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纳·巴尔萨拥有牧场和葡萄园,养育着11个孩子:9个儿子,2个女儿。长子贝尔纳·弗朗索瓦聪明机灵,深受教堂神甫赏识,很小就学会读书写字,13岁时在卡纳扎克的一位公证人办事处帮忙跑腿。他学习法律后,22岁在巴黎的诉讼人办事处工作。在此期间,他把巴尔萨这个姓,换成了更响亮的巴尔扎克。1776年,他进入王国政府部门,担任枢密院审查官约瑟夫·达尔贝的秘书。
随着年龄的增长,贝尔纳不仅能力得到增强,关系网也逐步扩大了。即使是大革命的动荡也挡不住他的升迁。贝尔纳被任命为军队的粮食、饲料供应署署长。1794年弗勒吕斯大捷后,他先后被调到布雷斯特、图尔担任军需工作。
他的上司达尼埃尔·杜梅克觉得他仪表堂堂,就介绍军需部队同事约瑟夫·萨朗比埃的女儿给他。萨朗比埃是巴黎救济局局长,其女儿沙洛特·洛尔才19岁,而贝尔纳当时已51岁,年龄相差32岁。
贝尔纳的未婚妻受过严格的家庭教育。她早上7点起床,用冷水洗脸,接着打扫房间,8~9点学习书法,余下的时间用于缝补、编织和绣花边。她只被允许在回答大人问题时才讲话,只阅读父母所推荐的图书。
婚礼在1797年1月30日举行。婚后,贝尔纳·弗朗索瓦通过观察沙洛特·洛尔训练仆役后发现,她的性格未如他意料中变得更温文尔雅,而是奇怪地变得更生硬。她是一个既浅薄又专断的人,只有她固有的优雅风度使别人忘记她的铁石心肠。不过,她对当老头儿的小媳妇并不厌烦,甚至心情愉快。婚后一年三个月,她给他生了第一个儿子,她以生养了这个孩子感到自豪,可惜这孩子活了33天就夭折了。
夫妇俩惊愕万分,但并没有丧气,沙洛特·洛尔很快又怀孕了。1799年5月20日,一个结实的男婴在图尔市意大利军队街25号巴尔扎克家呱呱坠地,取名叫奥诺雷·巴尔扎克。因为第一个孩子的喂养方式不成功,这一回他们也照市民家庭的做法,将奥诺雷寄养在乡下的奶娘那里。
他们在圣西尔-卢瓦尔村找到了寄养处,并由奶娘哺乳。16个月后,即1800年9月29日,奥诺雷又有了一个妹妹洛尔来跟他相伴。奶娘家两口子,男的粗野,女的头脑简单。他们对这两个寄养在他家的婴儿唯一感兴趣的只是月底能给他家带来一点收入。庆幸的是,兄妹俩一起寄养在外人家里,有利于培养刚萌发的兄妹之情。不多久,兄妹俩就一起吃、玩、睡、讲梦话。他们的亲吻代替了他们没有得到的母亲的爱抚。尽管奥诺雷有时有些伤心,但他一见到妹妹的笑容就能得到宽慰。他既需要爱,也需要被爱抚。
然而,他们的父母并不关心子女们的精神状态。父亲担任行政官员,事业辉煌;母亲热衷交际,与市里最阔气的太太、夫人们打得火热。1802年4月18日,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女儿洛朗斯·索菲。奥诺雷和洛尔重新回到图尔市家里。当时,巴尔扎克一家生活富裕,颇受人敬重。贝尔纳·弗朗索瓦受到德波默勒尔这位将军省长的保护,被任命为图尔市救济署署长,后来又当上了市府副市长。为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他买下了因达尔卢瓦尔街29号的漂亮私人官邸和圣拉扎尔的农庄。
图尔市的政要挤满了贝尔纳·弗朗索瓦的家。在家里举行招待会时,为了不使客人们太拥挤,他们把孩子们安置到四楼,并请了一位家庭女教师德拉埃耶小姐教育孩子。这是一位严谨、热情和厉害的女人,她很认真地承担了任务。每天早晨,她带着孩子到妈妈那里请安,每天晚上就寝以前,他们又重复早晨的礼节,向妈妈道晚安。在孩子们的印象里,妈妈与他们见面只是在找茬,看他们白天是否干了坏事。这几个孩子经常被吓得直哆嗦,等着妈妈的训斥。只要沙洛特·洛尔用冷淡的吓人的目光一瞄,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犯错误的孩子真想藏到地下躲起来。
奥诺雷回到床上,觉得孤苦伶仃,就像是个孤儿。
在这种单调乏味的令人窒息的岁月里,他唯一的消遣是到巴黎外公外婆萨朗比埃家做客。外公外婆住在马雷区,每次见到他总是热烈亲吻着他,还送给他礼物,甚至让他和看门的大狗穆什玩耍。奥诺雷回到家后,一联想到在外婆家有那么多疼爱,家里却什么也没有,更是觉得难受。爸爸对他不关心,妈妈也只是偶尔才看他一眼,即使在路上碰到他也总板着个脸。父亲和母亲都是属于难以捉摸的大人圈子里的人。沙洛特·洛尔穿着讲究,和外省来的宾客亲切交谈。她语调诙谐,笑容可掬。她有时行为持重,有时神态挑逗。男人们认为她聪明漂亮,而女人们则指责她太讲究穿着,爱迷惑别人。
