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顿对射手规定:鸣镝所响之处,亦是射手所射之处,违令不射的,格杀勿论!但是,神射手不是一天能造就的,为了训练一队绝对忠诚于自己的神箭手,冒顿日夜苦心训练。
终于有一天,试验的时刻来了,冒顿把射手们拉到野外,他献出自己心爱的马,朝宝马射出鸣镝,射手们也纷纷放箭,马儿死了。
嗯,小伙子们表现不错,勇敢果断,而射手射术高超。于是,冒顿再次拉出一个人来试验,这个人不是俘虏,更不是他的士兵,而是他心爱的老婆大人。
我们可以想象,在茫茫草原上,一个匈奴女人,披着宽大的长袍,站在劲风之处,活像一只即将被风吹走的飞鸟。然而,这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儿,就算有翅膀,也是展翅难飞。只见冒顿远远地朝爱妻射出一箭,紧跟着,千万支箭也朝她扑杀而来。
草原之上,没有爱情,只有冰冷的血和残酷无情的响箭。然而,冒顿手下还是有人不敢放箭,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举动啊,连自己的爱妻都能扑杀,请问冒顿还有什么人是不能杀的呢?但是,这些心软的射手马上为他们佛一般的胸怀和慈悲送命,冒顿对不敢放箭的,一律斩首。
从此以后,只要冒顿响箭一放,再也没有射手敢于违命。这支传说中的神箭队,冒顿正在一步一步地将他们训练成绝无仅有的死亡杀手。紧跟着,冒顿再献一物进行训练,那就是他老爹头曼的坐骑。冒顿对头曼的坐骑射出一箭,只见铺天盖地的响箭呼啸而下,马儿死了。
冒顿得意地笑了。
这次训练,没有一人漏箭,没有一人迟疑,没有一箭虚发。我忍辱多日,等的就是今天,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对爱妻痛下杀手,就是无情无义。正所谓,舍不得老婆,就杀不了老爹,下一个目标就是——单于头曼。
这天,头曼带冒顿出猎,天亡头曼的时候终于来了。当头曼雄风不减地奔跑于大草原上追逐猎物时,冒顿缓缓地举起长箭。于是,猎物、头曼、冒顿,三人构成了草原上一幅天下最为美妙、最为残酷的审美图。头曼捕猎,冒顿在后,冒顿毫不犹豫地放箭,像一只长眼的黄蜂直锁头曼的咽喉,紧跟着,千万只长眼的大黄蜂嗡嗡地从天而降,头曼像一只无力挣扎的草原雄鹰,倒地而毙!
搞死头曼,冒顿杀掉晚娘阏氏及企图抢他太子位的小弟弟,从此自立为单于。这就是大草原上一幕活脱脱的动物进化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冒顿登位后,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搞掉东胡。但是,东胡太强大了,为了对付强大的对手,冒顿就像对付老爹一样,忍辱负重,加强训练,等待时机。
这时,东胡单于派使者前来,对冒顿说:“我听说你老爹死了,我想要他曾经骑过的那匹宝马!”
不用多说,这是活脱脱的挑斗和欺凌。我老爹的宝马留着招你惹你了,干吗要伸手索拿?于是,冒顿属下已经全部跳起来了,他们一致对冒顿说:“头曼骑的是匈奴宝马,绝不能送给东胡!”
冒顿笑了,何必因一马而伤邻国和气,还是给它吧。于是冒顿就把千里马送给了东胡。然而,没过几天,东胡再派使者来,对冒顿说:“我听说单于您的皇后长得很漂亮,我想要你的皇后!”
其实,东胡这招就叫激将法,什么宝马和皇后都是假的,它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冒顿出招,只要冒顿一动手,他们就会像冒顿的鸣镝铺天而来。这下子,冒顿属臣再也坐不住了,匈奴不发威,你东胡还真以为我们是病猫了。
于是,大臣们一致对冒顿叫道:“东胡简直是欺人太甚,请单于速速出征,干他东胡个狗日的!”
冒顿再次发笑,只见他摇着头,对众臣说道:“何必因为一小女子而伤了邻国和气,还是给他吧!”
草原之上的男人,天生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对他们来说,女人是小事,问题是,老婆被抢,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耻辱的了。可是眼看皇后就要被抢了,单于冒顿还能笑得出来,如此一再忍让,如果下次东胡叫你割土献命,你还会不会舍得?
大臣们还真猜对了,当冒顿把亲爱的皇后送出后,东胡骄傲得就差屁股没有翘上天了。在东胡与匈奴之间,有一块南北狭长千余里的土地,长期以来两国都在各自边界设哨而防,夹在两国中间的这块土地就成了约定俗成的公地,于是东胡人就打上了这块公地的主意。
东胡人之所以选这块没用的土地,不是因为他们爱它,而是想借此进一步试探冒顿,如果冒顿能弃公地,那么下一步恐怕就是私地了。这个主意连东胡都不得不自以为得意,不给,我就打你;给了,我就再继续勒索,一直把匈奴蚕食完毕。
于是,东胡再三地派使者对冒顿说:“我想要两国间的那块弃地,请你一定要给我!”
