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蒙古人入侵前的越南和位于现在云南省境内的大理以及位于西藏的吐蕃做一个比较，就会明白蒙古人对于这个小小的政权意味着什么。
云南省的西部地区在历史上曾经进入过中国统一的版图，然而，在唐代时出现了独立国家南诏，之后，一个叫大理的政权成了云南西部的主宰。独立政权的更替是一个民族独立的典型特征。
在西藏，吐蕃王国在唐朝时是唐朝皇帝和亲的对象，作为蛮人与唐朝以甥舅相称，但实际上这样的王朝却是独立的，甚至在唐朝中后期屡屡侵扰中原和西域。
云南的大理政权存续到了蒙古人时期，在蒙古人的打击下消失在历史之中，蒙古人的占领也成为云南历史的分水岭，如果说之前大理所代表的少数民族政权还有可能发展成为独立国家的话，那么蒙元之后，这种进程彻底被另一种进程所代替，云南成了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吐蕃从一个独立辖区变为中央王朝的一部分，也是从蒙元时期开始，并一直持续到了现代。
可以说，对于东亚历史，蒙古人所建立的元朝（不包括其他几个汗国）是近代政治史的发端，如果一个地区被蒙元所征服，那么它很可能从此就纳入了中央王朝的版图之中，再也无法分离，如果一个地区抵御住了蒙元的进攻，那么它将独立于中原政权，学习独自上路。
如果说当宋朝灭亡、元朝兴起，越南已经经历了两百年的独立政权，逐渐培养出了独立的倾向，那么，随着蒙古人的到来，检验这种独立倾向的时机到来了。
陈兴道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到底他帮助越南寻找到了民族的象征，还是屈服于蒙元的压力，重回中央王朝？也许当时的区别只在须臾之间。
在我没有到达越南的时候，就听说从河内去往下龙湾的路上，有一个叫作昆山（Con Son）的小地方，这里曾经是陈兴道的家乡，并建有一座美丽的宫殿劫泊殿（Den Kiep Bac）。
越南人每年都会到这里举行陈兴道节，算是对他们民族英雄的纪念。
从河内出来后，我决定前往昆山继续寻找陈兴道的痕迹。
虽然在还剑湖的玉山祠内已经见到了他的塑像，但总是感觉，只有到了劫泊，才算是真正见到了他。
越南的长途公交车售票时只在城市设立站点，如果要中途在某个小镇下车，则必须支付到下一个站点的全程票。从河内到昆山的路程只有到下龙的一半，但由于之间没有站点，我只能买了全程票。于是，寻找陈兴道的第一步就不顺利。
几个小时后，司机示意我下车。然而下车的地点是在一个三岔路口，去往昆山还有好几公里的路程，这段路程不远不近却极为尴尬。为了摆脱摩托车司机的纠缠，我拦下了一辆开往一个北方城市的汽车，上车后才发现，虽然只有几公里，还是要买全程票。
但这辆汽车又把我放在了一个路口，距离昆山还有两公里的路程。于是，我只好背上沉重的行囊，甩开步子前进。由于刚刚开始行程不久，身体还没有调到最佳状态，背着巨大的包裹颇为吃力。
所谓的昆山就是附近的一座小山，在山脚下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寺庙。但这座寺庙不是为陈兴道而设的，它是为了越南的另一个民族英雄和历史人物阮廌而设的。阮廌是越南后黎朝的一个悲剧人物，他辅佐皇帝击败了明朝的进攻，维持了越南的独立性，最后却得到了灭三族的遭遇。
我这才知道，在昆山主要分布着两个景区，一个是为了纪念阮廌，而另一个更重要的是纪念陈兴道，两个地点相差七八公里。我走到了第一个地点，而第二个要从我开始步行的那个岔路口，向另一个方向前行。
于是，我又背着包走了两公里回到了岔口，这时一辆公交车又出现了，我上了车，又是全票。然而我的屁股还没有坐热，这辆车开了不到一公里，售票员就示意我下车。此刻又到了岔路口，售票员指了指岔路示意我应该往那边走。
这时我才明白，只要方向没错，售票员就会让我上车，但这些车都不是直达的，而是通往下一个岔路口。
也就是在这儿，被岔路口折腾得火冒三丈的我把水瓶往地上一摔，转身离去。我和陈兴道的约会就这样错过了，寻找以失败告终。
