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歇斯:家仆人跟他说去,泰特斯。泰特斯:大爷,这儿是我的债票。路歇斯:家仆人这儿是我的。霍坦歇斯:还有我的,大爷。
凡罗家仆人甲、凡罗家仆人乙:还有我们的,大爷。菲洛特斯:我们的债票统统都在这儿。
泰门:那就用你们的债票赶快把我打倒,把我腰斩了吧。
路歇斯:家仆人唉!大爷——泰门:剖开我的心来。
泰特斯:我的账上是五十个泰伦。泰门:把我的血一滴一滴地数出来。路歇斯:家仆人五千个克朗,大爷。
泰门:还你五千滴血。你要多少?你呢?
路歇斯:大爷——
路歇斯:大爷——
泰门:快快扯碎我的四肢,连同也把我的身体拿去吧;愿天神的愤怒统统降在你们身上!(下。)霍坦歇斯:我看我们主人的债暂时是讨不回来了,因为所欠债的是个疯子。(同下。)泰门及弗莱维斯重上。
泰门:他们一个个都不容我有一点儿喘息的工夫,这帮奴才们!什么债主,简直就是魔鬼!
弗莱维斯:我的好大爷——泰门:要是果然这样呢?弗莱维斯:大爷——泰门:我一定这么办。管家!弗莱维斯:有,大爷。
泰门:很好!去,再次把我所有的朋友们一同请来,路歇斯、路库勒斯、辛普洛涅斯,叫他们都来;我还要宴请一次这帮恶人。
弗莱维斯:啊,大爷!我相信您这些话只是因为一时气愤而言;别说光是请客,现在就是略为备些酒食的钱竟然也没有了。
泰门:你别管;快去吧。我叫你把他们全都请来;让那些混帐,忘恩负义的东西再进一次我的门;我的厨子与我会预备好东西给他们吃的。(同下。)
第五场同前。元老院
众元老列坐议事。
元老甲:大人,您所说的意见我是很赞同;这是件非常重大的过失;而且他必须也判处死刑;姑息的结果只会是放纵了罪恶。
元老乙:一点不错;法律必须给他一些严厉地惩罚。艾西巴第斯率侍从上。
艾西巴第斯:愿荣耀、康健和仁慈归于各位元老!元老甲:请了,将军。
艾西巴第斯:我只是你们一个卑微低下的请愿者。人家说,法律外不讲人情,而且只有暴君酷吏才会凭借着法律的威严肆其荼毒。我一个朋友因一时之愤,在无意中陷入法网。虽他现在遭逢不幸,但是他是很有品行的一个人,并不是那种卑怯无耻之流,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补赎他的过失了;他因眼看他的名誉所受到致命的污辱,所以才会挺身而起,光明正大地与他的敌人互相决斗;就是在当他们兵刃相交时,他仍旧始终不动声色,就像只不过在跟人家辩论一场是非一样。
元老甲:您想把一件恶事说得像一件好事似的,恐怕这难以自圆其说吧;您的话完全是饰词强辩,是存心替杀人犯辩护,把斗殴也当作是勇敢,可惜这种勇敢却是误用的。一个真正勇敢的人,应当能够用智慧忍受那最难堪的屈辱,更不以身外的荣辱介怀,用息事宁人的态度来避免这场无谓的横祸。要是屈辱也可以使我们杀人,那么为了气愤冒着生命危险,那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艾西巴第斯:大人——
元老甲:您不能因刚才所说的话,使重大的罪恶化为清白;报复不是勇敢,忍受才是勇敢。
艾西巴第斯:各位大人,我是一个习武之人,请你们恕我说句武人的话。为什么愚蠢的人宁愿在战场上捐躯,也不忍受各种的威胁呢?为什么他们不高枕无眠,而让敌人从容割破他们的咽喉而不加以抗拒呢?要是忍受果真是勇敢的行为,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去远征国外呢?照你这样说来,在家内安居的妇人女子才使是更勇敢的,驴子更要比狮子英雄得多了;如果忍受是一种智慧,那么铁索铛的囚犯,也比法官更聪明了。啊,各位大人!你们身膺重望,应仁爱为怀。难道有谁不知道残酷的暴行是罪不容赦的?杀人者处极刑;但是为了自卫而杀人,那却是属正当的行为。负气使性,虽为正人君子所不齿,然而人非木石,谁没有有时一时的气愤呢?你们在判定度量他的罪名以前,请先斟酌人情,不要矫枉过正才好。
元老乙:您这些话全是白说。
艾西巴第斯:白说!他在斯巴达与拜占廷这两次战役中所立下的汗马功劳,难道就不能赎回他的一死吗?元老甲:那是怎么一回事?艾西巴第斯:我说,各位大人,他可曾立下不少功劳,在战争中还杀死你们许多的敌人。在上次作战时,他表现得是多么勇敢,手刃了多少人!
