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收拾韩信
公元前202年,六月九日,刘邦下令大赦。
此次大赦,缘于迁都成功。这就如我们普通人家搬了新家,放了一个大鞭炮,以此表示庆贺,仅此而已。
然而,七月鞭炮刚响完,汉朝就遭到了第一个异姓王的背叛,他就是燕王臧荼。
这个臧荼,最先不过是韩广属下一员大将。那时项羽发兵救赵击打王离时,他是其中功臣之一,后来又随项羽入关,项羽便把韩广从燕王的位置上掀下,换上臧荼。韩广改封为辽东王,但是韩广嫌弃辽东山高水远、天寒地冻,不肯就国赴位,臧荼为防止韩广再夺回燕王之位,干脆就把他杀了。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没人知道臧荼为何而反,事先竟然连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那就是说明他皮痒欠揍。
难道不是吗?
他迟不反早不反,偏偏在大家都渴望和平安定的时候反,那不是跟一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吗?
既然有人欠打,那就一次把他打个够。
七月的一天,刘邦亲自率兵出征。
两个月后,搞定燕国,臧荼被虏,刘邦把他的燕王帽摘下,重新戴到另外一个人头上,他就是与刘邦同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卢绾。
然而,异姓王臧荼造反就像一记警钟,引起了刘邦对其他六个异姓王的警惕,他们分别是: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韩王信、故衡山王吴芮家族、故赵王张耳家族。吴芮和张耳身老病死,王位继续由后裔世袭,张耳的儿子张敖就成了赵王的新当家。
其实,吴芮家族和张耳家族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排在他们前面那四位异姓王,那四位当中,数韩信最不靠谱。
当初韩信害死郦食其,后会战又失期,两件大事已让刘邦极是不爽,现在韩信迁为楚王,又做了一件让刘邦极为头疼的事,那就是窝藏罪犯。
如果换成了小偷小摸的也就算了,问题是,韩信窝藏的这个犯人,是曾让刘邦十分憎恨的、曾是项羽大将的钟离昧。
钟离昧投奔韩信,听说是在诸侯军兵围垓下四面楚歌的当晚。然而又有一种说法是,项羽死后,钟离昧才投奔韩信。
但不管怎么样,钟离昧确确实实就窝藏在韩信那里。韩信之所以收留钟离昧,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好朋友,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
钟离昧就像一颗毒牙,一日不拔,一日不安。
刘邦派人给韩信捎口信:“我听说钟离昧逃到楚国了,麻烦你帮我把他捉回来。”
刘邦这话说得多婉转。他明明知道钟离昧整天和你同居一屋,同酒一桌,但是他还是要给你搭个台阶下。
可是,刘邦诏令发出后,韩信不但没个回复,反而对楚国军队加强训练,出入陈兵列阵,似乎有准备火并之嫌。
刘邦真的怒了。
不就是叫你抓个人吗?竟然要跟我叫板起来了。
公元前201年,十月,有人向刘邦上书陈述韩信将要造反。
根本就不需要有人告,刘邦早就知道韩信会有这一天,事情既然白热化,那就不得不摆到桌面上来解决了。刘邦召开军事会议,就韩信可能造反一事进行讨论。
诸将一听就叫道:“还讨个什么论,请皇上急发兵,坑杀竖子。”
坑杀?真是吹牛不上税。你拿什么坑杀,你以为韩信是臧荼吗?天下之大,韩信带兵可是最牛的一个,谁能够抵挡得住他?不要说坑杀别人,你们能替我保住长安和洛阳,免得他坑杀我们就行了。
群殴多数是打不过韩信的。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韩信竖子造反吗?
这时,陈平站起来了。
陈平问刘邦:“别人告韩信要造反,这事韩信知道吗?”
刘邦摇头:“这个估计韩信还不知道。”
陈平:“好极了。汉军不如楚兵精,将也没有如韩信的,如果打起来,这是傻瓜都不愿干的事。我们唯有一条好路,那就是活捉韩信。”
原来陈平早有计谋。
古之天子都有巡狩之习惯,所谓巡狩,就是挂着视察工作的名义,到各封国旅游,作威作福,趁机白吃白喝白拿,又不写欠条。比如秦朝嬴政巡游天下,就属此例。
陈平的意思是,让刘邦挂天下巡狩之名,前往云梦(今湖北省安陆市南)游玩,在陈县(河南省淮阳县)接见各国诸侯。陈县是楚国之地,韩信以为天子无事出游,必定不设防地前来谒见,只要韩信光着手脚前来,一个武士就可以把他摆平。
刘邦决定采用陈平之计,向天下发布诏令:“我准备前往云梦一游,请诸侯们在陈县迎我一起前往。”
所谓云梦,不过是一个大沼泽,紧挨洞庭湖。当年秦始皇也曾巡游至此大搞祭祀。刘邦借祭天之名,引蛇出洞。如果真能将韩信搞定,也不虚此行。
此时,韩信听说刘邦要巡游云梦,害怕了。
陈平这等计策,对付谁都绰绰有余,但是如果想把韩信当傻子蒙,那就实在小看韩信的智商了。
在韩信看来,刘邦名游云梦,意在楚王。可是,天子巡狩,诸侯是必须迎之郊野之外的,如果胆敢不去,那可是失之天下大义大礼啊。可是去呢,等于送死;不去,更是坐以待毙,怎么办?