在搭车前往下龙的路上，我还在为这次失败的寻找备感遗憾。那准备了多时的邂逅之旅就这样飘然而逝，心里感慨着不得不与这个难得一见的情种说告别了。
是的，他不仅是一位越南独立的精神人物，还是一位绝世的情种。
中国的民族标志大都以完人的形象出现在后人的纪念中，他们形象高大、威严，不食人间烟火，还带着点儿禁欲色彩。
比如关圣人是一位雄赳赳的武夫形象，他的身上仿佛有一个电门，上面写着忠义两个字，只要一有什么事触发了忠义的电门，他就会立即挥舞着大刀出现在人们的印象中。孔圣人实际上是个随和、中庸的老好人，编写的诗歌集里也充满了男欢女爱，但后人仍然把他变成了不苟言笑的圣人形象。
可是，越南人却选择了一位情种作为民族标志，他不仅偷情，还偷了一位公主。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思考：如果一位痴心少年爱上了一位公主，那可是世间最悲惨的事情。每个国家的少年都有千千万，公主却少得可怜，具体到陈兴道所在的时期，也就是越南陈朝的陈太宗时期（中国的宋元时期），本国公主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早已出嫁，而待分配的只有一个。
如果这位未嫁的公主还是痴心少年的亲姑姑，那么婚姻的大门更是朝他紧闭，没有任何可能。
年少无知的少年就是后来被尊为兴道王的陈国峻。他面临的情况实际上还更加复杂，因为他日夜期盼的亲姑姑天城公主已经订婚了，她的兄弟、皇帝陈太宗把她许配给了另一位宗室子弟，公主出嫁的日期都已经确定，甚至公主已经住进了未婚夫的父亲家里，只等着成婚的日期到来就要圆房了。
按照儒家的传统，陈国峻或者接受现实写几首郁闷诗，或者找根绳子吊死，再留份遗书嘀咕两句来世再见，这是小说家最喜欢的套路。
然而，就在这时，小说家们失败了，陈国峻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也不想一辈子抱着别的女人怀念公主。
他抓住了事情的核心：婚姻的本质就在于谁捷足先登，不要和姑娘的父亲讲道理，而是赶快把生米煮成熟饭。
在接近公主这一点上，至少他还有一个优势，公主的姐姐瑞婆公主是他的干妈，自幼看着他长大。正是在瑞婆公主家的时候，年轻的陈国峻见到了姑姑天城公主，并深深地爱上了她。
对于天城公主来说，风流倜傥的陈国峻也远远好过那个不知脾性的未婚夫。陈国峻是当朝皇帝的亲侄子，他的妈妈不仅是前朝（李朝）的公主，还是当朝的皇后（这一点容下面解释）。他还是当时有名的风流才子，写诗作文样样精通，做事深谋远虑。哲学上也是儒道释通吃，一副全才的模样。
陈国峻和天城公主两心相映，于是上演了一出《西厢记》。
本来公主按照皇帝的意思已经住进了未来公公的家里，可是公主不甘心这么出嫁，她里应外合将后门打开，让自己的侄子闪入内室，他们的缠绵足以写成无数首朦胧诗。
当皇帝陈太宗率领着一众人马到来时，陈国峻还在和公主缠绵着，没来得及逃走，被撞了个正着。
为什么皇帝这个时候到来？原来陈国峻的干妈瑞婆公主向皇帝告密，说陈国峻卷入了桃色纠纷，被公主未来的公公杀掉了，于是皇帝急急忙忙来察看究竟，但他没有看到侄子的尸体，反而看到个志得意满刚吃饱的风流子。
皇帝大怒。陈国峻猥亵公主的忤逆大罪既然暴露，他面临的又是什么？是大逆不道被处死刑，还是被赶出宗室不知所归？
都不是，他竟然成功了，抱得美人归。
由于完璧已破，公主的未婚夫毫不犹豫地退货了，皇帝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连忙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妹妹交给了侄子，成全了他们。
皇帝之所以如此迁就陈国峻，还在于他对陈国峻的父亲陈柳有份夺妻的良心债要还。
