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青年朋友来找我,向我诉说他们被各色各样恶梦所困扰的苦恼心情。有的说,他经常做阴森可怕的梦,被一声怪叫惊醒,醒来后全身冷汗;有的说,他经常做极其痛苦的梦,醒来后泪痕满面;有的说,他经常做惊险阻扰的梦,醒来后心头还象小鹿似的在突突地急剧跳动着;有的说……醒来后梦境仍久久绕结脑中不散。这些人几乎个个都能绘声绘色地描述恶梦的情景:或者梦见自己的身体飘浮空中,上下不得,十分着急;或者梦见被恶人或“鬼怪”追逐,紧张万分;或者梦见突然跌倒,惊吓醒来;或者梦见跌进深渊,惊恐万状,等等。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都问我:恶梦是不是预示着祸害灾难将来临的征兆?
从心理健康的角度怎样理解恶梦这个生理现象?为什么会做恶梦?做恶梦说明了什么问题?……在谈论这些青年人感兴趣的问题之前,让我们先从一般的梦讲起。
梦是人在睡眠过程中的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做梦是人脑的正常活动,是人脑处于睡眠状态下,一定时间一定部位的兴奋活动。我们每个人,不分男女老少,身体健康的或不健康的,都会做梦,都要做梦。只是梦的数量因人而异,有多、有少;梦的内容因为人们的年龄不同、知识经验的丰富程度不同,身体健康状况不同,因而也会有千差万别。有的人醒后对梦的记忆犹新,而有的人则模糊不清或觉察不出。有些人“断言”自己从未做过梦,这是不确切的,只不过是他忘记了曾经做过梦罢了。
现代生理心理学家认为,一定数量的梦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可以使人的高级神经活动得到松弛,从而可以在精神上起到缓冲、调剂和镇静的作用。科学家经过实验证实,如果人为地缩短做梦的时间,就会使人产生急躁和焦虑的情绪。一些生理心理学家论断,正常的做梦有利于人的智力的恢复,因为一定程度的神经兴奋,有助于神经联系的建立和巩固。
做梦被认为是人脑的一种正常工作程序,对白天所接受的信息进行去芜存菁的筛洗,有助于问题的解决。例如,俄国文学家托尔斯泰在睡眠状态时完成一首诗的构思,德国化学家凯库勒在梦中发现了苯分子的环状结构。
很多人把正常的做梦看作是一种“乐趣”、“享受”、“幸运”。他们不是视做梦为“苦差”,而以做梦为“乐事”。解放前,我看过巴金翻译的高尔基著的《草原故事》。巴金在“小引”里写道:“据说俄罗斯人是善于做梦的。他们真是幸运儿!”南宋诗人陆放翁曾写过一首诗:“苦爱出窗午梦长,此中与世暂相忘。华山处士如容见,不觅仙方觅睡方。”这就是赞美梦可以暂时地摆脱尘世的烦扰;“不觅仙方觅睡方”的“睡方”,也是想要睡中求梦。
根据国外80年代的一份科学资料,英格兰赫尔大学有一位名字叫赫尔尼的博士,他发明了一种所谓的“忆梦机”。他让那些希望能够记住自己梦境的人,在睡觉前戴上特制的鼻夹,当这种鼻夹测量到每分钟十八次左右的呼吸时(和“快速眼动”一样的次数),就表示人在做梦。“忆梦机”便向做梦的人手腕处放出150伏的弱电流电击,这样,就会和其他外部刺激一样,可以使做梦的人意识到梦,并且能够记住正在做的梦。这种“忆梦机”在西方被誉为作家、艺术家和音乐家利用他们梦中的“灵感”和创造思维的“福音”。
我不知道青年朋友看了这一段“最新科学研究成果”的报导后,有什么感想?我觉得现在科学一天天在突飞猛进,很多过去认为“离奇”的幻想,都会慢慢地实现。我也替古人陆放翁感到惋惜,他们“生不逢时”,生的太早,不能享受“忆梦机”这种美梦感应装置,否则他们一定会写出更多更美的诗句来!