就在韩信措手不及之时,有一个门客主动出来给韩信出主意了。
门客对韩信说道:“楚王不要太惊慌,皇上不过是出来吓唬吓唬你罢了,他之所以有如此大动作,还不是因为你窝藏着钟离昧,如果你提着钟离昧的人头去见皇上,我包你完好归楚。”
所谓食客,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吃白饭,做大事;一种是白吃饭,搅浑水。
估计韩信这个无名食客就属于后者,那智商不是一般的低,他脑袋简直就是用糨糊做的。他真以为刘邦出动军队,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钟离昧吗?杀了钟离昧,郦食其的仇谁来报,当初会盟失期之事,又怎么算,难道就这样白白抛之脑后?
只可惜蒯通了,如果他听到有人给韩信出这般馊主意,肯定一腿踢出去。
可是,韩信竟然听信此言。再说了,平定天下,他功劳最大,包庇钟离昧不过是小事一桩,只要交上钟离昧人头,足以表悔过之意。
钟离昧,天要杀你,休怪我手下无情啊。
韩信把钟离昧叫到面前,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还好,钟离昧不是笨蛋,他主动问话了:“你真的要杀我吗?”
韩信:“你可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钟离昧:“刘邦之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攻打楚国,是因为我在你这里。如果我死了,你离死也不远了。”
韩信:“兄弟多言了,如今事情危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好委屈兄弟了。”
钟离昧:“你不觉得这样对待兄弟,很不厚道吗?”
韩信苦笑!
钟离昧突然跳起来,骂道:“既然你要出卖兄弟,就拿头去送死吧。”
说完,钟离昧自刎身亡。
事实证明,钟离昧目光狠辣独到。
果然,当韩信持着钟离昧的人头在陈县见到刘邦时,只见刘邦一声冷笑,大声吼道:“给我绑起来!”
韩信惊恐交加:“皇上为什么要捉我?”
刘邦:“有人告你要谋反,你说该不该捉你。”
韩信:“谁告我谋反,请给我拿出证据来!”
刘邦轻蔑地说道:“想要证据是吧,你就跟我回长安,到时我再慢慢给你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邦拿下韩信,立即打道回府。韩信的坏运气还没跌到底,他只是被削去楚王之位,降为淮阴侯。
刘邦此举,目的就是稳住韩信部属。不搞扩大化,不制造恐怖气氛,整的就是韩信一个人。他认为,在真正清算异姓王之前,必须解决一个强悍的屡屡进犯中原的敌人。
这个敌人,就是匈奴!!
二、匈奴的前世今生
在遥远的大西北草原,有一群白狼正在偷窥着中原大地,它们的名字就叫匈奴。
在鸦片战争之前,中国两千年的历史,其外敌几乎都来自大西北。匈奴、突厥等等,来了一个又一个,打跑了白狼,又来了豹子,赶走豹子,又来了一只大老虎。总之,没完没了,永无安宁。于是,自周朝以来,长城越修越长,修得越是坚固,撞击得越是凶猛,从来就没有真正有效地杜绝过外敌。
大西北外族为何喜欢光顾中原,估计跟地理环境及游牧民族本性有关。首先,中原沃野千里,气候湿润,适宜生活,江南之地更是有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其次,中原生产发达,物产丰富,成群的牛羊在黄昏的牧笛下晚归,成熟的粮食在阳光下反射着黄金一般的光芒;雄伟的皇宫里住着千万个让人流尽口水的美女,这美丽景色,不要说人,动物看到了都想搬家来居住。最后,游牧民族天生爱旅游抢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抢今天吃明天,从来就是祖宗传下来的老本行。不然,为什么他们会在马上生活,不下马来学着中原人逐水而居、安居乐业?
我们不要责怪游牧民族的可耻行为,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是汉人居住在苍茫的草原,胡人居住在温暖如春的中原,看你汉人来不来中原抢劫粮食、美女?自古以来,忌妒别人,损别人之利,肥自己之私,从来都是人人在梦里都想干的事。既然如此,唯有以实力说话,你有实力,你就为所欲为,你没实力,你就只好乖乖地继续蹲在大西北啃沙子。
这个匈奴,它在周朝的名字就叫犬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后,它乘机而下,攻破长城,大抢特抢,让周幽王肠子都悔青了。后来,秦帝国建立,嬴政发扬向来“人不犯我,我必犯人”的伟大思想,倾三十万军力驻守大西北,却匈奴七百里之外,不敢南下而牧马。然而可惜的是,秦国一灭,蒙恬一死,再也无人顾及草原上那只白狼了。又后来,匈奴乘着中原打得你死我活之时,迅速发展势力,于是短短十年间,他们养足身体和马匹,再次露出凶相,气势汹汹地向中原扑来!