东胡这招让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传说有一个叫张三的救了一个叫李四的。有一天,李四对张三说:你救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以后你无论朝我要什么,我都会毫不吝啬地给你。张三不知是为了试验好玩,还是真的别有用心,对李四说,我听说人肉好吃,我想要吃你的肉。李四毫不犹豫地从身上割了一块肉给张三。
没几天,张三又对李四说,我的一只眼坏了,想用你的换上。李四也毫不犹豫地挖了一只眼送给张三。又一天,张三又对李四说,我听说人的心很好吃,请你把你的心给我吃,好吗?
这次,李四再也忍不住了,毫不犹豫地拿起刀杀掉了张三。
由此事我们可以看出,不管是谁,欺负与被欺负都得有一个度,一旦超出底线,唯有以生死相论。
对于冒顿来说,宝马和皇后,都不过是他身上的一块肉和一只眼,然而东胡所提的公地,则是他体内那活蹦乱跳的心房了。心房一旦交出,请问生存何以为继?
这次,冒顿再也不笑了,他很严肃地问大臣:“东胡逼我们割出公地,你们对这事怎么看?”
很奇怪的是,这次大臣们再也不像前两次那么动气了,他们意见也不一致了,有的说,那是一块弃地,可以给;有的说,也可以不给。冒顿一听大怒,站起来骂道:“笨蛋!地者,国之本也,怎么能白白送给东胡?”
茫茫草原,不在困境中奋发,就在困境中灭亡。冒顿当即把赞成割土者拉出去斩首,只见他跳上战马大声宣布:“今天我们就要与东胡决一死战,国中有后出者,斩之!”
冒顿这一幕真可谓高明至极,他知道,东胡屡尝甜头,战士必定骄傲,松于防御。而他以愤怒之兵斩杀懈怠之军,上帝只会站在前者这边,而不会为后者守护。果然,当冒顿率领着一群凶狠的战士冲向东胡,就如群狼闯进羊圈,东胡一溃千里,遂被冒顿所灭。
灭掉东胡后,冒顿乘胜出击,向西攻打月氏。一夜之间,月氏亦被冒顿所灭,紧跟着,西北的楼烦及白羊河等少数民族部落也通通被冒顿吞并,再紧跟着,冒顿向中原方向推进,把十年前蒙恬将军夺去的匈奴土地,也全部收了回来。
此时,冒顿拥有控弦之士三十余万。所谓控弦之士,就是骑兵,我们也知道,两千年前的一个骑兵,绝不亚于今天现代战场上的一辆坦克。在当时,三十余万辆坦克在大草原上排成队列,请问有谁能抵挡?于是,冒顿像猛蛇吞象从此吃大,成了大西北草原上最大的王。
做单于,就要做天下最大的单于。冒顿凭借着空前的力量,准备创造神话和属于他的大时代,于是他把目光瞄向了汉朝守王——韩王信。
公元前201年,秋天,冒顿围韩王信于马邑。
九月,韩王信投降,冒顿率兵翻山越岭攻下太原,来到了晋阳城。冒顿这场外敌危机,像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笼罩着西北的大地。
汉朝一场不可避免的对外战役,即将打响!
三、西征
十月,刘邦行过朝仪,决定亲自北伐韩王信和匈奴。
刘邦知道,韩王信之所以背叛,估计跟逼他搬家一事有关。韩王信之前还上书说什么晋阳离匈奴太远,不好设防,搞来搞去,迁都马邑不过是要跟匈奴更好地勾结成一片。
如果刘邦如此以为,那就委屈韩王信了。以韩王信之弱,根本无法抗击冒顿的昆仑压顶。三十余万坦克似的骑兵,不要说交战,就是听到万马轰鸣的声音,就足可摄心勾魄。
所以当时的情景是,韩王信只能一边向匈奴求和解,一边向汉朝求救兵。汉朝亦派出救兵,可是当他们听说韩王信不经过刘邦点头同意,自作主张接触匈奴,立即怀疑韩王信怀有二心,于是派使者前往大骂韩王信不懂规矩。
韩王信真是吃苦还不讨好,胀了一肚子气。
我求匈奴不过是缓兵之计,你刘邦迁我来西北吃苦受累还不说了,竟然还说我不懂规矩,你这不是逼我造反吗?既然怀疑我,我就偏偏来真的给你看。韩王信就干脆投降匈奴了。
然而对刘邦来说,韩王信投降不全是一件坏事。
在他看来,这几个异姓王,除了卢绾外,其他根本就没几个靠谱的,铲除他们是迟早的事。既然韩王信给他一个挨打撤王的借口,就休怪他手下无情了。
韩王信早就在铜鞮(今山西省沁县南)陈兵列阵,等待刘邦的到来。对韩王信来说,铜鞮是进入晋阳的最后一道关卡,能不能守住铜鞮,直接关系到脖子上那颗人头的去向。
刘邦下令:“叛贼韩王信吃里爬外,罪该当死。所有士兵听好,干掉叛军,驱逐匈奴,都是你们立功封赏的大好机会!”
