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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直击心灵的一瞬(5)

还有他们的狗,快乐的,体型、面孔、毛皮的颜色奇形怪状的、或硕大或袖珍的,人前人后撒着欢儿的狗。

居然也有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赤了一双脚,夹着冲浪板下到海滩上。

天哪,想一想冰冷的大西洋海水刺激皮肤的那种痛感,我的牙齿已经不由自主地咯咯发颤。

同伴说,好像西班牙足球联赛的一支球队,是以这个小城命名的?我不是球迷,搞不清楚,只觉得圣·塞巴斯蒂安这个名字的确耳熟得紧。

坐在海边露天咖啡座上闲闲地看,海滩上有不下四五支足球队在各自为战地练习射门和盘带,都是足球运动的后备军,中学和小学的孩子们。

简易球门像从海滩上长出来似的,眨眼工夫出现了一个又一个。

孩子们的教练奔前跑后大声吆喝着,帅气的长发在海风中像一面飘扬的旗帜。

站在稍远处围观的是孩子的家长,他们时而微笑欣赏,时而也会加入进去,跟着球跑,用劲挥着手,替他们年幼腿嫩的孩子着急。

小城里有这么多的足球运动者,如果真有一支闻名世界的“西甲”球队,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中午,本来要想尝尝西班牙的美味海鲜,但是因为眼馋嘴馋,先尝了一块点心店里新鲜烤制的“蛋挞”,这块点心就把我彻底打倒了。

蛋挞烘烤得金黄酥脆,碗口大小的底托上堆满了奶油和水果,沉甸甸极有分量。

吃完蛋挞,舒服得直想叹气,再无别的胃口。

中午过后,忽然就觉得海滩上的人群更加繁杂,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许多胸背上别着号码布片的人,他们穿跑步者的背心短裤,一伙伙一队队地四处走动,脸上写满了兴奋和骄傲。

他们的身前身后又拥着更多的人,丈夫,妻子,父母或是年幼的孩子,感觉上这些家人比当事者更激动,他们眉飞色舞,对所有路过的行人扬着笑脸,似乎要请全世界分享他们亲人的荣誉。

赶快打听,大致上明白了,这一天正举行全欧洲的“马拉松比赛”,小城圣·塞巴斯蒂安是比赛的终结点,这些跑步者是一大早甚至提前一天从欧洲各地开车过来参赛的。

他们拖家带口地过来,快快乐乐跑完全程之后,再拖家带口地回去。

成绩?成绩当然很重要,不过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参与了,他们的家人分享了整个的参与过程,他们喜欢运动,非常尽兴,这是美妙的一天,尽善尽美的一个星期天。

好家伙,我们的运气也不错,一不留神,稀里糊涂,撞上了欧洲马拉松赛。

难怪从法国出发的时候,一路上就碰到那么多跑步的人。

赶快寻找主会场吧,兴许还能够赶上更热闹的。

果然,在市中心一片不大的广场上,我们看见无数背号码布的跑步者还在络绎不绝地冲刺终点线。

广场上有堆成山一样的免费饮料供应点,想来应该是大赛赞助商的行为吧。

此刻冲线的都是六十上下的老年运动员,他们乐滋滋地、不紧不慢地跑完全程,汗淋淋的脸上不见疲惫,只有欣喜。

被许多家人朋友包围着的是一群坐轮椅的残疾者,他们的胸前背后同样别着大数字的号码布。

其中的一个壮年汉子,怀中抱一束鲜花,正在接受一个年轻女孩的亲吻。

女孩手里拿着他的奖杯,是一个漂亮的水晶制品。

他在残疾运动员中夺得了冠军。

看见没有?他笑吟吟地指着奖杯:是冠军杯。

第一名!女孩再一次吻他的面颊:我爸爸是好样的!那天下午,我们坐在离开西班牙的火车上,车厢里挤得热热闹闹,全都是参赛者和他们的亲友们。

他们兴奋不止地谈个不休,我猜想一定是有关马拉松赛的话题。

没有人舍得把他们身上的号码布取下来,他们大概要堂而皇之地戴着这块标志回到他们生活的小城,或者乡镇,让所有的邻居朋友分享他的开心。

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把幼小的孩子抱在腿上,孩子仰脸望着父亲不停说话的嘴,小手指下意识地抚弄那块白底黑字的布。

孩子的心里肯定很奇怪,爸爸今天没有喝啤酒,为什么原因笑得这么爽?