这些匈奴人,他们的首领还有着一个个让人读来陌生拗口的名字。这几乎是所有游牧民族的特点,名如其人,来如风去如雨,不把你轰得两眼昏花绝不罢休。他们的领导不叫皇帝,而叫单于,目前在大西北直接威胁韩王信的这个领导,他的名字就叫挛鞮冒顿,为了称号方便,我们暂且用汉人习惯称他为冒顿。
古来多少民族,一旦拥有强大的实力,就想扩大地盘,做大产业。冒顿也一样,在他看来,蒙古草原实在太小了,小得连他晚上睡一觉,都觉得其内心野心无处安放。既然如此,就不得不挥起砍马刀,冲击中原,而驻守马邑的韩王信,则是首当其冲。此时的韩王信,不是十年前的蒙恬;此时的匈奴,更不是十年前被蒙恬追着屁股狂打七百多里的窝囊废。
公元前201年的秋天,汉朝将随着冒顿的进犯,从而改变历史的方向!
冒顿之所以有今天,不全赖家族及造化,也是靠个人奋斗。冒顿老爹是单于头曼,和汉人一样,头曼实行了长子继承制,当长子冒顿长大成人后,他就封冒顿为太子。冒顿以为,他这辈子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只要自己无病无灾,就等着老头子一旦升天,他就坐稳单于之位,吃定草原之大了。
可是,冒顿的麻烦还是来了。这个麻烦就是,他老爹爱上了一个小女人,并且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人性永远都是相通的,在中国古代,不要说皇帝,就是普通男人,拥有三妻四妾从来都是他们人生奋斗的一部分。头曼的这个小老婆,汉人叫妾,匈奴则叫阏氏。冒顿真正的麻烦不在于老爹给他找了一个晚娘,而是老爹想把晚娘的孩子立为太子。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沮丧的消息,然而冒顿还蒙在鼓里。头曼这一幕就像后来的刘邦,想封刘如意为太子,于是就想出很多借口废掉刘盈。然而幸运的是,刘盈周边有许多像周昌那样的人护着他,所以使刘邦另立太子的梦想破灭了。此时,冒顿的命就没这么好了,头曼想来想去,为了成全幼儿太子之梦,他决定借刀杀人,把冒顿干掉。
头曼要借的刀,就是当时与匈奴有仇的月氏。当时与匈奴同处一个大草原的,还有一个兄弟部落——东胡。三大集团,东胡强大,月氏弱小,头曼这支匈奴部落就夹在中间。为了对付东胡,头曼决定派冒顿去月氏当太子,联合月氏攻打东胡。然而,冒顿刚被送到月氏时,头曼突然对月氏发动攻击,企图迫使月氏杀掉冒顿。
月氏当然没有理由放过冒顿,你老爹出尔反尔,倒插我一刀,不砍你砍谁。于是,月氏也挥起砍马刀,准备对冒顿下手!可头曼对月氏这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搞得冒顿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老爹到底想干什么。不管头曼想干什么,他已没力多想,当他听说月氏要杀他洗恨,立即偷了一匹好马,逃回匈奴大本营。
当头曼看着冒顿像幽灵一般出现在眼前,心里既觉尴尬,又觉郁闷。他问冒顿:“你是怎么回来的?”
冒顿:“我逃回来的。”
这么危险的境地,你还能逃回来,真不愧是我的儿啊。天不亡冒顿,是天之安排。既然冒顿有此天佑,那就把他留当太子吧,于是头曼在郁闷感慨之余,顿然打消谋杀冒顿之念头,并且拨了一万骑兵给冒顿带领训练。
头曼错了,他以为换了个嘴脸,冒顿就以为他是个好父亲。事实上,当冒顿后来了解到头曼曾要借月氏之刀除之而后快,他只有一个念头,我亦要把这个老头置之死地。不然,有头曼一天,我冒顿就一天也不能活得安稳。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复仇。冒顿不是头曼,他为了干掉头曼,想出了一个百无一漏的计划:训练神箭手,借机杀父造反。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样东西能比复仇更能激发力量和灵感,复仇若狂的冒顿,由此发明了一种绝顶暗杀利器——鸣镝。
所谓鸣镝,也叫响箭。此箭结构和功能不同于一般的箭。一般的箭头,无论是铁的、铜的,或是骨头的,都是实心的。而鸣镝则不然,它的特殊之处是,在小小的箭头上钻有一条上下空气流通的,像火柴头那般大小的小眼。并且是,小眼的方向多半与箭杆垂直,因为唯有这样,箭在射出去后,才会响起一种呼啸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