元老乙:他杀过太多的人;所以他根本是个好乱成性的家伙;要是没有人同他作对,反而他也要找人家吵闹;因为他惯有这般的坏脾气,也不知闹过多少事、引起多少回的纷争了;我们久已风闻他的酒寻衅、行为不检的劣迹。
元老甲:他必须处死。
艾西巴第斯:残酷的命运!早知如此,他就该死在那战场上。各位大人,如果他的功绩才能不能来替他自己赎罪,那么我愿意拿我自己的微劳一并作为抵押,请你们宽恕他的死罪;我知道像你们这样年高德重的人都喜欢有一个真实确实的保证,所以我愿意拿我历次的胜利和荣誉向你们做担保,他一定不会有负你们的矜宥。要是他这次所犯下的罪,按照法律必须用要用生命来抵偿,那请让他洒血沙场,英勇而死吧;因为战争是和法律同样都是无情的。
元老甲:我们只知秉公执法,他必须死。不要再在我们身边絮渎了,免得惹起我们的恼怒。即使他是我们的朋友或是兄弟,杀了人也必须抵命。
艾西巴第斯:难道一定要这样办吗?不,一定不能这样办。各位大人,我请求你们,想一想我是什么人。
元老甲:怎么!
艾西巴第斯:请你们想一想我是什么人。元老:丙什么!
艾西巴第斯:我想你们一定是年老健忘,都想不起我了;否则我竟然这样向你们卑微请辞这么一点小小的恩惠,总不致于会被你们所拒绝吧。我身上的伤痕都在为你们而疼痛哩。
元老甲:你斗胆敢惹我们生气吗?好,听着,我们没有多余的话和你说,但是我们的话却是言出如山的:我们宣布把你永远放逐。
艾西巴第斯:把我放逐!那么请先把你们自己的糊涂先放逐了吧;把你们放债营私、秽迹昭彰的腐化行为先放逐了吧!
元老甲:要是在两天后,你仍旧还逗留在雅典境内,我们就要判处你加倍的重罪。至于你那位朋友,更为了让我们耳目清静一些起见,我们决定就要把他立刻处决。
(众元老同下。)
艾西巴第斯:愿神明保佑你们长寿,让你们枯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谁都不来瞧你们一眼!真是把我气疯了;我替他们打退敌人,让他们安安稳稳地站在一边数着他们拜的钱,用高利放债,而我自己却只得到满身的伤痕:这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换到今天这样的结果吗?难道这就是那放高利贷的元老院替将士伤口敷上的油膏吗?放逐!那也倒不是件坏事;我不恨他们把我放逐;我可乘机以借着这个理由,来举兵攻击雅典,向他们来发泄我所有的愤怒。我要去鼓动我那已愤愤不平的部队;军人们像天神一样,是不能够忍受丝毫侮辱的。(下。)
第六场同前。泰门家中的宴会厅
音乐;室内排列餐桌,众仆立侍;若干贵族、元老及余人等自各门分别上。
贵族甲:早安,大人。
贵族乙:早安。我想这位可尊敬的贵人前天只不过是想把我们试探一番。
贵族甲:我刚才也是想着;我倒希望他并不是真正穷到像他故意装给在朋友们面前看到的那个样子。
贵族乙:照他这次重开盛宴的情形来看,他并没有真正的穷。
贵族甲:我也是这样想。而且他很诚恳地邀请我,我本来确实还有许多事情,实在是抽不出身,但是因为他盛情难却,所以我不得不拨冗而来。
贵族乙:我也是有许多要事缠身,但是他一定也不肯放过我。所以我很抱歉,当他叫人来向我借钱时,我刚巧手头没有现款。
贵族甲:我知道他这种情形之后,心里也是难过得很。
贵族乙:这儿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他要向您借多少钱?
贵族甲:一千块。贵族乙:一千块!贵族甲:您呢?
贵族丙:他叫人到我那儿去,大人,——他来了。泰门及侍从等上。
泰门:竭诚欢迎,两位老兄;你们都好吗?贵族甲:托您的福,大人。
贵族乙:燕子跟随夏天,也不及我们跟随您这般踊跃。
泰门:(旁白)但你们离开我也比燕子离开冬天还要快;人就是这种趋炎附势避冷的鸟儿。——各位朋友,今天虚者馔不周,又劳累你们久等,实在是抱歉万分;要是你们不嫌喇叭的声音吹得刺耳,请大家先饱听一下音乐,我们就可以入席了。
贵族甲:前天累尊价空劳往返,希望您不要见怪。
泰门:啊!老兄,那是件小事,请您不必放在心上。贵族乙:大人——泰门:啊!我的好朋友,什么事?