越南陈朝兴起的时候，正好是中国的宋末元初，陈朝的首任皇帝陈太宗并非是以武力打天下，而是从李朝手中“禅让”来的。公元1225年，李朝皇帝李惠宗因为精神病禅位，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他把皇位传给了女儿李昭皇，是为李朝最后一任皇帝，也是一位女皇帝。
当时李朝的朝政已经把持在权臣陈守度的手上，陈守度把握机会，让他的两个侄儿瓜分了两位公主（其中一位还是女皇），李昭皇嫁给了陈煚，李昭皇的姐姐顺天公主嫁给了陈煚的哥哥陈柳。到后来，李昭皇意识到自己的皇位是不可能坐长的，顺水推舟将皇位禅让给了丈夫陈煚，于是陈煚成了陈朝的开国皇帝陈太宗。
陈煚成为陈太宗的时候才8岁，12年后，他和李昭皇的婚姻没有维持下去，因为李昭皇没有生儿子，于是，陈守度如同一个搅屎棍一样开始折腾，把陈氏兄弟和李氏姐妹的婚姻打乱进行重组，逼迫陈太宗放弃了李昭皇，改娶李昭皇的姐姐顺天公主。
顺天公主原本嫁给了陈太宗的哥哥、陈国峻的父亲陈柳，现在被逼改嫁，就像当年明皇杨妃或者高宗武后一样，带着乱伦的色彩，更重要的是，陈守度的乱点鸳鸯谱还给几位年轻人都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两位公主的阴影不用多说，太宗和陈柳兄弟俩也都不好受。
陈柳勃然大怒，迅速决定反叛。陈太宗深爱自己的哥哥，不忍看到兄弟阋墙，他受的内心折磨甚至比哥哥更大。皇帝最初想像贾宝玉一样当和尚，后来又不顾大臣的劝说，离开了首都升龙府（现在的河内），跑到乡下不出来，把叔叔陈守度晾在了一边。陈守度无奈，只好命令文武百官去乡下陪着皇帝办公。
陈柳虽然反叛，却和弟弟保持着联系。他扮作渔夫出现在弟弟身边，和太宗相拥而泣，不明白为什么闹成了这样。扮演搅屎棍角色的陈守度这时正好出现，拔剑要杀掉陈柳，太宗连忙跑到他们中间，要求叔叔除非踩着自己的尸体过去才能杀掉哥哥。最后，陈家叔侄集体和好了。
陈太宗以仁慈著称，虽然和哥哥陈柳的关系以喜剧收场，却让他总觉得亏欠了哥哥。所以陈国峻和姑姑天城公主上床后，不仅没有受惩罚，反而抱着姑姑回了家，又是皆大欢喜。
从这段皇室姻缘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越南实际上已经走上了一条与中国发展不同的道路，当中国逐渐陷入程朱理学、变得越来越保守时，越南还保留着汉唐时期较为开放的民风。
然而，如果仅仅是因为爱情，陈国峻显然无法变成后来为整个越南所纪念的兴道王，当人们把他叫作陈兴道的时候，甚至把他的本名都忘记了。
如今越南几乎所有的大城市里，都会有一条叫作陈兴道的大街，并且绝大部分都是主街。在胡志明出现之前，陈兴道被越南人当作第一名将来纪念。不，不仅是第一名将，还是战神和民族的象征。在领兵作战方面，他的智慧堪称集淮阴侯韩信的勇武、留侯张良的才华、相国萧何的文治、绛侯周勃的忠贞于一身。而作为民族象征方面，他代表着击败蒙古人之后，越南民族精神的正式形成。
关于蒙古人的入侵，早在陈兴道年轻之时，就已经发生。
公元1257年，正是蒙古人横扫中原的时期，成吉思汗已经死去，执掌大汗之位的是托雷的儿子蒙哥汗。蒙哥汗一边进攻南宋、包围钓鱼城，一边派出自己的弟弟忽必烈攻下了大理，并派遣大将兀良合台到越南招降。越南的陈太宗拒绝了蒙古人的要求。
蒙古人的大军呼啸而至，陈太宗闻风而逃。当时陈朝最著名的将领是搅屎棍陈守度，当陈太宗向陈守度询问是否要投降时，陈守度回答：我的头还没有掉，陛下就别担心了。
陈守度说到做到。由于蒙古人孤军奋进，离根据地太远，不久之后出现了疲态，陈守度果断联合各地武装共同反抗，赶走了蒙古人。
蒙古人这一离开，就是20多年。1284年，陈太宗和他的儿子陈圣宗都已经去世了，现在在位的是圣宗的儿子陈仁宗。
曾经的搅屎棍陈守度也不在了，当年不惜性命和姑姑偷情的少年已经年近花甲。但是，这一年，蒙古人却再次来到了。
此时的蒙古已经分裂成了几大汗国，统治中原的是元帝国，当元帝国将周边的反抗镇压下去之后，决定继续寻找新的扩张点，东南亚在这时进入了蒙古人的眼中。