在家庭常客中,让·弗朗索瓦·马尔戈纳是一位失宠的、虔诚女子的丈夫,比沙洛特·洛尔小两岁。他一来就爱上了沙洛特,而沙洛特只不过要他乖乖就范。沙洛特并没有什么顾虑,贝尔纳·弗朗索瓦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贝尔纳·弗朗索瓦认为,到他这个年龄,对年轻妻子的感情问题应该容忍,只是要注意分寸。不久,沙洛特·洛尔红着脸说她又怀孕了。对又要添人丁一事,家里人像以前一样认为合理合法,都很高兴。
几个月以后,即1807年12月21日,沙洛特·洛尔生下了第二个儿子,法定父亲和孩子的亲生父亲都很高兴。孩子在市府登记并接受洗礼,取名亨利。图尔市上层社会人士都向年轻的产妇和年已六旬的父亲道喜。
1707年,奥诺雷被父母送到旺多姆中学读书。旺多姆中学过去由奥拉托利会会员掌管,大革命时期虽然已经世俗化,但依然保留着传统的严格规章。在严格控制下,孩子们被迫忘掉家庭的温暖,习惯于那种索然无味的游戏。他们被关在大墙里,接受封闭式训练,在暑假里也不出门。由于经常有人来视察,学生们得事事倍加小心。学生们每个月可给家里写一封信,家长们不得探视孩子,这就磨炼了这些被监禁的小家伙的意志。在这六年中,奥诺雷只见过两次父母。
课堂上,学生们心不在焉,额外的作业却多如牛毛。
学校里,体罚学生是常事。犯错误的学生跪在老师的讲坛前,被牛皮带打着手心,直到他们求饶。还有一种惩罚也很可怕,那就是坐禁闭。禁闭室设在楼梯下,称作“凹室”,还有宿舍旁很小的尖顶小屋,称作“裤衩房”。不过,那些好学生可以得到十字奖章,可阅读由能人委员会选出来的娱乐图书,但奥诺雷从未得到过这种荣誉。他在同学眼里只不过是一个笨头笨脑、面颊丰满、既胆小又懒惰的郁郁寡欢的男孩子。
奥诺雷对这种集体生活很快就感到憋闷和不舒服。
他的同学都是些无知无识、粗野和吵吵嚷嚷的人,他感到失望。他不能宽恕母亲将他投入这种牢笼,特别是母亲为了防止他受外界引诱,连零花钱也不给。母亲不仅不给他温暖,甚至连基本的生活条件也不给满足,还以此为乐。别的学生家长参加授奖活动,他的家长却连这样的大活动也不屑一顾。当然,他也没给父母挣过面子,他成绩平平,品行也不理想。
在学校生活的风风雨雨中,给予过他帮助的是一位名叫伊亚森特·洛朗·勒菲弗的神甫,他是宣誓派教士,五年级的任课老师。这位老师负责学校图书馆的分类工作,图书大部分是大革命时期从贵族府邸和修道院里抄来的。勒菲弗神甫教奥诺雷数学课,这是奥诺雷的弱科目,而贝尔纳·弗朗索瓦希望儿子将来能进入综合工科学校读书。实际上,师生俩对文学杰作的兴趣远远超过数学计算和方程式。勒菲弗神甫在复习补课时,不是鼓励奥诺雷去啃科学方面的教科书,而是鼓励他去读从学校图书馆书堆里找来的那些作品。他觉察到这个孩子有想象力,有激情,充满着无穷无尽的幻想,与那些平淡无奇的同学们截然不同。他瞒着别人,暗地里交给奥诺雷大量书籍。这两个人,一个41岁,一个11岁,思想上有很多默契。
对所有能看到的书,奥诺雷都囫囵吞枣。在娱乐活动时间,他不与同学一起做游戏,而是躲到大树底下,手捧书本,如饥似渴地阅读。他对坐禁闭的惩罚挺喜欢,这可以“与世隔绝”并与作者交流思想。他狂热地、不加选择地阅读这些书,这使他产生了一种理想,他要与那些他所尊敬的作家并驾齐驱。他记忆惊人,过目不忘,知识包罗万象,他的脑子成了储藏室。
奥诺雷将他的梦想寄托在写作上。对写作的兴趣越大,他和学校严格的纪律也越来越对立。他对别人要他学的很讨厌,而对自己想学的却很投入。
令人受不了的迟钝,再加上带有挑衅性的不守纪律,促使学校领导要开除奥诺雷。1813年4月22日,在过了6年寄宿生活后,校方要求巴尔扎克家长领回他们的孩子。
虽经过6年离别,但他想还能重新融入这个家。他与宠爱的妹妹洛尔年龄相仿,爱好相同。另一个妹妹洛朗斯才11岁,在他看来只是个小不点儿。小弟弟亨利,既任性又爱嘟囔,然而,他妈妈却对他疼爱备至。亨利的一举一动,她都赞不绝口,而对奥诺雷只是冷眼相待,指责训斥。为什么她会对他如此冷淡,而对那些和她毫无干系的沙龙客人却笑容可掬?好像是她对谁都讨好,只有他例外。
虽然奥诺雷与母亲关系不太融洽,但他对父亲却很尊重,甚至颇有好感。尽管事业上经历风风雨雨,但贝尔纳·弗朗索瓦脾气很好。他喜欢读蒙田、伏尔泰和拉伯雷的作品,他思想开放,心情愉快,敢想敢干。他跟儿子一样,喜欢写作。但是,他所写的作品和奥诺雷构思的作品是完全不同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