此时,冬天正降大雪,整个中国北方都笼罩在一种死亡的肃杀之气中。刘邦主动向韩王信发起了进攻,士兵们像神附肉身,砍杀无数,大破铜鞮,韩王信抵挡不住,只得独自亡走匈奴。
然而,战事并未就此走向明朗,反而更加复杂。
韩王信手下有个叫王黄的将领另立山头,立故赵王族后裔赵利为赵王,集结韩王信的散兵败将,打着新赵国旗帜,联合匈奴及韩王信等,准备对刘邦进行反攻。
王黄这招真叫刘邦哭笑不得,而在刘邦看来,赵利和韩王信的军队构不成威胁,但冒顿就不敢小窥了。
冒顿派出左右贤王,各率一万余骑兵,联合赵利和韩王信在广武到晋阳一带构筑阵地,企图挡住刘邦进攻的步伐。
此时,天,越来越冷。一场漫无边际的大雪由天而降,在中国大地上,一场白色恐怖和黑色杀戮同时并行。汉朝士兵像蚂蚁一样,在漫天雪地中蜷缩而前,战争并没有因为天气而改变,刘邦如期对晋阳城发起了进攻。
大雪打破了冒顿的如意算盘。他以为,凭着两万余骑兵和两支中原叛军,就可以拦住远道而来的汉军。然而事实是,匈奴骑兵在漫天飞雪中,根本无法发挥应有的战斗力,马困人疲,寸步难行,大家玩的不过是意志和锐气。
要玩意志和锐气,匈奴骑兵和韩王信根本不是对手。
道理是很显然的,当今皇帝刘邦都亲自出马求战了,请问还有谁是敢畏战的。插在刘邦车队上的那支红旗,恰是汉军的灵魂和太阳,它所到之处,汉军就不会害怕寒冷和匈奴。
汉军就像一辆意气昂扬的铲雪机,在冰天之中破雪前进,攻破敌对盟军,匈奴败走。然而很快,匈奴和韩王信及王黄再次屯聚,且战且退,誓死拦截汉军。刘邦站在战车上眺望前方,不由得一声冷笑。这些匈奴,这些叛军,一眼望去,就仿佛是土堆挡洪水一般,根本就不是对手。
刘邦再次下令:“全军务必乘胜追击,直到把匈奴打回老家。”
汉军再次进攻,匈奴再次败走,一退再退,到了最后竟然晋阳城也守不住了。汉军继续顶寒追击。风,在天上呼呼地刮;雪,在地上越积越厚;这是真正的雪国中人,战士、兵器、战车,连红旗等,无不染上一层沉重的白色。
这漫天飞雪,仿佛把我们带到了毛泽东的《沁园春·雪》中: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毛泽东写的是雪,却令人根本感觉不到雪的可怕。在他的笔下,飞雪、江山、英雄,反而连成了一幅浪漫豪迈的审美想象图。
事实上,在两千年前的中国西北,这场数年不遇之大雪,没有浪漫,只有恐怖;没有豪迈,只有苍茫;没有审美,只有残酷的搏杀!汉军上下,有十分之二三的战士的手指在风雪中被冻坏掉落。
刘邦牺牲了战士们无数根手指,终于拿下了晋阳。
此时,晋阳不会比城外暖多少,然而晋阳有高大的房屋,有燃烧的火把,更有温身暖胃的热食。但是,温暖的晋阳城并没有暖化刘邦继续攻打匈奴的决心,当他得知匈奴首领冒顿正居于代谷(今河北省蔚县),便蠢蠢欲动,渴望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斩首行动!
凡是看过美国反恐大片的人都知道,要想斩首成功,必须有一个前提作为支撑,那就是情报。
刘邦那时候没有卫星定位,更没有隐形飞机,他了解情报,唯有使用最原始的工具——侦察兵。刘邦所谓的侦察兵,并非像我们在战争电影中见到的昼伏夜出、神出鬼没的特工,而是特使。
刘邦频频派出特使接触匈奴,前后有十余人。然而此举,不要说冒顿,就是白痴也会有所警惕。冒顿为了迷惑刘邦,把匈奴所有的肥牛马及壮士都藏起来,于是,刘邦的特使每次来,都只看到满山的瘦牛马及老弱的匈奴百姓。
有十来个特使出去,十来个都回来就以上所见汇报刘邦,并且异口同声地说道:“可以出击匈奴。”
刘邦为了最后求证情报的准确性,他决定派出娄敬再次侦察匈奴。
娄敬,齐人,低级士兵出身,因向刘邦提议迁都关中有功,被封为郎中。其人智谋殊远,与众不同,派他出去摸敌,较为靠谱。
然而,一连串日子过去了,娄敬仍然不见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