做梦的内容和原因并非神秘不可测,是可以分析说明的。根据巴甫洛夫所倡导的高级神经活动学说认为,做梦是睡眠的异相阶段的产物。在反常的(异相的、特异的)睡眠状态时,由于输向大脑皮层的血流量加大,氧消耗量增强,因而使得脑神经细胞仍然进行十分活跃的代谢活动,抑制状态不深,还在处于所谓的“工作”(兴奋)状态。因而在接受来自身体内外的各种刺激的情况下,相应的记忆痕迹便“复活”起来,于是便会产生各式各样的梦境。
比如,睡眠时如果闻到香水或花香,可能会梦见自己置身在百花争艳、芳香扑鼻的花园里;冷冰放在额头上,会梦见严寒的冬天;听到滴哒不停的自来水流声,会梦见淅沥不已的下雨;脸上被敷蒙毛巾等物件时,会做被窒息、停止呼吸的梦;以至于有人时常梦见狗咬腿,醒来时腿部仍然隐隐作疼,后经医生诊查,发现腿部患有疾病等等。
从上面这些描述,我们可以得出印象:正是由于来自人们身体内部的生理变化或外界刺激产生的神经冲动,会传到大脑皮层相应的神经中枢部位,从而引起神经细胞的兴奋活动,于是就会形成各式各样的梦。所以说,梦仍然是客观现实的反映,尽管梦境有时是很奇特的,但是构成梦境的一切“素材”,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事物。
谈到这里,我想顺便讲一下精神分析创始人弗洛伊德对梦因的解释。他曾经写过一本最早解释梦的专著《梦的解释》。他认为,梦是被压抑的性欲的实现。这种说法是片面的,因为很多梦的内容是和性欲全然无关的。人的生活里充满了喜怒哀乐悲恐惊等“七情六欲”,它们并不是完全受生物学的本能性欲所支配的。
从巴甫洛夫对于梦的成因的解释里,人们就可以打破认为梦是神秘的观念。老实讲,巴甫洛夫对梦的解释有些古老,但是这种解释比较简单明了,也容易被理解和接受,所以现在都还根据这种理论来释梦。
现代科学采用“多种波动描记器”来研究睡眠现象时,发现“快速眼动睡眠”,也就是所谓“异相睡眠”,大部分都会做各式各样的梦。科学家经过实验证明:“异相睡眠”大约80%都伴有梦;一般地讲,这种异相睡眠约占睡眠时间的20%;每个晚上,大约1.5~2个小时是异相睡眠。这和巴甫洛夫认为做梦是睡眠的异相阶段的产物,其理论依据是一回事,只不过现在的解释更加科学、具体、详细罢了。
当人们了解了有关做梦的一般知识之后,再来进一步谈做恶梦的问题,就容易理解了。
(1)经常做恶梦是心理不够健康的一种表现。做恶梦不仅会影响正常的睡眠,不能很好地恢复体力;而且恶梦醒后,轻则头脑昏沉沉,精神恍惚,全身疲惫无力,有损于身体健康,重则记忆力急剧减退,情绪沮丧,性情暴躁,不思饮食,身体会显著地衰弱下去,以至产生不适应的行为等等。因此,应该尽量防止经常做恶梦。
(2)但也不必为做恶梦而惊慌失措。做恶梦绝不是什么大祸临头或灾难、不幸的预兆。俗话说得好:“日有所思,夜必多梦。”做恶梦,通常是由于白天多焦虑、恐惧、悲恸、抑郁、忧愁、苦闷、烦恼等因素所形成的。当然,也有些恶梦反映了生理上的病变。我听过有位青年人经常梦见和别人武斗,被对方用刀刺中心脏惊醒过来,后来发展到不做梦,也感到胸部疼痛,去医院检查后,发现得了心肌症。这是因为白天来自身体外界的刺激多,各种声音、光线、气味等通过眼、耳、鼻、舌等刺激大脑,身体内部的痛疼等刺激就被抵消了;到了夜晚睡眠的时候,来自身体内部的生理刺激传导到大脑,就会以梦或者恶梦的形式表现出来。