作协主席利娜德

利娜德是一个阿拉伯女人的名字,顾名思义,她不是我们的作协主席,是约旦国的。

五十五岁的利娜德学教育出身,拿到过教育学的博士学位。

我曾经在她家里看到过她年轻时的一幅照片,是一个平平常常面目含羞的女孩,远不如现在的她更有味道。

现在她有一头飞扬的深棕色头发,衬着极有沧桑感的浅棕色皮肤,黑色的、无时无刻不在显露着娇媚和快乐的眼睛,嘴巴薄而阔,变幻着红、棕、粉、紫的唇膏,很少有几分钟时间这两片嘴唇能够安静地闭着,获得一个短暂休息的权利。

我的同伴陈喜儒说,利娜德这样的女士做主席不错,做老婆不行,“闹心”。

我认为这词儿用得极妙,让我立刻能想象出一幅喧闹的夫妻生活的画面。

约旦国的作家协会是一个很小的民间机构,所以利娜德总是亲自充当司机,开着她的私家奔驰车接送客人。

安曼这城市相当于我们的重庆,高低落差大得吓人,利娜德左转右旋把方向盘打得飞快,一只脚同时把油门踩到最大,上天入地,给我的感觉像坐“过山车”。

快便快了,可怕的是她的身体和嘴巴还在同时运作,身子矮下来,眼睛从车窗里环顾路两边建筑,这个那个的如数家珍,涂着鲜红指甲的右手脱开方向盘,辅之以幅度很大的动作,腕上的手镯叮当作响。

偶尔觉得一只手不足以表达情绪的时候,左手也一并用上,腰肢和屁股兴奋地扭来扭去,像个刚拿到大把压岁钱快乐到忘乎所以的孩子。

她的奔驰轿车一瞬间便进入高危的无人驾驶状态,随着惯性上坡下坡,甚至还能够自动拐弯,每每让我手心里惊出一把冷汗。

再后来,遇有活动时,我们都一齐挤到了使馆同志开的车上。

她觉出了这一点,一脸遗憾,摊着双手说:“我开车已经三十年了!”于是再下一次,我们还是心惊胆战地坐回她的车。

国际友谊第一嘛,牺牲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拉伯人都喜欢抽一种水烟:烟台像一只巨大的灯盏摆在地上,有一米多长的软管伸出来,管口便是烟嘴,抽烟者轻松地握住,吞云吐雾的同时不妨碍他们的高谈阔论。

顺便说一句,阿拉伯人喜欢讲话是出名的,他们自己的国家就流传着一句谚语:犹太人的脑袋,中国人的手,阿拉伯人的舌头。

精彩极了。

利娜德虽然是有身份的女性,但是这不妨碍她对抽水烟的嗜好,我每次看到她口衔烟嘴悠然自得的样子,心里总有几分荒诞之感:民族风情如此浓郁的烟具,跟她脸上的浓浓彩妆,跟她昂贵的西式裙服、腰带、皮包、首饰那么的不相吻合。

有时候统一未必是和谐,而是一种纯粹个人化的状态。

我们代表团的几个人中,抽烟者只有陈喜儒一个,有一次,仅仅出于礼貌,他对利娜德的烟具表示了适当的好奇,利娜德立刻拔出口中湿漉漉的烟嘴,热情洋溢地塞到了老陈的手里。

座中的几个阿拉伯人也即刻停止说话,一齐抬头看着老陈,惊奇、开心、怂恿、鼓励,种种神情兼而有之。

在这些目光的压迫下,老陈手抓着烟管思想斗争了足有三分钟之久,最后毅然一闭眼,把带着利娜德新鲜口水的烟嘴塞进嘴巴。

所有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阿拉伯人是笑老陈欲吐不能的怪怪的表情,我们却是笑他被迫接受了一位异族女士的芳香湿吻。

事后老陈苦着脸告诉我们,那烟的味道怪得不能说。

阿拉伯人本是游牧民族出身,游牧游牧,游到哪儿算哪儿的事,所以时间观念从来就不具备。

有一次我们从红海出发去佩特拉古城,上午临时增加一个搭军舰游红海的项目,及至到了佩特拉已经是下午两点。

先坐下来吃饭。

利娜德和她的同事们不知道聊些什么,嘻嘻哈哈一直说到四点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