1284年，蒙古人决定对越南动手，尝试另立国王，但被陈仁宗识破了。之后，蒙古人借口征伐越南南方的占婆国，需要从越南借道，派大军出兵越南。蒙古人的50万大军让越南人惊恐不已，更令人恐慌的是，在第一次战役中，作为越南总指挥官的陈兴道就吃了败仗。
在形势最紧张的时候，陈兴道写下了千古名篇《檄将士文》。这篇文章足以和文天祥的《正气歌》相比，但在气势上又远胜于《正气歌》。
这篇文章体现了越南文化的复合特性：它是以汉字写就，陈兴道如同当时的越南文人一样，是通过汉字交流的，同时，这篇文章里大量引用了中国古代的案例说明忠臣义士是如何在危机的关头显示出自己的气节的。在文中他写道：
余常闻之，纪信以身代死而脱高帝，由于以背受戈而蔽昭王。豫让吞炭而复主雠，申蒯断臂而赴国难。敬德一小生也，身翼太宗而得免世充之围；杲卿一远臣也，口骂禄山而不从逆贼之计。自古忠臣义士，以身死国，何代无之。设使数子区区为儿女子之态，徒死牖下，乌能名垂竹白，与天地相为不朽哉？
接着，陈兴道担心他的武将们不懂得中国历史，决定不再讨论古代的事情，而是拿现代人说事。他举的第一个例子就是关于宋朝的王坚固守钓鱼城，阻挡蒙古大汗蒙哥百万军的故事：
汝等世为将种，不晓文义，其闻其说，疑信相半，古先之事姑置勿论，今余以宋鞑之事言之。王公坚何人也，其裨将阮文立又何人也，以钓鱼琐琐斗大之城，当蒙哥堂堂百万之锋，使宋之生灵至今受赐。
这篇文章虽然深受汉文化影响，却成了越南版的独立宣言，正式宣告越南文化的诞生。越南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民族英雄，并将他神话化来取代来自中原的偶像们。
不过，在陈兴道写完文章后，他面临的却是更加危险的战争局面。蒙古大军继续南进，为了避开蒙古人的锐气，越军甚至彻底退出首都升龙城（河内），继续向南撤退。
在撤退中，陈仁宗开始担心蒙古会将他们一直赶到无路可走，他尝试着探了探陈兴道的口风，陈兴道回答：若陛下欲降，请先斩臣首然后降。
在陈兴道的坚持抵抗中，蒙古人一度占上风的势头终于到了衰竭时期。陈兴道率领部下，接连击败了蒙古人，斩首蒙古将领唆都（两位元帅之一），取得了完胜。
失败后的蒙古人在1287年由脱欢率领30万大军再次赶来。这一次，决定胜负的战场又设在了白藤江。
300多年前，吴权正是在这条江上击败了南汉太子刘弘操，赢得了越南宝贵的独立。300年后，历史又仿佛回到了起点。只是这次对垒的双方变成了陈兴道和蒙古人。到底是越南再次赢得独立，还是中原王朝失而复得？
历史的吊诡在于，这次陈兴道的战法也和当年的吴权一样，在白藤江心埋下了大量包着铁尖的木桩。在大海涨潮的时候，连通大海的白藤江水遮住了木桩，使得船只能够安全通过，陈兴道的士兵们纷纷挑衅着蒙古人，可一到蒙古人出击，越南人则立即撤往了江的另一侧。潮退时，江心的武器已经做好了准备，陈兴道开始布置反攻，将蒙古人赶向江心……
这一战，蒙古人数百条船只或沉或俘，北方的士兵死伤无数。
这是蒙古人最后一次尝试进攻越南。陈兴道凭借着他的勇气和智慧，赢得了越南的独立。
在世界范围内，蒙古人已经成为一种测量标准，不管谁打败了蒙古人，他所在的民族就会将他封为圣人。
在印度，打败了蒙古人的是当时最伟大的伊斯兰国王阿拉—乌德—丁，他在德里的锡里（Siri）城堡之外彻底击溃了蒙古人，使得印度成为蒙古人扩张的最南端，阿拉—乌德—丁的胜利使他成就了德里苏丹国的巅峰时期，即便在现在，人们也认为他是最伟大的印度君主之一。
而新独立不久、缺乏自己民族精神领袖的越南人则更加感激陈兴道。这个貌似风流却又情真意切、不仅文雅还充满了智慧的将军成了越南历史文化中最杰出的代表。他写的兵法成了越南军事史上的杰作，他的《檄将士文》则成了文学典范。他熟谙汉文化，精通儒道释，却又是土生土长的越南人，集王室忠贞和民族大义于一身。这一切使他成为越南人永恒的纪念。
当我离开了昆山时，心中还对没有拜访劫泊殿感到有些遗憾。仿佛我在寻找一位山中的隐者，我明知道他就在那儿，最后却放弃了寻找。
直到之后我在越南游览了更多的地方，我才感到这样的遗憾是不必要的。因为，陈兴道不仅存在于昆山，还会出现在许多意想不到的地方。