因此,做恶梦是有“来头”的,例如,睡眠时把手压在胸部,就可能会做恶梦。恶梦的内容和原因也都是可以分析、解释的。正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样,刺激与反应之间是有因果联系的。一定的刺激会引起一定的反应,做什么样的恶梦,都必然有什么样的原因。“恶梦应验”的说法,只能说预告你心理不健康,心理有疾病,因而就有较大的可能发生事故,并不是什么“先验”、“显灵”、“梦兆”使之然。
梦的内容和数量的不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一个人的心理健康的水平。中国古书《周礼·春官·占梦》里讲梦有六类:“一曰正梦,二曰噩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当然,梦的内容不仅限于这六类,但这段叙述却也多少可以表明梦的种类既广泛又多样。上列的六类梦其实是三对梦,即一与二、三与四、五与六是相互对立的三对。“噩梦”和“惧梦”都好理解,显然是属于恶梦。“寤梦”的“寤”字,如照古汉语的一般解释,是“睡醒”、“醒过来”、“醒悟”的意思。你想“醒梦”,那不就是快速眼动的异相睡眠吗?这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睡眠,几乎都会做恶梦。所以说,做恶梦是古已有之的生理现象。
因此,如果你经常被恶梦所困扰,那你既不必惊慌失措,但也不要等闲视之。首先要从外界和身体内部去查找原因,然后“对症下药”,从由于接受这些内外刺激,而产生反应的心理内部去解决问题,排除形形色色的各种内心干扰,使自己的心理健康化起来。
(3)青年时期正处于生理发育旺盛,身心全面的迅速的发展时期。青年人热血沸腾,容易激动;对事物分外敏感,好思考探索;由于思想还不够成熟,人格正在完善化,因而烦恼多、苦闷多。因此,就往往会由于对一般的刺激经过主观上自我过滤后的不同感受,从而形成异相的睡眠,做恶梦。
我说偶尔地做些恶梦,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管是什么梦,说到底,到头来还只是一场梦而已。因此,我劝青年朋友们不必过分计较做什么梦——快乐的梦、忧愁的梦,善梦、恶梦,反正都只是梦。从这个意义上讲,梦的内容应该是不分好坏、善恶。
做恶梦也好,如果你觉得它有趣,感到像是一部动人的惊险电视片、悲剧电视片……情景曲折、故事离奇、动人心魄、感人至深,那你就不会感到是思想负担,那你就不会怕做恶梦。日本著名精神医学家、也是研究心理健康学的有世界影响的权威人士森田正马博士,曾经说过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做梦是愉快的,要以做梦为乐事!”
有人说,梦见有彩色的梦会得精神病,这是毫无根据的。生理心理学家曾经做过调查:属于视觉的梦最多,其余逐次是听觉、运动觉、触觉,最少的是味觉。有些梦是重叠的,比如,视觉与听觉并存的梦。视觉梦中也有彩色的梦,例如梦见红花、蓝天等等,约占视觉梦中的1/10。根据一些生理心理学家对梦的临床实践研究,发现人们在郁闷的时候多恶梦,相反地,心情好时,就会做愉快的梦。但是,因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往往不太去想那些愉快、高兴的事情,而是更多地去想苦痛、悲愁的事情,所以就经常会做恶梦,对恶梦也分外敏感,记得牢,会久久不忘,铭刻在心里。因此,所谓“经常做恶梦”,也不是绝对的数字,很有可能是因为恶梦印象强烈,容易记住罢了。特别是那些神经质的人,更容易记住做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