贵族乙:大人,我真是有说不出口的惭愧,前天您叫人来看我时,不巧我那时正身无分文。
泰门:老兄也不必介意。
贵族乙:要是您再早两点钟叫人来——
泰门:请您更不要把这种事留在记忆里。(众仆端酒食上)来,把所有的盘子都放在一起。
贵族乙:盘子上全都罩着盖!贵族甲:那一定是奇珍异味哩。
贵族丙:那还用说吗,只要出了钱买得到的东西。贵族甲:您好?近来有何消息?
贵族丙:艾西巴第斯被放逐了;您听见人家说起没有呢?
贵族甲:贵族乙:
艾西巴第斯:被放逐了!
贵族丙:是的,这消息的确是真的。贵族甲:怎么?怎么?
贵族乙:请问是为了什么原因?泰门:各位好朋友,大家过来吧。
贵族丙:等会儿我再详细告诉您。看来这又是一场盛大的欢宴。
贵族乙:他还是原来那样子。
贵族丙:这样子你觉得能够维持长久吗?
贵族乙:也许;可是——那就——
贵族丙:我明白您的意思。泰门:请大家用和爱人接吻时那样饱胀热烈的情绪,各人就各人的座位依次坐下吧;你们的菜虚者完全是一律的。不要拘泥那些礼节,而逊让得把那些肉菜都冷了。请坐,请坐。我们必须先向神明道谢:——神啊,我们感谢你们的施与,赞颂你们所给的恩惠;但是请不要把你们所有的一切完全给人,免得神灵也要被人蔑视。借足够的钱给每一个人,但不使他再转借给其它人;因为如果你们神灵也要向人类所告贷,那样人类是完全会把神明舍弃的。让人们重视肉食,甚于把肉食分赏给他们的人。让每一处都有二十个男子所在,聚集着二十个恶徒;要是有十二个妇人围桌而坐,也让她们之中的十二个人都保持她们原有的本色。神啊!那些雅典的元老们,以及黎民众庶,请你们明鉴他们所有的罪恶,让他们遭受那毁灭的命运吧。至于我这些在座所有的朋友,他们本来对我根本漠不相关,所以我不会给他们任何的祝福,我所用来款待他们的也只是些空虚的无物。揭开来,狗子们,舔你们的盆子吧。(众盘揭开,内满贮温水。)一宾客:他这种举动是什么意思?
另一宾客:我不知道。
泰门:请你们以后永远再也见不到比这更好的宴会,你们这一帮口头的朋友!蒸汽和温水是你们最好的饮食。这也是泰门最后一次宴会了;他因被你们的谄媚所以蒙住了心窍,现在我要把它洗干净,把你们这些恶臭奸诈仍旧洒还给你们。(浇水于众客脸上)愿你们老而不死,永远受人憎恶,你们这帮微笑的、柔和的、可厌的寄生虫,彬彬有礼的破坏者。驯良的豺狼,温顺的熊,命运捉弄人,那些酒食征逐的朋友,趋炎附势的青蝇,脱帽屈膝的奴才,水汽一样轻浮的么麽小丑!把一切人畜的恶症全都侵蚀在你们的全身!什么!你起身要走了吗?且慢!还没有把你的教训带去,——还有你,——还有你;等一等,我还有钱借给你们哩,我才不要向你们借钱呀!(将盘子掷众客身,众下)什么!大家都要走了吗?从此以后,让每一个宴会上把奸人尊称为上客吧。屋子,快烧起来呀!雅典,陆沉了吧!从此以后,泰门将要痛恨一切的人类!(下。)众贵族、元老等重上。
贵族甲:哎哟,各位大人!
贵族乙:您知道泰门发怒的缘故吗?贵族丙:嘿!您看见我的帽子吗?贵族丁:我的袍子也丢了。
贵族甲:他已发疯啦,完全是在逞着他的性子而乱闹。前天他还给我一颗宝石,而现在他又把它从我的帽子上打下来了。你们看见我的宝石吗?
贵族丙:您看见我的帽子吗?
贵族乙:在这儿。
贵族丁:这儿是我的袍子。贵族甲:我们还是快走吧。贵族乙:泰门已疯了。
贵族丙:他把我的骨头都捶痛了呢。
贵族丁:他高兴就给我们金刚钻,不高兴就用石子扔我们,真是的。(同下。)