在宁平附近的三古，当我们欣赏着喀斯特地貌的美景，为这个“陆上的下龙湾”感到陶醉时，却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一处古庙。
这座古庙没有像其他的寺庙那样刷上黄墙，而是保留着砖石的颜色，显得古色古香。在寺庙的大门外有两匹年代久远的石马，显示出这座庙的身份。
进入寺庙后，我却惊奇地发现，在大殿里供奉的是陈太宗、陈圣宗、陈仁宗等陈朝的皇帝，而陈兴道的彩色塑像也供奉在了显要的位置。这是一个为了纪念越蒙战争而建立的寺庙，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宁平附近的华闾是丁朝和前黎朝的首都，我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能够遇到纪念陈朝皇帝的寺庙，既意外又惊喜。
之后，陈兴道如同一个标志一般伴随着我，直到离开越南。在芽庄的海边，也高耸着陈兴道的塑像。这个越南英雄一手握着剑柄，另一只手指向前方，显得目光炯炯，仿佛为越南指出了一条拥有独立文化的道路。
在胡志明市，旅行者居住的区域叫作范五老（Pham NguLao）区，这个区旁边的一条街道也叫范五老街。范五老是陈兴道手下的一员大将，为抗蒙战争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而陈兴道大街则和范五老街在最繁华的滨城（Ben Thanh）市场附近交汇。在距离市场不远处，另一座陈兴道的雕像高高耸立。
击败了蒙古人之后，越南的陈朝又维持了100年，随着国力的衰落和权臣的弄权，一位叫胡季犛（原名黎季犛）的权臣掌握了朝政大权。胡季犛留给越南的财产是一种叫作“通宝会钞”的纸币，通过发行纸币，胡季犛把民间的铜全都收归了政府，不服从者，或者敢于隐藏铜币者罪可至斩首。
当陈朝的经济在纸币的刺激下出现了大面积失控的时候，胡季犛认为还是自己当皇帝更能治理好国家，于是在1400年篡夺了王位，建立了胡朝。
然而胡季犛选择的时机显然不好，当他篡位之时，恰好是中国的明王朝建立不久，并正想收回越南的时候。1402年，明成祖朱棣打败了侄子建文帝，这位雄心勃勃的君主不像之前的皇帝那样对越南的政治那么容忍。
胡季犛篡位后一直假托陈朝宗室已经灭绝，他才被推举为越南的君主，而恰好此时一位自称是越南陈朝宗室后裔陈添平的人前往南京请求明成祖帮他复位，这给了明成祖干预越南事务的借口。当护送陈添平的明军进入越南后，立即遭到了越军袭击，陈添平被擒并凌迟处死。随后，明朝的大军在著名将领英国公张辅等的率领下进入越南，此刻的胡季犛已经传位给儿子胡汉苍，然而这对父子由于是篡位，并不得人心，越南军队在明军的压迫下崩溃，二胡被俘押往南京。
明朝取得了越南统治权后，并不准备恢复陈朝旧室，而是想建立自己的政权，甚至镇压了一个由陈朝宗室建立的小王朝（后陈朝），完成了对越南的全面征服。
这样，越南从公元939年建立的独立国家再次灭亡了，它存在了400多年，经历了吴朝、丁朝、前黎、李朝、陈朝、胡朝、后陈朝，最长的李朝217年，最短的胡朝只有7年（后陈朝只有6年，但只是偏安一隅的小王朝，当时越南已经被明军占领）。
从表面上看，独立再次成了幻影。但对于越南人来说，自由已经深入骨髓，这400多年的文化发展已经将它与中原文明隔离开来，北方的政权即便一时恢复统治，也很难长久维持了。
明朝的统治还间接帮助了越南南面的另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现在已经不存在，它的土地变成了现代越南的一部分，但在古代，这个国家却是东南亚的强权之一，它的建筑遗迹遍布越南南部，它的文化至今还对南部有着重要影响。
它就是占婆。明朝出兵越南之前，强大的占婆已经到了衰亡期，在越南政权的进攻下摇摇欲坠，明军占领北方使得南方的占婆又有了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