到注脚,于是神灵就诞生了。神灵是无所不能的,是普救世人的,缥缈得像阿佤山上的云雾,又居住在每一个边地人的心坎上。

云南是一片充满神性的土地。这样的土地山高水长,这样的土地永远笼罩在神性的光辉之下。边疆民族宗教信仰的驳杂,一直让我费解:大部分信南传上座部小乘佛教,还有一些信仰基督教、天主教,甚至每一棵树、每一片石,都可能居住着他们自己创造的神灵。众多看不见的神灵和平共处,其乐融融。神仙们不掐架,也不拌嘴。信众们你信你的,我信我的,甚至可以同时信仰多种宗教,就像那些丛林中肆意生长的热带植物。

我曾经在富岩佤山上看到一个农民,因为腿部受伤,家里为他杀了一只白鸡,扶着他从竹子做的拱桥上跨过去。肉体的疼痛无法消弭,但有了神灵的抚慰,他的心已经回到了家园。几乎每个寨子都有自己的神山、神树,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不能动的。那里的人民对天地、对神灵充满敬畏。敬畏产生自律,自律让他们活得诚实而饱满……到现在我都无法确认,我是否真的遇到了鬼,才让我在佤山的照片一张不剩。也许佤族的鬼和我们汉族的鬼不一样,但我一直坚持看《聊斋志异》,一直在和各种鬼们打交道。没有鬼神的世界是枯燥的,因为有了鬼神的参与,发生在现实世界里的种种,才有了一个貌似合理的解释。

鬼啊,你出来吧!咱们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